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此言一出,程浩風立即撤開黑布幔,朝她深深望一眼之後就飛身而去。
不論是挾持太皇太后還是挾持老王妃,都是爲了要挾韓澤熙。要挾得來的東西難以長久,只有李公公、卞採辦這樣的人才會用要挾之法。
太皇太后對李公公算是熟悉,她猜測李公公有後招,只因她曾面對他的威脅。然而,一個沒了權力的太監是難以在宮外掀起大浪的。所以,真正有後招的是誠郡王!
皇宮之內守衛森嚴,李公公即使能暗埋炸 藥,也難以及時引 爆,就算有幾處爆了,也未必能炸着重要人物。要對韓澤熙造成最直接的威脅,當然是直接刺殺他!
韓澤熙帶着后妃及部分官員出巡,隨從侍衛必然沒有皇宮之內多,隨同的人員卻相對複雜很多,實在是刺殺良機。
程浩風來不及告別就匆匆離去,胡仙仙知道他看向自己的意思是讓自己多保重。她變回太皇太后的模樣躺好,再解了那兩個宮女身上所施之法,但仍讓她們昏睡着。
冬月的京城在夜裡已是很冷,有很多貧苦人家的寒夜變得難熬。她不畏寒冷,但也難熬,沒法兒睡還裝睡真很難熬。
冬月初七辰時,聽到那兩個宮女起身的聲音,她才微睜開眼睛眼睛,假裝是被她們吵醒。
其實,她這麼做也沒掩飾過去,兩個宮女還是覺得她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以往,太皇太后都是不會安睡的,不是讓她們端茶送水,就是長吁短嘆吵她們,哪會像昨夜那般讓她們舒坦酣睡?
只不過,兩個宮女都只是隨大流的普通人,她們不會深究這些細節的蹊蹺處是什麼原因。平凡和不凡的差距就是這樣,簡單小事會看出完全不同的結果。
可能是睡眠足了,心情也好了,兩個宮女伺候太皇太后起身梳洗時沒再冷嘲熱諷。胡仙仙也不惹她們,只是呆坐屋內。
到得中午,李公公親自送了飯菜來,她還是端坐椅子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娘娘,你真要爲了韓澤熙不顧性命?你若是絕食死了,他恐怕也不會感念你的恩德。”李公公沒有好言好語的勸她,反而讓人把飯菜都撤了下去。
胡仙仙冷冷掃視他兩眼,他挑了挑眉得意笑道:“老奴剛纔了個消息,說是昨夜皇上在京城郊外遇襲,若不是國師及時趕到,皇上必定命喪黃泉!嘖,後來捉住了一個俘虜,說是娘娘你安排他們刺殺皇上!”
“什麼?”胡仙仙驚愕反問。
李公公白淨無須的臉上堆起笑容,笑得他的皺紋都湊攏來,竟有那麼點兒嬌媚味道。胡仙仙竭力壓下噁心感,專注等他詳說事情始末。
他見她很有興趣聽的樣子,扭了扭腰之後在她旁邊凳子上坐下,繪聲繪色講起來:“昨夜子時末刻,月黑風高。京郊離城六十餘里處,卻是錦帳連營,燈火通明。
皇上巡遊,百姓夾道歡迎,爭相目睹聖顏。即使在夜裡,皇上也在接見當地年高德劭的老人,以示親民。
在送走最後一位老人後,皇上已感疲乏不堪,就要回沈皇后所在的帳中歇息。在從處事大帳走向就寢大帳的那十餘步路上,有黨公公與霍將軍帶着十餘名精銳護駕……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突發異變。營帳之中的燈接連熄滅,刀劍相擊的聲音從四方響起,十餘個黑衣人齊齊圍攻皇上。
侍衛們拼死護駕,浴血戰鬥。黨本安護在皇上身前,以自身爲盾牌,腹部和腿部都受了傷。
霍飛在皇上背後側方擊殺那些黑衣人,護送皇上往馬車方向跑。只要脫離開那些黑衣人包圍圈,就有辦法聚攏侍衛,反擊黑衣人。
就在霍飛霍將軍快要成功的時候,一個頭髮捲曲的怪人凌空飛來。那怪人連連殺了好幾個侍衛,手握金刺就要刺中皇上,霍將軍以刀擋刺!
嘖,也不知那怪人用的金刺是什麼武器,竟然把霍將軍的寶刀都給震斷了!
眼見皇上命懸一線,國師從天而降!國師手中利劍寒光暴起,那怪人也是警覺,飛速用金刺抵擋。但他還是遲了一步,被劍氣傷了肩膀。
受傷後,那怪人不再戀戰,趕緊逃跑。沒了那個怪人助力,國師三兩下就收拾完那些黑衣人,只在最後留了個活口逼問。”
她腦海中浮現着程浩風大顯神威,英勇救人的樣子,竟是不自覺地勾脣淺笑。
“你以爲韓澤熙被救了,就萬事大吉?你別忘了,俘虜說刺殺之事你纔是主謀。”李公公見她笑紋明顯,出言譏諷。
胡仙仙暗道僥倖,還好這李公公是誤解自己笑的意思,要不然就讓他看出破綻了。
“哀家被你挾持,軟禁在慈安宮中,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哀家哪能叫什麼黑衣人去刺殺他?皇上明睿,不會聽那血口噴人的誣衊之言。”胡仙仙盡力學着身衰體弱之人的微喘聲音,語調有些壓抑的怪異感。
她的怪異語調讓李公公認爲她是情緒起伏太大所致,就揶揄道:“娘娘,你自幼家教頗嚴,只怕是沒聽過很多俗話兒吧?有句俗話兒是這麼說的,黃泥巴掉在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胡仙仙厭惡地瞪他兩眼,側開頭。一是真的厭惡他;二是激激他,看他說這些目的何在。
她沒有責罵李公公,但流露的輕蔑之意比責罵更傷他自尊。他氣哼哼地說起來:“你瞧不起我?你總有一天會落得比我更下賤!你就等着韓澤熙抓你起來,對你嚴刑拷問吧!
你也是經了那麼多事的人,你想想吧!就算這刺殺事件韓澤熙會相信你,可你能保證他心裡半點兒都不留疙瘩?
日子長了,有些小疙瘩就解不開了,說不準以後會出什麼事,他就會完全的再也不信任你!
到時候,給你扣個弒君謀反的罪名,不但你要人頭落地,就是你孃家那些親戚也會跟着遭殃!”
胡仙仙眉峰聚攏,不知是誠郡王還是誠郡王謀士策劃了這些事,總之主謀之人真是心機深沉。這個連環計,不管韓澤熙和程浩風怎麼應對,都會有所損失。
胡仙仙皺眉苦思的樣子,在李公公看來,是太皇太后的意志似乎是有點動搖了。
他又說了不少挑撥離間的話,胡仙仙不搭言也不反駁,當然不是她被說動了心,只是她想冷靜考慮該怎麼應對。
李公公說得口乾舌燥之時,胡仙仙讓那宮女進來,吩咐她們給他奉杯茶。
太皇太后雖被軟禁,卻從來不給他們好臉色,這奉茶之舉雖說不上是低聲下氣討好他們,但也算服軟。李公公將茶一飲而盡,有些欣喜若狂。
“小李子,你且退下,哀家有些乏了,想歇歇。”胡仙仙揉了揉太陽穴,一副憂思傷神的樣子。
“奴才告退,娘娘安歇。”李公公恭敬退出屋子。
見他走後,胡仙仙指使起那兩個宮女:“哀家的腿腳有些發麻,這肩膀也是痠疼得很,快來給哀家捏肩捶腿。”
“李公公只讓我們看緊你,可沒讓我們服侍你。”
胡仙仙微眯了眯眼睛,盯着她們說:“你們不是說軟禁哀家是爲了讓哀家恢復風光日子嗎?怎麼這點小事都推三阻四,不聽吩咐?哀家是不是得讓李公公好好調 教調 教你們兩個?”
有句話叫虎落平陽被犬欺,可還有句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皇太后的身份擺在那裡,李公公又對她客氣了很多,誰知以後會怎麼樣?兩個宮女面面相覷,最後互遞眼色,還是決定聽她吩咐。
胡仙仙斜躺椅子上,心內竊笑:嘿嘿,有福不享是傻子,誰讓你們兩個昨天對着我說那麼多歪話?不使喚你們一下,那豈不是白當了一回太皇太后?還別說,這宮女是學過按摩的,捏弄得人真挺舒服。
到得晚上戌時初,李公公送了晚飯來。渾身都通泰舒坦的胡仙仙讓那兩個宮女先出去,壓低聲問:“小李子,你且直說,你們除了拿哀家要挾皇上給你們高官厚祿,還想讓哀家做什麼?”
“娘娘不愧是鳳凰一般的人物,果然聰明。奴才想讓娘娘告訴天下人一些真相,一些只有你才知道的真相。”
“真相?哀家從未欺騙過民衆,要說什麼真相?”胡仙仙猜得出這李公公還有所求,卻想不出什麼“真相”。
“娘娘的親生兒子德元帝駕崩之時,真的留有口諭,說要當時還是慎郡王的韓澤熙進京登基?沒有!德元帝當時已經病得神智昏憒,口不能言,最後說那些話,都是國師用妖法所爲!”李公公說這話時目光森寒,森寒中又帶些興奮。
“哀家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豈會有假?我皇兒當時迴光返照,才得已暫時精氣神復原,定是上蒼佑我法朝不滅才令他說出口諭。”胡仙仙知道了,他是要借太皇太后之口否認口諭之事,讓韓澤熙這個皇位變得名不正、言不順。
李公公以爲她想通了,要和自己合夥,沒想到她還是不肯聽他安排,就露出猙獰怒容:“老太婆,你再固執下去,法朝會不會滅我不知道,你自己是隻有等着慘死!”
胡仙仙假裝嚇得瑟縮起來,低聲問:“你們……到底要哀家做什麼?哀家……可不敢公然與皇上做對……”
見她這般,李公公鬆了一口氣,語氣稍緩和:“你頒佈懿旨,號令天下忠義之士翦除篡逆反賊!
只要你說當時德元帝所留口諭是假的,是黨本安逼你所爲,必讓天下人反對韓澤熙。
只要你肯配合,扳倒韓澤熙是輕而易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