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風廣袖再揮,那些打鬥過的痕跡和鄂日渾殘屍碎肉都同宮絕那般消失不見。
旭日東昇,秋天田野上瀰漫着豐收的甜美味道。他們靜默着,杭無一完全相信那驚險又詭異的夜晚過去了。她從草叢中跑出,笑向程浩風和胡仙仙打招呼。
“終於徹底滅了他,要不然真對不起五師弟和紅兒姑娘。”程浩風捻六芒星魂項鍊在手,晃了幾晃說道。
“三師伯,我可不可以看看?”杭無一盯着六芒星魂請求道。
程浩風微頷首,遞給她。她拿着項鍊到一旁認真細看,胡仙仙衝着她專注的背影笑了笑。
“你終於笑了……從滅宮絕後,你就用審視的目光盯着我,盯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程浩風牽起胡仙仙的手,走到草叢後。
“浩風……”見杭無一仍是隻顧看着項鍊,她雙手撫摸他的臉,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在眼前。
“嗯。你在想什麼?我們先回去吧。”程浩風瞟向杭無一,神情有些不自在。
胡仙仙笑着收回手,“是呢,先回去。在晚輩面前不可太過親暱,免得上樑不正下樑歪,教壞他們……”
程浩風臉色紅了紅,想說什麼還沒來得開口,胡仙仙就跑出草叢喊杭無一去了:“無一,快走囉。我們回家嘍……”
聽到呼喚,杭無一小跑着到了他們身邊,恭敬地把六芒星魂項鍊遞還給程浩風。
“能看懂嗎?看不懂也不用急,等你功力高了,我可以給你講。若有機會,再學學狄人的語言文化,慢慢就能懂的。”程浩風對杭無一格外謙和,這自是因她是胡仙仙的徒弟。杭無一也因此不怕他,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說。
“是不是懂了就能參透永生之秘?”
“那可得看機緣。這就像看書,同樣的書很多人都認完了字,也懂了字面意思,可真正能夠活學活用的人並沒有幾個。”
程浩風給她耐心解答,胡仙仙含笑攬起杭無一,三人同往胡家而去。一路之上杭無一都問着各種問題,胡仙仙只是含笑任由程浩風去解答。
到得胡家,見他們安然無恙歸來,衆人都放了心。見到程浩風膝傷痊癒,他們又都覺得驚奇。
程浩風沒有對他們多做解釋,只說是因禍得福。待衆人散去,他攜胡仙仙到她房中,輕聲問:“仙仙是對我有什麼疑慮?”
“不是有什麼疑慮,就是覺得你又要離開我了,我不高興……”她嘟着嘴,真是滿臉的不高興。
他食指點向她額頭,神情輕鬆了些:“我還以爲你要把我當怪物,從此再也不親近我了呢。是,是得又離開幾天。不過,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再聚。
我要立即啓程去做補龍脈的事,助金龍飛昇。韓澤熙當皇帝真是天意,本來我功力一直停滯不前,始終不敢引黑龍殘魂入天外神龍殘骨。沒想到,就這樣得以真正突破瓶頸,還參透了六芒星魂的永生之謎。
然而,這永生並不是俗常所知的永生不滅,嗯,要不要我給你講講關於不滅靈魂的事……”程浩風自己也有些不知道怎麼表達想法,就想從頭講起。
“別講這些,你不是說馬上要去做補齊龍脈的事嗎?別耽誤時間了,我就想靜靜的抱抱你,再抱抱。”胡仙仙環抱着他的腰,貼緊他胸膛。
“好,抱抱。等金龍龍脈以神龍之氣補齊,韓澤熙順利登基,我們就一心修煉,早些解咒。”他緊緊擁住她,憧憬着未來。
他的氣息依舊是清清淡淡讓人安心,只要有他在,就安心。只是她明白韓澤熙登基後,他們也不可能隱居修煉。不是他們會貪戀榮華富貴,是一定會發生很多令他們無法脫身的事。
道、佛,以及其他異教皆是融入他一身,這定是天意。天意如此安排,肯定不會只爲了他能解絕欲奪情咒,然後與自己平淡相守一生。
給你天大的能量,當然會壓上天大的責任。能力有限的限制顯而易見,擁有強大力量時的那種限制卻往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受限。
果然,還不等他們去想還有什麼事,事情已經找上門。院內傳來幾聲驚呼,接着又是問候聲。
他們聽出是段夢柔來了,是來找程浩風的。胡仙仙輕推了推他,側身掙脫他懷抱。
程浩風無奈一笑,先行出了屋子,她隨後跟出。
“程師侄,黑龍祠那邊已經完全準備好,只待你完成最後步驟了。溫柔鄉雖好,還請不要貪戀。莫要辜負了晁師兄對你的期望,衆兄弟姐妹對你的支持。”段夢柔聲音婉囀動聽,可入了衆人的耳就是不中聽。
段夢柔並沒有降落院中,而是端坐於懸停半空的蓮臺上。她本來神情是恬靜微笑,可胡仙仙看她就是皮笑肉不笑。
胡仙仙眸中冷意閃過,傲然轉身回屋。杭無一望了望半空中的段夢柔,又看看站滿庭院的紫霄宮隨從們,也跟着進屋。
杜婉芷淡淡說:“段天妃、程師兄你們有要事在身,我就不耽擱你們時間了。我也有事要忙,且先走一步。”說着,她就帶康無病飛掠而去。
其他人原本還與紫霄宮的人說着客套話,見此情形,都各自散開。
程浩風冷冷看着這一幕,並沒有動身。水妙虛走到他面前說:“我師父給你們面子,沒有要你們跪拜行禮,這就是天大的恩德。你們怎麼非但不感激,還對我師父如此無禮?”
“無禮?水道長是想教教貧道禮法?”
“教你禮法,我自是不敢。可也得提醒程師兄你一下,算起來你是阿瑣長輩,對她做出那般無恥之事,實在是你品行有虧。
紫霄宮與雲華觀淵源頗深,我不會與你計較,你卻也莫要因此就以爲紫霄宮弟子可以任人欺凌。”水妙虛說得義正辭嚴,彷彿程浩風真做了什麼下流勾當,全因她寬宏大量纔沒有令他身敗名裂一般。
而程浩風聽得發懵,腦袋轉了幾個彎纔想起蛇精阿瑣是水妙虛的徒弟。段夢柔與晁玄同同輩,程浩風與水妙虛同輩,阿瑣是算他晚輩。可是,他不認爲他做了什麼無恥之事。
他含着嘲諷意味淺笑着聽水妙虛說完,並不反駁。胡仙仙倒是按捺不住怒氣,打開門出來,叉腰說道:“要走就快走,別在這兒嘰嘰歪歪、扯三扯四的亂說話。
那個蛇精幹的事兒才真是無恥下流,少在這兒血口噴人!你們紫霄宮還真是藏污納垢之所,什麼阿貓阿狗都收入門下。
你們快走,我們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什麼天妃、地妃,別擺那些排場嚇着我的鄰居。”
水妙虛沒想到胡仙仙就這麼直接攆他們走,她臉色紫漲,壓抑着怒氣沉聲說:“胡師妹,你乃是得道天仙,怎的說話如此沒有涵養?”
“這是我家,我沒有涵養自然有我父母來教訓,用不着你來指手畫腳。你們不請自來就夠讓人煩了,還想賴在這兒不走嗎?”
水妙虛再難壓抑怒火,昂着頭走到胡仙仙面前,咬牙切齒責問:“你們戲弄我那阿瑣徒兒,又重傷了她,你們還有理了,是吧?”
“阿瑣媚惑少年男子,不僅吸他們陽氣,還把對她癡心一片的人制成蛇傀。你們縱容她害人,你們還有理了,是吧?”胡仙仙反問回去。
段夢柔沉不住氣了,制止水妙虛再和胡仙仙爭執,又說:“胡師侄,妙虛所言的確有不妥之處,你別介懷。可我總算是你師叔,你還是對我敬重些爲好。要不然……”
她頗有深意地瞄向程浩風再說:“要不然,即便我不在意,讓你程師兄看着你如此粗魯無禮,怕是有損你形象。胡師侄,你這般想怎樣就怎樣的性子可不招人喜歡……”
她還沒有說教完,程浩風冷笑着搶話:“段天妃,你要想怎麼端着你自以爲的高貴身份都可以,可你別忘了是你得求我,不是我來求你。我的師妹當然想怎樣就怎樣,敷衍你都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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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妙虛轉過身,指着程浩風鼻子要說什麼,段夢柔冷聲喚她:“妙虛,不講理的人面前就不要講理了。”
水妙虛悻悻返回段夢柔身邊,灰溜溜離去。胡仙仙反手關上門,程浩風也同着他們離去。
此後幾天平靜度過,九月初三暮色時分,周圍鄰里都歡呼着望向空中。杭無一也興高采烈地拉着胡仙仙出門,說要去看“火燒雲”。
她出門之後,才知道他們所說“火燒雲”是指此刻晚霞格外絢麗多彩,真如鋪花堆錦。
胡仙仙看了幾眼後就心中隱憂,她看到霞光中龍影淡淡,將去未去,這是德元帝即將歸天,又還未歸天的徵兆。
忽然之間,彩霞滿天變做烏雲翻滾,狂風乍起,似是暴雨將至。衆人都驚呆了,倏忽間卻又是風雲皆散。
天空之中種種奇異景象不見了,就與平常多雲天氣時的傍晚同樣。
衆人都三三兩兩地議論起來,就在他們議論之時,忽又下起雨來。雨勢不大,但也都各自歸家避雨去了。
微雨一霎,又是雨過天晴。胡仙仙神情恍惚地看着院中桂花樹,那枝葉上雨珠晶瑩,她覺得像是淚珠。她知道德元帝此刻已死,事情已成,這雨是爲德元帝而哭泣?
第二天下午,各州各驛都傳遍德元帝駕崩,太后懿旨讓慎郡王韓澤熙進京的消息。並令舉國哀悼,臣民皆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