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行軍,平叛大軍威武迅捷而安靜有序的到達離城礦山之下。
胡仙仙和破軍鐵衛跟着嚮導走小路,攀巖而上,他們要提前暗中端掉那些崗哨。
其餘軍隊分別從山下河邊的黑棚子處,運礦大路,和礦工常走的小路往上攻。
血無仇率他手下三百人隊伍隨走大路的那一隊而行,他們沒有出手,只是保持好隊型快速而上。因他們主要對付神獒隊的大狗,所以只隨時警惕四周動向。
因爲事先沒有太多備戰舉動,又是白天突然上山,韓澤燦他們倒是完全沒料到會這樣直接開戰。
各種滾石、木頭、荊棘本來很利於從山上滾下山阻擊,但他們反應慢了一步,這些武器都還來不及用,平叛軍就已經攻下幾個山頭。
山上的崗哨發現大軍進攻,要傳信給最高處石崖的韓澤燦大軍,可是那些哨兵沒能及時放出響箭,也沒能呼喊出聲,就被破軍鐵衛解決掉。
平日裡耀武揚威欺壓礦工的打手們,面對神威凜凜的軍隊,只有磕頭求饒的份兒,沒有抵抗之力。
屬於礦洞的區域很快被平叛軍佔領,至此刻也才申時末,從進山開戰一路往上,可謂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酉時初,到得礦洞和最高處那些石窟相交界處。這裡有一塊小平壩,連着好幾個工棚,程浩風下令大軍在此休整,不一會兒後胡仙仙也趕來稟報所探軍情。
“韓澤燦得知我們攻山後,將石窟的防禦力加強,他不準備部下援救黑礦勢力,要保自己實力堅守石窟。”胡仙仙說了些細節後,又總結道。
程浩風遞給她一個水囊,溫聲道:“先歇歇,不急。韓澤燦親自帶的人本是精銳禁軍,所處的石窟又經過鄂日渾多年經營,肯定不像這礦山部分容易打。”
她喝了兩口水後就遞還給他,邁步往崖邊走去。
落日餘暉照遍山巒,遠的高峰懸崖、近的樹林草地都鍍上一層金光。這一帶的雲杉和槲櫟樹很多,蒼翠枝葉映着金光,比起城中園林裡的盆景更顯得瀟灑大氣。
胡仙仙看得癡醉,程浩風也淺笑着走來與她並肩而立。
程浩風眼睛倏然一亮,拉拉她的手,朝斜前方一處緩坡指過去。胡仙仙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裡開滿了石竹花。
單看石竹花,只見灰綠莖稈上雪白花 心襯着玫紅泛紫的花瓣,雖是挺好看,卻也沒有多驚豔。
開滿山坡後就美得極有氣勢,那一片花海猶如繡氈斜鋪,也猶如雲霞飛落,還猶如丹青畫卷。
看他們在那裡觀賞,不少士兵也擁過來。一個小兵說:“開滿野石竹花的地方,多半有好金礦。看來這裡礦藏豐富,還有不少地方沒開採。”
“你懂這個?以後不打仗了,就派你來整頓這片礦區。”
聽程浩風這麼說,那個小兵靦腆笑着摸摸後腦勺。可他目光一凝,突然變了臉色,指着下方喊:“國師快看,那是不是有人在往山上爬?”
程浩風盯睛往小兵所指之處看去,他目力好得多,已經看清了情況,是黑娃帶人押着礦工在往上爬!
見他臉色凝重,胡仙仙輕聲問:“出了什麼意外之事?”
“全體將士聽令,原地待命,保持警惕,不許隨意行動!胡先鋒,帶破軍鐵衛隨我走!”
程浩風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下令,然後飛身往山下而去。
胡仙仙緊隨其後,本來心中疑惑萬分,但很快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一個連一個的礦工被拴着手腳串聯而行,叛軍和打手們驅趕着他們,黑娃飛在空中監督着。
這個奇怪隊伍的最前方一人扛着旗子,旗上寫着:妖道快退兵,否則以死祭旗!
在開戰之後,還能跑的礦工見打手沒法管他們了,都趁機逃跑,一些體格健壯的礦工還拿起鐵鍬、大錘、鑿子等工具攻擊那些打手。
但一些老弱病殘只能藏在角落裡躲着,黑娃趁他們攻上山後,就飛下山暗裡搜出沒能逃走的礦工,用來要挾程浩風撤軍。
程浩風掣出墨冰劍,渾身透着寒意。這個黑娃好奸 詐,明明在做枉顧無辜者性命的事,卻是要用無辜者的名義來顯得程浩風不義。
“無恥!兩軍交戰,你竟然綁來這些老弱病殘要挾!”胡仙仙嬌叱道。
“什麼綁來?你沒看清楚?是他們自願替萬民請命,要那妖道退兵!否則,他們願意以自己的血祭旗,跟妖道戰鬥到底!”
黑娃說得振振有辭,他一點沒認爲自己厚顏無恥,還擺出大義凜然的樣子。
程浩風他們不敢冒然行動,因爲刀鋒離那些礦工太近了,他沒有把握能在黑娃他們出刀前救出人質。
“他們自願?捆手捆腳的會是自願?”胡仙仙怒聲反問。
“捆手捆腳是爲了表示死諫的決心,不是爲了束縛。你不信就聽我問,你們是自願以死逼迫那妖道撤軍嗎?”
黑娃問出之後,那些礦工都發出“嗯、啊”聲。
胡仙仙皺了皺眉,黑娃笑着問:“他們沒反駁我吧?你說他們是不是自願的?”
“啊……唔……呸!”
一個礦工突然躍起身,怪叫着撲向黑娃,他被士兵緊緊抓住,沒能撲過去,但狠狠啐了黑娃一口唾沫。
胡仙仙注意到那個礦工一直大張着嘴,但喉嚨裡只能發出不成調的聲音。
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你給他們灌了啞藥?真太卑鄙!”
黑娃翹脣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胡仙仙的說法,但已經可以肯定事實就是那般。
退兵?不能退的,全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直抵韓澤燦最後巢 穴,要是退兵,以後就再難有這般機會。
可若不退,這接近一百個無辜的生命就要消失,還得讓程浩風擔上枉顧百姓安危,一心貪功求勝的罵名。
胡仙仙雙手不受控的輕顫,無助地望向程浩風。
程浩風平靜迎上她的目光,算是安撫。而後,斂去所有情緒看向黑娃:“你爲了打敗我,就做傷天害理的事,值得嗎?”
“值得!這能讓你怎麼做都有錯,當然值得!你要麼退兵等着失敗,要麼就背上殘殺無辜百姓的罵名!”黑娃怪笑着吼道。
程浩風圍繞着黑娃他們緩慢低飛,目光仔細看着那些礦工,像是要把他們的樣子刻成心裡。黑娃的人緊張注視着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很怕他會突然出手救人。
“一共九十四人,六十歲以上者十一人,五十歲以上者十四人,四十歲以上者十三人,其餘四十歲者當中有重病者三人,有傷殘者六人……他們活得都不太好,就用他們的血爲平叛大軍鋪路吧。”
程浩風飛回胡仙仙身邊時,語氣平淡說出這些話,他望着遠方,瞳孔很奇怪的沒有聚焦點。
“不行……”胡仙仙眼裡含滿淚花,既心疼他總受逼迫,又因他所做決定震驚。
破軍鐵衛們也詫異又疑惑,他們以眼神詢問程浩風,希望他給出暗示表明這是計策不是真的要放棄無辜礦工,或者至少給一個做如此決定的解釋。
黑娃的臉色也不好看,畢竟他真正目的是要讓程浩風退兵,他們好憑藉有利地勢與朝廷僵持。如今,程浩風這般說,他殺了這些礦工也起不到作用。
“我出劍很快,你們死時不會痛苦的!”程浩風劍指那個曾向黑娃吐唾沫的礦工,冷聲而言。
“你、你要想好了……打了勝仗、失了民心,你這個國師也當不長久……”黑娃結巴着勸起他來。
程浩風撇嘴冷笑:“胡先鋒配合我生擒首惡,破軍鐵衛斬殺叛軍!違令者,軍法處置!”
既然不能救出這些人,那就殲滅害他們的敵人給他們報仇!得令之後,胡仙仙也不再猶疑,御起慧心玉劍直刺黑娃!
劍光映着斜陽,飛射之時似拖出一條綵帶,以最絢爛的姿態施放殺氣!
黑娃的瞳孔猛縮,一手發射獠牙抵擋慧心玉劍,一手護住心臟位置。
那獠牙是狼牙所制,蘊有靈氣,連續三枚獠牙被慧心玉劍刺穿,終於在即將刺入他心窩時,最後那顆獠牙擋得劍尖偏離方向。
劍尖微震一下,劃破黑娃手背,斜刺他左肋一下,從他腰部墜地。
胡仙仙急御慧心玉劍再起,再度刺向黑娃心臟,但此時黑娃已經變換位置,射出幾枚獠牙阻攔慧心玉劍。
攻擊滯了一個瞬息,黑娃已向後方逃去!但他剛轉身,程浩風就橫劍斜劈而來。
黑娃此刻只想保命,一擼袖口就從中射 出幾枚更大的獠牙!這獠牙不僅更大些,且有奇怪破風聲響起。
響聲起時,捲來一股旋風,黑娃瞬間消失在程浩風面前。
程浩風沒有追尋他逃去哪裡,立刻返回。
程浩風下令之時,破軍鐵衛們就蓄勢待發,在胡仙仙攻向黑娃時,他揮劍連殺兩個叛軍,破軍鐵衛也迅速擊殺那些叛軍。
見破軍鐵衛明白了他的意圖,他再助胡仙仙擊敗黑娃,只是沒想到黑娃有保命絕招,逃跑了。
“國師,三十七名叛軍被全數擊殺!只是……我們只保住了六十九名礦工……”一名破軍鐵衛黯然看向那些屍體。
“啊、啊……唔、唔……”那個吐黑娃唾沫的人也保住了命,他亂嚷着,沾起一名叛軍的血在那旗子上寫起來。
“已是最好結果,請勿自責。”
寫完後,他又向程浩風鞠躬。那些倖存者身上的繩索都已解開,全部向他們鞠躬致謝。
程浩風走開幾步,不接受他們道謝,選了二十名鐵衛護送他們下山。
見他們下山的背影已遠,胡仙仙輕聲問:“我們把那二十五名礦工遺體葬到那片石竹花海,好不好?”
程浩風頷首同意,兩人以靈力運走礦工遺體,埋葬好他們後,夜幕已降臨。
還有更重要的事該做,兩人轉身離去。剛飛身而起,胡仙仙察覺程浩風又回頭朝那片花海望去。
她側頭看着他,看他緊咬牙關咬得兩腮輕顫,眼中還是有兩滴淚沒忍住,潸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