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鼎瑤與他們計議已定,就下令派妥平越軍中各項事務,各主事之人領命而去。
鄭天霸緊鑼密鼓地 操練兵卒;樊楚瑤帶人從海平縣往返海豐縣運糧草;鄒祖寬帶領鄉勇協管城防;胡仙仙往右海將軍雷鵬處借器械和兵卒。
水軍本無大型攻城器械,只有雷鵬要求部下必須適應水陸兩棲作戰,配備步軍器械,訓練兩種進攻方式。
胡仙仙去借器械也並不指望靠此攻城,樊鼎瑤的意思是藉此恐嚇叛軍,讓他們以爲平越軍和右海軍聯手,促使韓澤炅早些降順。
以韓澤炅的性格來說,這種人招降很容易,要再反也很容易,得確保越州真正平定,就得給他足夠的威懾力。
不到萬不得已,樊鼎瑤不會真的強攻城池,朝廷也不希望城破街毀。
雷鵬不在將軍府中,而是駕艇在海上巡邏。胡仙仙向府中親兵問明他去的大概方位後,就飛掠去尋。
傍晚時分,海上落日之景極是壯美,胡仙仙也不禁放緩速度,一邊飛掠一邊觀看。
海天相接處金光紅霞漫開,分不清哪兒是海,哪兒是天?令人疑心那裡是天之邊際、海之盡處,感覺那裡會有塵世之外的逶迤宮殿。
夕照美,海波平,一艘小艇上幾個身着鎧甲的軍人也在驚歎,任何畫筆都描繪不出這上蒼點染的天然畫卷。
“咦……將軍,那是不是龍宮的龍女?她也出來看日落呀……”
小兵指着斜前方說道,雷鵬看過去,只見空中翩翩飛來一道玲瓏倩影。
她淺藍色道袍似是天之藍,又似是海之藍,不知是從天上飛下,還是從海中躍出?
雷鵬笑對小兵說:“不是龍女,是仙女。”
小兵正納悶兒間,那道身影已立在船頭上,向雷鵬稽首,說道:“貧道拜見雷將軍。”
“元君是福慧天妃胡仙仙?早聽家父來信提起過你。”雷鵬抱拳回禮。
雙方既已對彼此有所瞭解,就不再多廢話自介,胡仙仙直接提出借器械和兵卒的請求。雷鵬點頭答應,令划艇士兵快速返回,他們回將軍府後再議。
回府後,雷鵬點選了二十名能熟練 操作器械的兵丁,安排了五個器械讓胡仙仙帶往越州。
胡仙仙反覆看那兵丁和那器械,都很好,可是不是太少了些?
“嫌我摳門兒?”
雷鵬自嘲而笑,他笑起來很俊朗,和雷狂獅鼻厚脣不同,他五官與雷夫人更相像。雷夫人的樣貌在女子中顯得有些線條太硬,換成雷鵬則正好顯得英挺陽剛。
“越州城池易守難攻,雖說主要目的是震懾韓澤炅,但也得做足架勢,不能太敷衍,被敵人一眼就看穿。”胡仙仙說出理由。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是因爲怕雷鵬而緊張得不自然,是脖子有點兒不舒服。雷鵬身高該有九尺多,和他說話得保持仰望姿勢。
胡仙仙暗想,幸好程浩風只高她一點兒,擡眼望就行,要不然經常這麼仰脖子得多累?
“我軍中只能勻出這麼多人和器械,不是我不肯相助。”雷鵬皺了皺眉。
他皺眉的原因除了事情本身難辦外,還因胡仙仙的神態讓他心裡不舒服。他還以爲她該和其他女子不同,怎麼仍舊挺不願意與他說話似的?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高對別人有壓迫感,直到幾年後有人提醒,他才但凡談事就坐下,還坐得離客人略遠。
胡仙仙退了兩步,以疑問的眼神看向他。他朝屋外走去,她跟着出去。
“你看海的那邊有什麼?”
雷鵬府中沒有假山亭臺,有一個類似瞭望臺的高閣,他引胡仙仙走上高閣,指向海天相接處。
暮色漸濃,不見落日時的奇麗景象,只見墨藍一團隱約似是海島。
“是一座島嶼?”她不確定地回答。
“是島嶼,我大法朝的島嶼。東瀛早就覬覦那座島嶼,屢次挑釁,被我屢次打敗。朝中定下以備役軍隊爲平叛主力,不動用邊防軍隊的策略很正確。我朝四方有異國在虎視眈眈,不得不防。”
胡仙仙家鄉離海不算很遠,但她到海上的次數很少,也不瞭解海疆有多重要。只是,雷鵬遙望向海的樣子滿是摯烈深情,讓她很受震撼。
國土不獨“土”重要,"水”也很重要,她不該爲難他。
胡仙仙向他道謝辭行,帶人連夜往海豐縣行去。
那五個器械是五架雲梯,與常見雲梯不同的是這雲梯可摺疊存放,不需要人擡着走,而是用馬車拉着走。
這雲梯可摺疊,卻又比常見雲梯笨重,全是銅製,並且還格外寬大。
更不同的是,梯架豎槓的頂頭是兩個銅球,銅球似是中空,上有細縫,應該細縫中暗藏機關。
“你們這雲梯是爲了靠上敵方艦船用的吧?在城牆外用,可能不行……”胡仙仙細看器械後就擔憂說道。
“的確是爲了靠上敵方艦船用的,我們好幾次直接跳上敵船,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就是用這雲梯。嘿嘿,爬城牆也一樣能行……”隨行的小兵自豪答着。
“估計只能唬唬敵人,那梯頭是圓的,怎麼在城牆上架得穩?還有,這銅雲梯也實在太笨重,得多少人才擡得到城下,豎得起梯子?”
胡仙仙見過雲梯還沒到城牆下,守城士兵就射殺攻城士兵。從上往下射箭很容易,敵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着對手慢慢運器械到城下,再慢慢打開摺疊的雲梯,慢慢組裝好,再慢慢架起來攻城……
“哈哈,胡先鋒是不相信我們?我們給你再怎麼解釋都是廢話,等派上用場的時候,你就自然明白。”
小兵爽朗笑着,完全不因胡仙仙的懷疑而生氣,他堅定相信這些攻城器械可以在戰場上大顯身手。
因器械笨重,他們二月十二未時纔到得海豐縣郊。樊鼎瑤早已派了人在郊外迎候,雙方簡略互通情況後,胡仙仙就帶雷鵬所借兵丁、器械先往越州城方向而去。
樊鼎瑤接到他們已出發的消息,也整隊出發。他讓鄭天霸帶兩百精銳騎兵輕裝簡從,爲先遣隊,自己帶剩餘的人隨後步行跟上。
樊楚瑤留守海豐縣,往返海平、海豐、越州城傳遞消息,押運糧草。
二月十四午時左右,鄭天霸率先遣隊到得越州城外六裡處小土坡旁駐紮。他們的到來,引起城中叛軍警覺,但雙方都只是防備着,沒有開戰。
晚上亥時左右,鄭天霸率部到達。因先遣隊已備好營帳、挖好竈坑之類,他們就直接紮營,沒有鬧出太大動靜。叛軍觀望、探查之後也沒弄清楚後續隊伍到底有多少人。
到得寅時,因器械笨重,最先動身的胡仙仙他們最後纔到。
剛接近營帳,樊鼎瑤就派人拿草簾來,將光板馬車上的器械飛快遮住。而後,馬車進營,以特定順序停放在其他馬車旁。
胡仙仙好奇地掀開先就停在此處的馬車草簾,看到上面只有樹杈和大石塊,不由失笑,也明白樊鼎瑤遮草簾是想迷惑敵人。
兵不厭詐,最常見的就是多報參戰人數,誇大戰爭投入。比如,這支一千二百多人的平越軍就對敵宣稱是——“朝中特派三萬平越精兵”。
這還不算誇張的,那些取個州城就動輒百萬兵馬廝殺的戰爭才亂吹。
法朝有二十多個省,共三百多個州,一州就投入百萬兵馬,得多少人才夠?
中原人口約五萬萬衆,從道朝至法朝,百萬兵馬之戰只有二十餘次。即使只二十餘次,中原人口最稀少之時也降到兩萬萬之下。
因戰爭死傷的不只是軍人,戰場之外的慘烈後果同樣可怕。也難怪一些好戰的民族,到最後徹底滅族。
二月十五卯時,他們按事先定好的布屬展開行動。
鄭天霸率部到得離營地不遠的東門城下,他們一個個盔甲鮮亮、刀槍鋒利。
“縮頭烏龜韓澤炅,快快出城來跟爺爺大戰三百回合!快出來,再不應戰,爺爺踏平越州城……”
鄭天霸令人在城下高聲叫罵着,還叫罵幾句又敲鑼打鼓,熱鬧得有些像唱大戲。
然而,鄭天霸並沒有把此事當兒戲,他騎在高頭大馬上,隱於列陣隊伍之後,嚴肅而細緻的觀察城樓上敵軍反應。
在越州城北門外兩裡處,樊鼎瑤率部到得城下。他沒有叫罵,只是擺開陣形,有條不紊地做着運送攻城器械的事情。
他站在雙轅戰車之上,用千里鏡探看城樓情形。時不時地有兵卒到他車旁稟報,他交待幾句,又繼續遠望。
在西門那邊離城不遠的小山坡上,有一隊人馬埋伏着。也許是他們隱蔽技巧不夠好,城樓上的人能發現他們弓着腰躥來躥去。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故佈疑陣,目的是用鄭天霸讓叛軍心慌;樊鼎瑤讓叛軍以爲要大舉攻城;而只有一百人亂跑的西門外,則讓叛軍以爲有大軍埋伏。
做這些,都是爲了把叛軍兵力引向這三門,而讓南門防守變弱。
在南門,胡仙仙領着一百多士兵無精打采地列陣。不過,要夜攻越州城的主力並不是這百來號人,而是從雷鵬處借來的人和器械。
胡仙仙心裡真沒底,儘管樊鼎瑤說過他們只要能突然襲擊,打怕叛軍就行,並不需要真正攻城,她還是心裡沒底。
她這忐忑神情落在守城叛軍眼裡,就更斷定她這一路是平越中最弱的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