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軍鐵衛比一般士兵要沉着冷靜些,在胡仙仙帶領下護送重要人員和物資,且戰且退,到得河邊淺水處終於逃出烈火包圍。
胡仙仙再讓破軍鐵衛守好幾處橋樑,她去找胡勇剛商議撤兵河對岸。胡勇剛認爲此事可行,立即下令撤退,她又親自前往其他幾營傳話。
凌晨,所有將士都撤退到河邊,健壯者涉水而過,老弱者從橋上走,以最快速度到達對岸。
而後,胡仙仙、鄭退遼、血無仇三人再選勇士毀了橋樑,守在岸邊防禦追擊。
原先的營地之上火焰漸漸熄滅,一股股黑煙就如同一條條張牙舞爪的惡龍盤旋上天。
叛軍們幾次想渡河追擊,都被胡仙仙他們打退,只得退走。
叛軍雖是退走,卻是高唱着凱歌退走,退到離朝廷平叛軍原營地五里處,設帳紮營。
廓州城的西門和南門都打開,韓澤燦親自帶着城中士紳出城犒勞將士。
胡仙仙和朝中衆將都不得不承認,韓澤燦是志向高遠的猛虎,不是膽小如鼠的韓澤炅,的確不容易對付。
從不準戰敗的那股叛軍先遣隊入城,到神獒隊第一次襲營,韓澤燦都給人驕矜蠻橫,又只會搞小陰謀的印象。
可此際纔看出他和他的謀士武將們,一開始就在故意示弱,讓朝廷平叛軍以爲戰鬥還沒有真正開始。在平叛軍鬆懈之時,再突發猛攻。
韓澤燦握着黑娃的手笑得滿面春風,他不知道空中有一雙眼睛正冷冷注視着他們。
黑娃卻感應到了,待得韓澤燦去慰問其他人,他立即到個僻靜處,冷喝道:“誰?藏頭縮尾算什麼好漢,給爺爺滾出來!”
“哼!”
程浩風臉帶寒霜現出身形,定睛看着黑娃,並沒因被他識破就心虛。
見他泰然自若的樣子,黑娃感到詫異:“你不怕我擒住你交給王爺,也不怕別人發現?”
程浩風在昨夜拼殺時去火中救人,道袍後裾着了火,就脫掉扔了。這時只穿着藍布短衣和紮腳褲,衣褲上還染了血,又沾滿菸灰。
這般狼狽模樣,仍透着清逸風采,黑娃斷定他不是尋常探子,也拿不準自己是否能擒住他,所以不會出手。
這只是他自己心中揣測,程浩風爲何也一副肯定他暫時不會出手的態度?
“你和哮天犬是什麼關係?”
程浩風沒回答他的問題,還反過來問他。
黑娃眸光在程浩風臉上凝了凝,陰着臉說:“你走吧,我不抓你。”
“你比我的功力低,你抓不住我。你不回答我的問題,那就是和哮天犬有關係了?”
程浩風看他的眼神有了些輕蔑之意,這讓他很窩火。
“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和那隻狗沒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是狗!”
黑娃臉色發青,“我不是狗”四個字完全是吼出來的。
這一吼,巡邏的士兵急急跑了過來,他狠狠瞪向那些士兵,怒聲道:“給我滾!沒叫你們過來就不許過來,亂跑什麼?”
士兵只見了他對面站着一個陌生男子,但那男子似乎對黑娃沒什麼威脅,也就退開。
“我知道你不是狗,你的血統比哮天犬高貴,但你不能說你和他沒關係。你若是和他沒有半分關係,他不可能把他的族屬交給你,更不可能准許你帶着他的族屬上戰場衝鋒陷陣。”
程浩風說得胸有成竹,但其實他看不出黑娃到底是何族類,只是知道神獒隊那些大狗的一絲仙氣和哮天犬同源。
黑娃陰沉的臉色中又帶出幾分憤然,他很不服氣地說:“他將他的族屬交給我打仗,我就該感謝他了嗎?他那麼濫情,這些狗都不知道是他隔了幾十代的子孫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它們的生死。”
見程浩風脣角帶着譏誚笑意,他提高聲調嚷道:“我不欠他的人情,是他欠了我很多東西,他該還我!你懂不懂?是他欠我的!他欠我……”
嚷完了,他立即後悔不迭,這不是自己給程浩風主動說身份來歷嗎?有些秘密,隱藏得太久,太想找人傾訴,居然就這樣不經意間說出來。
不過還好,只是情緒化的幾句話,應該不至於暴 露無遺。
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程浩風眼底,程浩風朝他掀掀眉毛,飛身遁去。
黑娃沒有追趕程浩風,而是找人詢問對方陣營中,如自己所見形象的人是誰。
得知可能是國師親自來探消息,他暗想被程浩風詐了心底裡的話去,也不算丟人,只求程浩風不會由那幾句話查出自己真正來歷。
程浩風回營之後,就讓胡勇剛召諸將議事,胡仙仙他們陸續到來,就連身上裹滿紗布的鄭天霸都一瘸一拐走來。
鄭退遼昨夜忙着抗敵,今晨又忙着安頓營地,還不知道父親受傷。見了父親這般,連忙端了板凳給鄭天霸坐。
“嗨……不用端,我坐着更疼!”鄭天霸苦笑着側身,鄭退遼纔看到他左臀也包了紗布。
胡勇剛關切說道:“鄭將軍還是安心養傷,商議出結果來,我讓小鄭將軍轉告你就是。”
“歇着能幹啥?我這都是小傷,沒傷着筋骨呢。胡將軍你快說說昨夜咱們到底敗成啥樣兒,我這心可揪着呢。”
聽鄭天霸這般說,胡勇剛就給他們詳述昨夜損失。
營地被毀,沒了進攻廓州,聯手皖州的地利優勢。
士兵陣亡一千九百二十一人,重傷兩百多人,輕傷六百多人。如果是把被狗抓撕扯掉一塊皮,被火燒得起了幾個燎泡,這些輕微的皮外傷也算傷情,那麼可以說所有將士都受了傷。
糧草被毀了一半,各樣輜重有三分之二殘破,草藥這些醫療用品已經短缺。
知道詳情後,大帳內衆將都情緒低落,氣氛如被凝固。
“擊敗神獒隊的事交給我和胡師妹,其他事項再聽胡將軍安排。”程浩風首先打破沉默。
胡勇剛用力捶一下書案,神情堅毅的說道:“好,監軍和先鋒聽令,十天之內務必擊敗神獒隊!
鄭將軍聽令,巡視傷兵,鼓舞士氣,起帶頭作用,讓傷兵們的身體和勇氣都儘快恢復!
小鄭將軍聽令,守衛營地,三天內構築好簡易防禦哨樓。
血將軍聽令,解決各項物資問題,首先找到足夠的醫療用品。”
衆將各自領命而去,胡勇剛心中抑抑不快,在帳中看了會兒地圖,更添煩悶,就出帳巡視。
他見到吹號、擂鼓、舉旗的士兵在擦拭、修補這些東西,就讓人架起大鼓,他要擂鼓。
鼓聲“咚咚咚”,鏗鏘有力響徹天際,所有士兵都循聲望去。
胡勇剛先是發泄自己心中抑鬱惱恨,鼓聲急促而略顯雜亂;他心緒漸趨平穩後,鼓聲也漸漸節奏平緩;最後他重燃鬥志,鼓聲也昂揚激越起來。
因這鼓聲,將士們激盪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他們的從軍目的有些是爲吃糧拿餉而來,有些爲兄弟義氣保某人勢力而來,也有些爲封侯拜相而來,說是保家衛國,其中卻又摻了私心。
這鼓聲讓胡勇剛的心如被熔鍊,平叛決心更加堅定,也在不知不覺間令衆將士的思想得到昇華。
程浩風和胡仙仙正在河邊細論着關於黑娃的事,聽到鼓聲後,他們也不由自主停止談話,靜靜傾聽。
“爭鬥難平,我們的確不該插手世俗之事。我們不管,就可能會是韓澤燦得勝。
韓澤燦如何治理天下,我們難以制約,但若是韓澤熙爲帝,我們至少可以保證他不戧害百姓。
並且,你哥哥和鄭天霸等等人的品性也比韓澤燦手下那些人好。”
鼓聲停下後,程浩風凝視着胡仙仙雙眸說。
他知道她心底有太多疑慮,這讓她對敵之時的計謀和行動都受了約束,還沒有真正發揮她應有的能力。
胡仙仙悵然輕嘆,臉上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低聲問:“我要是成了一個詭計多端、狠厲果決的毒辣女人,你會不會討厭我?”
“敵我相爭,沒有道德上的善惡。”
“我只問你……會不會討厭我?”胡仙仙逼視他的眼睛,語調都有些顫抖。
她等待着他的回答,內心緊張已不是忐忑可以形容,確切說來是很惶恐。
是的,她就是惶恐不安。她經了十幾世,曾有不同的身份地位,甚至連所屬世界都不同,可她總覺得他最愛白迴風。
她可以調御其他世的自己成爲分身助力,但無法與白迴風達成從屬關係,這就是白迴風還有自身獨立意識吧?
程浩風和其他幾世沒什麼交集,和地球上對應人物也只是互有感應,不算真正是那個人,可跟白迴風之間卻有纏綿情愫。
胡仙仙想起白迴風就有點兒不舒服,她自己就那麼嫉妒自己?暗裡分析了好久,她終於明白不是自己在嫉妒自己,而是嫉妒白迴風所具有的品質。
雖是同樣容貌身材,可白迴風有仙女的清麗姿容,又有狐精的柔媚風韻,不會像自己這般跟傻大姐似的。白迴風聰慧能幹卻也懂得守分藏拙,不會像自己這般容易得意忘形,還總招災惹禍……
胡仙仙覺得自己永遠都學不來白迴風的言行舉止,要是再這麼打打殺殺下去,只怕會變得更粗魯。她很怕程浩風是需要她做事才容忍她,哪天萬事皆定了,就會討厭她。
“你覺得自己是令人討厭的人?”程浩風擰眉反問,語氣很是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