胡仙仙扶着他,他整個重量都壓在她肩膀上,她起初還不覺得累,走了幾里路後就渾身痠疼。
她走路也偏來倒去,見他額頭上滿是冷汗就問他:“顛得傷口疼了?”
他點點頭,緊抿着嘴脣。
胡仙仙讓他在路邊一個大石頭上坐下,喘着氣說:“不是說神仙都無俗氣,輕盈如羽毛嗎?你可比石頭還沉,早知道就讓歸老頭多呆會兒。有他在,回陵州就省力不少。”
“我如今就是個略懂些道術的小道士,俗氣重自然身體沉。”
胡仙仙緩過勁來,安慰他說:“我不懂那些。你再忍忍,還有三里路就到界石鎮了,到時候找輛舒服的馬車給你坐。”
到得鎮上僱了馬車,胡仙仙坐上車就攤開四肢仰躺倒。程浩風看着她,嘴都撇歪了。
“你擺這種表情什麼意思?”
“行、住、坐、臥,均要注意儀表,你這樣四仰八叉的成何體統?”
“車廂這麼大,又不會擋着你,怎麼就不能讓自己坐舒服點兒?再說,也沒在什麼莊重場合,注意儀表給誰看?喂,你們神仙那麼多規矩怎麼馬鳴風一出現就冒煙?弄得就跟唱戲時妖怪要出場時扇出的煙一樣。”
程浩風臉上寫滿了鄙視、無奈、憤懣,可胡仙仙根本不理會他的情緒,依然懶懶躺着。
程浩風也只好轉開頭,慢慢說着:“你不應該對他直呼其名,他是我們的大師兄。他學道之時刻苦勤勉,但資質平平,悟性也不高,是以最先入師門卻在道術上不及二師兄。"
程浩風說着,臉色沉重起來,他說馬鳴風一直對此耿耿於懷,就躲到關押黑龍的後山,獨自一人更加勤奮的讀經煉功。
誰知在馬鳴風在將褪盡體內俗氣衝擊天仙之境的緊要關頭之時,黑龍突然逃脫!他爲了抓捕黑龍,不得不收功出招。但終究他不敵黑龍被火焚而死……若不是師父晁玄同及時出手相救,馬鳴風連魂魄也保不住。
胡仙仙聽得端坐起來,想着一個人被活生生燒死就心中作痛,“馬鳴風……哦,你大師兄是爲了追捕黑龍纔沒證天仙位?還爲此被活活燒死?他是最勤苦的弟子卻沒到應有的成果,這天道也是不公。是因爲他的肉身已死纔會一出現就冒煙?”
見她聽得認真,他很欣慰的說:“這纔有個坐像嘛。大師兄在白天出現纔會騰繞煙霧,因他屬陰魂,煙霧可通報天庭他不是普通陰魂讓他免於被太陽曬得魂飛魄散。”
胡仙仙大眼睛一閃,又問:“一般陰魂是不能在太陽光下出現的,大師兄能在陽光下行動是因天庭許可。那歸沖虛也是地仙,他怎麼不冒煙?他是活的?”
“一般以人身證得地仙位的都脫離了肉身,一般以異類證得地仙位的都留有肉身。但異類能證地仙位的不多,都是上千年的修行才能得證仙位,所以肉身也格外強健。你前世的父親便是大槐坡的地仙,所以你天資高,得師父教導後又修煉勤懇,三百餘年便證得天仙位。”
胡仙仙聽他說起白迴風,便沒來由的沒了談話興致,她打了個哈欠:“三百餘年還短啊?咦,葉冠英的事你還沒說呢。”
“葉冠英在曲春嬈將潘宗強綁出城後就來接應他們,他當時就已經認出我。六師弟早有取‘栽鬆道人遺物’的打算,是他讓葉冠英他們多留意我的。”
胡仙仙又仰躺下去,半眯着眼睛有點兒口齒不清地說:“秦沐風怎麼知道你下凡?你見了他也該快些回來的,你要早回鴻賓樓哪會發生那麼多事?”
程浩風瞟一眼她,眼中流露着“恨鐵不成鋼”的怒意,但他不想再說她,他知道說了也白說。
他儘量剋制怒意,耐心解釋:“六師弟苦戀洛師叔的弟子林芷君,卻被一次次的阻撓,最後竟生嫌隙因愛成恨。六師弟爲了挽救因怨恨被心魔控制的林芷君,冒險入深海潛修,從此是人間無他之人,天庭無他之位,地府無他之魂。"
“林芷君就是杜婉芷?”
程浩風點點頭:"這些年來他已功力大增,我一下界他就知曉。見到他之後,說起你之事,他說此際正是海中‘驚夢水晶’出現之時,取到驚夢水晶,你就能恢復前世記憶,要重登仙位也就容易許多。”
胡仙仙又打個哈欠,聽到說到自己又來了點興致,翻身側躺向程浩風:“還真是爲了我?也許是你們找錯人了,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像你們說的白迴風。她是狐狸精,狐狸精是多有魅力的,我是魅力沒有不說,倒是‘黴力’不少。倒黴的’黴’啊,你看你接近我都連累得黴運不斷。還有,我覺得婉芷也不像你們說的林芷君,她那麼純潔溫柔的人會有什麼心魔?”
他往邊上挪一下身體,都緊靠車廂壁才停住:“你會相信的,回去之後我施法讓你看過驚夢水晶你就會明白。杜婉芷不是平常人,葉冠英兄妹也不是平常人。葉冠英並不願當土匪,他本已說服大當家鄭天霸歸順朝廷,可高有彪堅決阻撓。高有彪有取代鄭天霸自己當寨主,成這方圓幾百裡黑道龍頭大哥的野心,葉冠英這纔想除掉高有彪。"
他等她再問,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她吱聲,偏過頭才發覺她已睡着了。他苦笑搖頭,也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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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又行了半個時辰之後,車伕問:“少爺,少奶奶,都過了景陰縣了,天也快黑了。咱們是趕着到景源縣城投宿呢,還是趕夜路回陵州城?”
程浩風微睜開眼,“到陵州還有多遠?”
車伕答道,“景陽和景陰交界處的界石鎮到景陰縣城是三十多裡,景陰縣城到景源縣城也是三十多裡,我們這位置到景源縣城還有六里路就到。少爺,在縣城歇一宿吧?到陵州城還有將近五十里呢。”
“不歇,趕夜路。”
“少爺,你不歇可以,可我看少奶奶很睏倦的樣子,你得爲她着想。她是女人,到底要嬌弱些。”
程浩風這才注意聽出車伕是把他和胡仙仙當做夫妻了,厲聲說:“什麼少爺,少奶奶?我們是兄妹!讓你趕路就快趕路,不許再說些廢話。”
車伕連忙道歉,胡仙仙笑出聲來,程浩風憤憤說:“你裝睡啊?”
“誰裝睡啊?我覺得有你在旁邊嘮嘮叨叨的說話我就睡得特別香甜。剛纔你那麼大聲的說話,我是被你吵醒的。”
程浩風心中有氣,知道了車伕的誤會之後渾身都不自在,一路之上再不開言。
胡仙仙先還逗他說話,他總是不搭腔,她就有些生氣:“你怎麼總是一副很嫌棄我的樣子?聽你的師兄弟說起來,我應該長得很像白迴風的,你也這麼嫌棄她?”
程浩風看看她,眼神很複雜地說:"你的五官是和七師妹很相像,乍一看就和孿生姐妹似的。但你的嘴角總是帶着若有似無的譏諷笑容,而七師妹的嘴角總是含着溫柔純真的微笑。”
“譏諷笑容?”胡仙仙朝他一笑,“是這樣嗎?可能是我不想笑,對着顧客又不得不笑,才成了這樣的笑容吧?要是我真的心情愉快,也可以笑得很美,很甜。”
“你們最大的不同是眼神,七師妹的眼神有時候顯得活潑狡黠,有時候顯得明麗聰穎,有時候滿是嬌羞深情,有時候含着淡淡憂傷……”
“我呢?我的眼神就是很兇惡很奸詐的嗎?”
“你有時候也有點像她耍小脾氣時的樣子……有些時候你的眼神顯得很剛毅果斷,有時候又很絕望迷茫,看着別人時總給人一種像在審視別人的感覺……”
“審視別人?當然啦,開客棧什麼樣的人都會遇到,我是得多審視別人,要不然遇上壞人怎麼辦?”
程浩風嘆口氣,不再說話,胡仙仙也不想再說話。
他們回到鴻賓樓時已近子時,二胖開門迎進他們。二胖對程浩風上下打量一番,想說什麼卻沒說,胡仙仙讓他去爲程浩風燒水沐浴他就去了。
二胖前腳剛走,三花又出來,見着他們就大叫:“你們咋又在一起了?潘老爺送了好多聘禮來求親,這可不好辦了!”
胡仙仙聽得莫名其妙:“什麼潘老爺求親?”
三花要張嘴說的時候,大牛揉着眼睛走出來:“三花,你別嚷,吵着客人們可不好。你悄悄上樓給夫人說小姐回來了,讓她放心。我來跟小姐說事。”
三花不情願的往樓上走去,大牛向胡仙仙說清是潘宗強覺得胡仙仙有情有義,帶了很多聘禮來提親要娶她當續絃夫人。
胡仙仙聽了後才注意到櫃檯後襬了好幾個箱子,揭開一看,滿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她“嘖嘖”嘆道:“我胡仙仙竟然也有大富豪來提親,這麼多聘禮真叫人眼熱。”
程浩風正往外走,一聲冷哼,“那你快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