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風這麼一說,段夢柔訝然反問:“俗人鬧事?"
見他點頭確認是這麼說的之後,她忙吩咐道:"我還不知道呢,妙虛,快去問問底下的人是怎麼回事。”
不多時,水妙虛問明白事因,還讓人把那幾個公子哥兒和幾個女子都帶到花廳中。
段夢柔看着那些人就來氣,要將他們亂棍打出去,並讓他們從此不許再踏入紫霄宮。
他們也是在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聽到要這麼對他們,都拉開架勢準備打一場,管他打不打得過呢,總不能太窩囊。
“段師叔息怒,我與他們只是一場誤會,他們也都是世家大族知書識理的公子,還是給他們改過機會爲好。依我愚見,就讓他們每人爲紫霄宮捐一年香火錢,併爲段師叔樹碑立傳將聖德之名流傳後世,如此可好?”
要打也沒能打起來,程浩風制止雙方,他的提議既留了那些人顏面,又讓段夢柔得了名利,當然都說好。
讓他們走後,段夢柔忽然肅色問程浩風:“你做事向來耿直剛強,今天卻屢屢做出讓步,還借那幾個俗人的事來奉承我,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如何敢在段師叔面前耍陰謀?我如此做只因有事相求,有求於人當然得恭順些。”程浩風笑答,眸色平靜,連段夢柔也看不出他眸底隱藏的狡黠。
“你?有求於我?有何事相求?”段夢柔有些緊張,怕他提出無法辦到的事來刁難她。
“春節之時皇上必定會大行封賞、恩澤臣民,段師叔可出面請求皇上封胡師妹爲福慧天妃,並請賜閒雲觀中仙緣圃爲駐停鶴駕之所。"爲胡仙仙討封賞的事他直接去也討得來,但段夢柔去討來能更加名正言順。
段夢柔當然明白他的意圖,由她出面去請求就沒人會說他徇私。她頷首表示答應,又笑謔道:“仙緣圃是不是在觀中逸鶴軒旁邊,最靠近皇宮的那所小院?聽說還正在修。程師侄這麼急着劃到胡師侄名下,是怕別人佔了去?”
“仙緣圃本來就是爲便於她駐京起居所修,只是御賜給她更讓她住得安心。”程浩風得借皇上御賜的名義免讓別人說閒話,要不然胡仙仙可能會拒絕入住。
段夢柔隨口說笑幾句,程浩風略再坐坐,就起身告辭。
他步出這第七重殿外,就聽得背後“豁啷”脆響傳來,料想是段夢柔沒得着便宜,氣得摔了茶碗。他撇嘴冷笑,御氣騰身入雲,直往普救寺而去。
普救寺離城稍近,旁邊有個小湖就名普救湖。到得盛夏之時,湖中各色蓮花綻放,聖潔美麗的花朵、沁人心脾的幽香引得遊人如織。遊人來賞花是愉悅身心,去往寺中敬香聽經是清淨身心。
冬季之時,因湖中無蓮,普救寺的香火沒那麼旺盛。其實,冬日普救湖景緻別有風味。因這京城氣候不似西北、東北那般冷,湖又處在人煙稠密處,湖面上只凝起一層薄冰。透過薄冰往下看去,清凌凌、碧瑩瑩的湖水如同是翡翠嵌成。
“誰說寒冬意蕭然?碧凝冰湖勝香蓮!唉,可嘆老僧不識風雅,枯坐唸經辜負這韶光瓊華。”
程浩風輕踏冰面,瀟灑舞劍。他用的招式是太極玄微劍法,卻不是平時或穩沉或凌厲的韻味,帶上了幾分豪放疏狂之態。
“哪裡來的黃口小兒,胡言亂語擾我佛門清靜?”寺中守門的老僧持棍衝了出來,對他大聲喝斥。
程浩風朝他爽朗大笑三聲,橫劍飛身至他身前,他驚得倒退幾步,見劍光刺近面部,他本能地眨眼睛。
只是在他眨眼之間,程浩風已連出六招,招招可致命,可又沒用實招式,沒傷他分毫。
他臉色煞白,跌坐到地上,程浩風挽了個漂亮的劍花,飛回冰面上。
“你……你……你這後生到底是什麼人?”老僧已然看出他身手不凡,再回想先前情形又暗惱自己不夠細心。這地勢開闊,又有寒風呼嘯,自己在門後聽他說話聽得那般清楚,必定是他用靈力擴音,當時怎麼沒想到,還莽撞衝出來。
“我是什麼人?”程浩風就像真在思考似的歪歪頭,手腕輕翻就有酒囊變出,他連飲三口卻說:“我醉欲眠君且去……有緣之人自會知道我是誰。”
老僧聽得一頭霧水,還要再問時,只見他已經側身臥在冰面上。那冰層很薄,根本承不住人的重量,老僧看着醉臥冰面的程浩風,再不敢相擾。
他十分敬畏地盯着程浩風好一會兒,纔回過神該去向寺裡知客僧稟告此事。
寺裡知客僧又稟告監寺僧,監寺僧去稟告法略時得知他正在練功,就等在房門外。
一會兒後,法略第十二弟子經過這裡,就問有什麼事。監寺僧說了後,十二弟子讓他不必驚擾帝師。
十二弟子說他去處理來鬧事的人就行,縱身躍起之時,十二弟子還大言不慚地說:"你們等我的好消息吧!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來普救寺撒野,定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起落三次之後,十二弟子到得湖邊,他看也沒看清楚湖冰上所臥之人的模樣,就張狂叫囂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小子,給爺爺滾過來!來呀,硬碰硬地過兩招兒,別他孃的在那兒裝神弄鬼!”
程浩風緩緩起身,也不知是真醉了,還是冰面太滑,他偏來倒去好幾步,最後終於歪歪扭扭地走到了湖邊。
他醉眼微睜,臉上帶着浮誇笑容,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十二弟子上下打量着他,因他正側身拿酒囊喝酒,也沒看清他樣貌。十二弟子斜眼盯着他譏諷道:“就是你來挑事兒?
媽的,你不想活了是吧?對着你這個瘦不拉嘰的醉猴兒,爺爺我還真下不去手!
算啦,看你就是貓尿灌多了,到處亂髮瘋的窮書生,爺爺我饒你一命!快,跪下叫三百聲‘十二佛爺’,就放你走!”
程浩風眼角餘光睃了十二弟子兩下,將酒囊遞向他。因酒囊移開,十二弟子看清他的臉。
“你……那賊道……”十二弟子忙退開兩步,可爲了面子他又停住腳步,色厲內荏吼道:“你別以爲你當了國師我就會怕你!哼哼,你病得風吹吹就會倒的時候,還得靠女人保護你呢!你也就是運氣好,跟皇上攀上了關係當了國師!來呀,有膽子敢來挑事,怎麼不敢動真格兒來打一場?”
程浩風臉上帶着頗爲玩味的笑容,似乎看着十二弟子跳腳怒罵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朝那不斷要求他出招的十二弟子揚了揚酒囊,嚇得十二弟子差點兒跌坐在地上。
他見十二弟子那副狼狽樣子,不由笑出聲來,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他確實開心,難得如此開心。從小家教嚴格,男孩兒調皮搗蛋的天 性 被壓抑。後來修道所遇的種種事情多很沉重,非生即死的打鬥中誰還敢玩鬧?
再有,在紫霄宮時他是憋着氣的,可段夢柔再怎樣都算長輩,她門下又是女弟子爲多,動起手來難免惹人說他期凌女子。這個法略的第十二弟子真很有趣,能以碾壓他人的實力耍弄他人很是快意,十二弟子讓他感受到這種快意。
“你笑,笑、笑、笑個鳥啊!打不打?要打就快他孃的出招啊!”又一次被程浩風揚揚手就嚇得倒退之後,十二弟子鼓足勇氣挺胸往前走了幾步。
傳言中程浩風神威懾人,可他親眼見過的程浩風那般病弱,他僥倖地想,或許程浩風功力進步根本沒那麼快。
“你是不是說過要把我打得滿地找牙?”程浩風低聲問着,語氣中半點怒意都沒有,就像問熟人"吃飯了沒有"那般平淡。
“不光打得你滿地找牙,還要打得你沒牙!”十二弟子撂了太多狠話出來,他不想再光放話不行動了,衝着程浩風面門左右直拳齊出。
“嘎嘣……噗……”
一聲脆響連着一聲悶響之後,十二弟子的臉變成了青黑色。發出聲音的是他下巴和牙齒,他頜骨脫臼、牙齒粉碎了!
他歪着下巴看向程浩風,都沒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程浩風甩了甩左手,無辜的眼神帶了點兒惱意瞪着他,似乎在怪他的骨頭和牙齒太硬,硌疼了自己手。
十二弟子張了張嘴,漏風的嘴剛冒出個“咕……”音,就狂咳起來。他的牙齒不是被打掉了,是被齊根而碎。碎了又沒傷着牙齦,所以他並不是很疼。他昏頭昏腦的要開口罵程浩風,牙齒碎渣嗆進咽喉,咳得他快喘不過氣。
程浩風靠近他兩步,再遞酒囊給他。義莊威逼之事,他是罵得最狠的一個,如今他再不能罵人,值得飲美酒慶賀!
他哪裡敢接程浩風遞來的酒囊?在他眼裡,明明沒什麼表情的程浩風成了在狠厲獰笑!他咳得略好些,稍微能喘氣後就三步並做兩步躥回寺內。
程浩風瞥見他跌跌撞撞的背影進門,飛身掠回冰上。
一會兒後,法略第十一弟子和第十弟子怒氣衝衝地躍身到了湖邊。在寺裡給十二師弟接好下頜骨後,他們也沒聽明白十二師弟說了些什麼。當然他們也不需要聽清楚,只要知道有人上門鬧事,師弟受了欺負,他們要狠狠教訓這人就夠了!
湖邊蘆葦絮上凝着雪花融化後的水珠,枯草殘葉上也滿是晶亮水珠,夕陽映照之下,蕭瑟中平添華彩。
冰面上只見一人背影,他臨風佇立,喝酒賞景。此人雖身着寒素薄衫,卻自有清傲氣韻,哪像是來找碴兒的?
十一弟子和十弟子面面相覷,眼神交流後決定由十弟子前去詢問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