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體靈氣有天生警覺性,胡仙仙本能地一縮腳,可還是讓毒齒劃了條淺淺血口。
胡仙仙立即回身面對阿瑣,應手召出紅雪拂塵怒掃而出。
按理說,阿瑣經脈被封調御不了靈氣自護,這一擊足以讓她皮開肉綻。
可是,阿瑣只被拂絲刮出些小血痕。她得意洋洋大笑,襯着她拔牙之後滲血的嘴角,笑容陰森:“是不是覺得使不出應該有的力道?哈哈,我這毒齒之毒見血封喉,只要刺破肌膚就別想活命!你功力深厚,一時死不了,可也會漸漸全身麻痹……”
阿瑣話語忽然頓住,程浩風從屋內掠出,凌空一劍向她劈來。
墨冰劍寒光暴起,殺意攜颯颯冷風撲向阿瑣。
阿瑣覺得那是她所見過最凌厲又最瀟灑的一劍,並且沒有之一,這一劍就是無與倫比的頂峰極致。
當然,這一劍對她而言也是最痛苦的一劍,生生斬斷她的雙腿。
阿瑣痛得大張着嘴,嘴脣顫抖,渾身痙攣,發出低啞嘶聲。沒有血花飛濺,切口整齊,她膝蓋上方大腿端只見一圈細血縫。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她的腿已經齊齊斷掉。
胡仙仙全身的麻痹感漸漸加重,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她使勁兒擡頭睜眼想看看程浩風的神情。可她沒看到,視線只停留在半斜垂下的墨冰劍劍尖處。
墨冰劍劍尖凝着血珠,片刻之後沒有滴下,而是飄散出一縷血紅煙霧,無形化去。
墨冰劍的那點墨心竟能噬血融血?胡仙仙驚詫地冒出疑問,還沒來得及細想,她心臟緊 縮,暈乎乎後倒。
程浩風一手收起墨冰劍,一手抱住胡仙仙,轉身躍回屋內。他把胡仙仙放到牀上之後,秦沐風快步過來把脈,並施針暫時封住她經脈,防止蛇毒擴散。
卓無傲急得團團轉又幫不上什麼忙,他不停問着:“怎麼樣?怎麼樣?只是劃破點兒皮都中毒這麼深?要不要讓那蛇妖拿解藥……她本體毒齒的毒是不是沒有解藥……”
程浩風和秦沐風沒有回答他,他們兩人交換眼色,最終是程浩風厲色做出什麼決定,秦沐風只有無奈搖頭。
卓無傲有些看不懂,只見程浩風走出門,走到阿瑣身邊揀起那顆毒齒。
“三師叔,你揀那東西幹嘛?”
“哼!你不要命了?她不值得你爲她做那麼多!”凌若風聲嘶力竭地吼起來,經脈被封的她只能胡亂揮舞手腳去搶那毒齒。
程浩風淡漠橫她兩眼,毅然將毒齒紮在自己手臂。他疼得瞳孔收 縮兩下,而後虛弱地坐在牀邊。
卓無傲只見秦沐風有條不紊地爲胡仙仙和程浩風清理傷口,聽着凌若風和阿瑣不斷慘嚎低罵,他不明白怎麼回事。
待秦沐風忙完,又和卓無傲巡視這別園一圈,等確定賴老爺他們沒敢搞什麼名堂,纔回屋坐着。
此時略有閒空,秦沐風給卓無傲解釋程浩風爲什麼要以毒齒自傷。
阿瑣是有意識地將本體之毒積在那顆毒齒中,毒性當然比尋常毒蛇大許多。要想最快救治胡仙仙,只有用抗蛇毒血清。
抗蛇毒血清是用不足以致命的蛇毒注入馬、牛、豬體內,待這些獸類自身慢慢產生抗毒血液。到最後哪一個獸類能活得最健旺,就取它的血液提煉出抗毒血清。
如今情形之下,哪有時間慢慢等抗毒血清提煉出來?
卓無傲愕然打斷秦沐風的講述:“三師叔是要用自己產生抗蛇毒的血液?六師叔,是不是這樣?”
秦沐風點頭默認,卓無傲擔憂問他:“要是三師叔也中毒很深,那該怎麼辦?”
秦沐風神情憂慮地搖頭嘆氣,程浩風有氣無力開口說:“你們忘了我可以逼毒出體外?本該身死魂消,卻又斬情重生,這肉身的抗毒之能增長不少。”
“你?你知道斬情之事了?”秦沐風有些驚訝,隨即又笑說,“難怪你如此行事,論哄騙人我真是永遠及不上你。”
“他的騙術你當然忘塵莫及,天大的謊言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凌若風氣哼哼接話。
“四師姐,你這話又不對了。三師兄從來沒有對你承諾過什麼吧?哪算得上騙你?是你自己沒有分清楚他對你是什麼感覺!”秦沐風朗聲反駁,反倒讓凌若風更氣憤。
“你還知道我是你四師姐?你記不記得當年我們共同學藝多年,程浩風一直都待我溫柔親厚?不管什麼事他都會讓我三分,不管有什麼好東西他都會分我一些,可是自從那個狐狸精來了,他就越來越疏遠我!七師弟,你憑良心說,要是沒有白迴風,他有沒有可能接納我?”
“我稱你一聲‘四師姐’也是看在當年情份,可你也不要端着誰都欠了你的態度!非得要論起來,最初的最初他們就有情緣糾葛,那時候都還不是人身呢!”
聽了凌若風和秦沐風的爭執,程浩風心裡煩躁起來,沉聲低喝:“六師弟,何必跟迷執愚癡之人計較?她們兩個哭鬧不休,帶遠些關着。”
秦沐風馬上提拽凌若風和阿瑣往後院柴房走去,又嚴厲傳話下去,讓賴老爺不許走漏昨夜變故之事。
而後,秦沐風以靈符傳訊杜婉芷,讓她放心,並告知她等丹藥煉好就與冷秋朗同到凝翠苑來。
他們暫住凝翠苑中,癩蛤蟆精所化的賴老爺按照秦沐風吩咐,真的在大門口掛匾正式把別園命名“凝翠苑”。還對來來往往的村民、遊客誇讚這幾個京城是如何的斯文儒雅、才華橫溢。
幾天下來,一直說着這些口是心非的話,說得賴老爺他們自己都快當真了。
一直到六月初八,程浩風只是捱受毒侵,並沒有毒性發作,而胡仙仙身體各項機能越來越弱。
秦沐風憂慮地看着他們:他眼窩深陷、面色青烏,嘴脣成了紫黑色;而她臉色青白,毫無血色的嘴脣乾起焦皮。
“三師兄,你看起來比七師妹中毒還深。”秦沐風用棉籤蘸溫水給胡仙仙潤脣。
程浩風接過他手裡的棉籤,輕輕擦在她脣上:“我是中毒深些,不過我功力深厚,沒有大礙。她連番累次受傷,身體就沒有真正好過,要不然尋常之毒也奈何不了她。她功力又不如我,抗毒能力自然比我差。”
“這丫頭,唉……也真是不會照顧自己。要沒有你一次次的暗裡救她,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要不是我,她也許就不會遇上這些危險;要不是她,這世間如今也沒有我存在……”
兩個人正說着話,卓無傲在門口探頭探腦,秦沐風見他有話要說的樣子,就走出門問他有什麼事。
“六師叔,阿瑣哭叫得好悽慘,可不可以用藥給她止疼啊?”
“止疼?我去問問三師兄。”
秦沐風還沒有問,程浩風已經在屋內答話:“問什麼?這點小事也值得問?那個蛇妖毒婦痛死也是活該。”
“三師叔,她已經是階下囚,沒必要虐待她吧?你就當行行善,做個好人。”
“我沒想過要當好人。”程浩風聲音冷冷,卓無傲不由自住打了個寒噤。
秦沐風嘆着氣拉卓無傲到後院柴房,拿了止血止疼的丹藥讓他給阿瑣服下。
“六師叔,你這麼做,三師叔會不會責怪你?”
“責怪我?他同意了我這麼做的,他要真不同意,就不會接話。唉,你們不懂他……快去吧……”
卓無傲滿腹疑慮地走了,見阿瑣服下丹藥後昏昏沉沉睡去,不再哭叫,就回去找秦沐風。
他備好清茶邀秦沐風喝茶,試探着問:“三師叔脾氣有些古怪,我以前見的修行者,不論是僧是道都勸人要存好心、做好事、當好人,三師叔怎麼說他沒想過要當好人?”
秦沐風抿茶答道:"他從來就不算是個好人。"
“我有點兒怕三師叔……起初的時候我見六師叔你這麼嚴肅,我還以爲三師叔比你好相處呢。結果他是那般喜怒無常的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翻臉。”
“本來他就比我好相處,我是師父七位親傳弟子中性情最孤僻的一個。三師兄待誰都彬彬有禮,最是和氣。”
“和氣?”
卓無傲想着這“和氣”是裝出來的吧?他最初還以爲程浩風和氣易相處呢,一時又想到他們師兄弟之間沒必要裝,那麼就是如今心性大變了。
“對人太和氣也就容易讓人生出誤解,他漸漸的也寡言少語起來。只不過如今這般喜怒無常,都是處境艱難所逼的。任何人換成他的處境,脾氣都好不起來。”
秦沐風知道卓無傲心中所疑,耐心解釋。卓無傲又問處境怎麼個不好,秦沐風說胡仙仙終究是要修到永恆之境成爲永恆之心的,她和程浩風註定不能在一起。
“爲什麼成爲永恆之心就不能在一起?”
“唉,你們怎麼就想不到呢?真正化爲永恆之心,就氣還天地,心魂也會融於天地。那就沒有肉身,也沒有自我,又怎麼與他結爲夫妻?”
卓無傲仔細想了想,總算明白了些,再問道:“三師叔是不是要讓七師叔守在他身邊,永遠是明豔活潑、偶爾刁蠻任性的胡仙仙,而不是去當永恆之心?”
秦沐風點點頭,卓無傲有些不屑地搖頭,“三師叔挺自私……”
秦沐風憤然反問:“無私大愛,說起來崇高,做起來卻有多少血淚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