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首要目的是救回樑慧芬母子,其次是查明高有全暗中操控高阿吹生出事端真相。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手強搶樑慧芬生魂,胡仙仙想通過刑判主動放行的方式來解決。
刑判職權雖大,法力卻屬地仙階位,眨眼間已陷入霧隱無隙網造出的迷霧叢生幻境中。
是幻境也是當年重現:外邦鐵蹄踐踏中原,山河破碎……
外邦軍師不僅想佔領土地,還想奴役百姓,派人逼迫當年還是隱居名士的刑判賣國求榮。
刑判嚴辭拒絕,被鐵鏈套住拉走,儘管已知當年之事無可改變,他還是手掐法訣指向那些外邦惡賊,想救還是文弱書生的自己……
可惜改不了、也救不了,當年的他只能被生拉硬拽着拖出村子,
回頭看到妻子牽着幼小的孩子哭嚎着追來。
他大喊着:"別追了,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別追了,好好守着我們的小寶,照顧好他,外面兵荒馬亂的不要浮了心思,千萬不要東奔西跑找我……守着小寶……"
胡仙仙所見只有陳設簡單的小廳,刑判所見卻是烽火連城、民不聊生的戰亂景象。
曾受過的痛苦再受一遍,即使刑判明知處於幻境也悲憤嘶喊、吁嘆滴淚。
但他不肯投降被打死的往事很快過去了,他像個旁觀者一般看到他妻兒後來的生活。
他妻子帶幼兒返回家中,本來便不富裕的家因了戰亂,已是窮得家徒四壁。他妻子收拾好了常用貼身物品,和積攢的一點點碎銀、銅錢、幾樣首飾,找了輛騾車往孃家行去。
因着刑判的囑咐,他妻子準備在離孃家不遠的一座山上落腳,那山裡草藥多,可以採藥謀生,還有親戚在附近住着,可以互相照應。
剛去的兩個月,他妻子和兒子住在別人廢棄不用的小茅棚裡,採藥換錢,採野果野菜吃還勉強能餬口。
下山送藥材到藥鋪,她總要一遍又一遍地問那些外來逃難的人,有沒有看到刑判,有沒有關於刑判的消息。
因才華橫溢,又極爲清正,刑判在老百姓中的名望很高,時不時能有些消息傳來,他妻子靠着這些消息默默想像着丈夫此時情況,寄託思念。
日子捱下去,逃進山的人越來越多,食物越來越不好找,外邦侵略者對百姓越來越酷虐。
快半年過去了,這一次他妻子下山,不用特意打聽,已有很多人告訴她:刑判死於外邦軍師的地牢中!
他妻子開始不願相信,後來不得不相信,強撐着自己不暈倒,往山上挪去。
過了幾天,傳來朝廷徹底失敗連皇上也流亡海外的消息,外邦統治者要把所有中原人抓去當奴隸,許多人往荒山野嶺跑。
爲了逃過當奴隸的命運,也爲了孩子能有個溫飽,刑判妻子改嫁給了一位獵人。
這位獵人能在狼蟲虎豹出沒的荒無人煙處打獵,可以找到溫飽所需,還可以在山林間靈活避開那些外邦搜山士兵。
獵人的妻子早亡,留有一個兒子比小寶大幾歲,湊在一起的四個人互相幫襯着,只盼艱難日子快過去。
沒有盼來好日子,等來刑判成地仙后,怨懟他們的境況。刑判反覆給小寶託夢,要兒子離開母親去找一位遠房親戚,並從此不要再認母親。
他們並不知道刑判已是地仙,只以爲小寶總往外亂跑是瘋了,把他關了起來。
這個關起來的舉動,刑判看來是在虐待他兒子,一天夜裡用法術把兒子帶去了遠房親戚那裡。
刑判囑託那位同宗弟弟,要好好照顧孩子,只要能再撐二十年,天下會慢慢平定,百姓也就都平安康泰了。
從此,刑判再也不知妻兒後來如何。胡仙仙造出的迷霧叢生幻境卻讓他看到了後來結局,不是他所想的兒子慢慢長大,天下太平了,他兒子過上安寧生活結局。
他妻子與那獵人只是搭伴兒過日子,辦了婚禮免得別人說閒話,但沒有入洞房。
兒子莫名其妙走失後,他妻子做好兩件皮襖,留下幾樣首飾答謝獵人的相助之恩,下山尋找兒子。
尋子路上千辛萬苦,躲開了抓奴隸的士兵,躲開了搶人的土匪,一路吃糠咽菜求個不被餓死,但沒有尋到兒子。
傷心和疲勞、飢餓夾擊之下,他妻子病倒了,有一次昏迷在山路邊後,再也沒有醒來。
他兒子隨着同宗族叔一家逃難,東躲西.藏、食不果腹,一年後那同宗族叔爲了保護一大家人被外邦士兵砍死,他們的處境更加艱難了。
逃來逃去,沒有了人保護,嬸孃和幾個孩子還是沒有擺脫淪爲奴隸的命運。
他兒子因爲乖巧聰明,選在外邦軍師府上給少爺們當書童。
當發現這個孩子是寧死不屈的刑判之子,外邦軍師刻意培養這孩子,並用各種手段灌輸假訊息給那孩子,潛移默化中把刑判的兒子變成了他想要的模樣。
刑判的兒子那時才五歲,記憶和認知很模糊,外邦軍師告訴他,他們沒有對他父親嚴刑拷打,是中原朝廷怕他父親投降派人來暗殺。
還告訴他,中原人要麼虛僞,要麼愚昧,刑判是愚昧忠於朝廷纔會被虛僞的皇帝所貶斥,並最終暗殺掉。
外邦軍師優待刑判兒子,教他仇視中原人,待他長大後聽到很多次中原義軍對他謾罵,那種強加的仇視變成了真正仇視。
等中原義軍壯大,打敗外邦人光復國家之時,刑判兒子還保護着外邦國師逃往沙漠。
又過了二十年,新朝廷派兵征剿外邦殘餘勢力,刑判兒子力戰而亡……
那在外邦旗幟下奮起反抗的漢子看起來比刑判還蒼老,但刑判知道那就是他的小寶,他伸手想撫一撫渾身浴血的兒子,可觸摸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小寶被朝廷大軍的亂箭射死……
“不可能是這樣!”刑判雙眸血紅,強行突破幻境制約,因經脈受震而嘴角溢血。
胡仙仙怕他傷勢加重,收起霧隱無隙網,遞上一顆生元丹。
刑判沒有接丹藥,還沉浸在情緒中,朝胡仙仙大吼:“我忠君愛國,兒子怎麼可能變成外邦賊子的走狗?一定是你妖術弄出的假象,報復我不肯放樑慧芬!我兒子不可能那麼容易被矇蔽……”
低嘆幾聲,胡仙仙等他大吼大叫發泄完鬱怒之氣,再以靈氣送那顆生元丹到他嘴邊。
他不願張口吃,胡仙仙直盯他眼睛說:“刑判大人,憑你的能力可以自己查證,調陰間凡人卷宗來查你妻兒一生如何,對你而言很簡單是不是?你一直沒查,是你心虛,你害怕面對慘烈結果!”
刑判微閉眼睛,張嘴吸入生元丹,調息平穩心緒。
畢竟已成地仙多年,最初的複雜激烈情緒退去,他開始苦苦反思當年之事,考慮胡仙仙這麼做的原因。
想了好一會兒,刑判擡眼看胡仙仙,欲言又止,胡仙仙揮手讓他不必說什麼,“過去的都已過去,你傢俬事我不便再多言。且說正事,你下拘捕諭令抓樑慧芬之時,可曾覈實過高阿吹提的罪狀?"
刑判神情一僵,只注意改嫁和虐待親子兩條了,也沒有核實每個細節。還有當時,高有全借入定之時以神念與他溝通,旁證高阿吹所說是真的,他偏聽偏信之下哪還去管細節?
看他不答話,胡仙仙明白他是有很多細節沒做好了,再又問:“高阿吹從厲鬼成爲鬼修的時間最多隻有兩天,厲鬼要恢復清醒神智都很難,要變得能聚集天地靈氣開始修煉更幾乎沒有可能,高阿吹定然是有修者幫他,還是有違常規幫他才能變鬼修。”
“這……應當是有法力高強的修者在有違常規幫高阿吹。可這與本案關聯不大……”刑判說話不那麼幹脆了,因爲胡仙仙提的這兩條再分析下去,那已經不是刑判偏激把樑慧芬判得過重的問題,而是昏官辦冤案了!
外面兩個鬼差畏畏縮縮朝內張望,有事稟報又不敢驚擾他們,胡仙仙算着快到給樑慧芬行刑的時間了,應是來請命要令牌的。
“刑判大人,請暫延行刑,以免後悔。”胡仙仙語氣謙恭很多,“此案還需再審。”
“本官若不同意重審呢?”刑判雖是反問表示拒絕,可語氣中試探胡仙仙的意味更多。
"官無罪,民無過,若是刑判大人先自請冥帝懲處小過失,我便再無異議。"胡仙仙暗指刑判辦事錯漏處不少。
“若是本官拼着丟了烏紗帽也定要將樑慧芬行刑呢?”刑判臉色陰晴不定。
聽得此話,胡仙仙瞳孔驟然一縮,召出慧心玉劍飛旋入空,"世人皆說幽冥地府公正嚴明,沒想到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兒更是陰暗!全憑一己好惡定案,公理何在?"
不想大鬧,胡仙仙沒有馬上動手,看着桌上油燈略壓怒氣,"你點的什麼燈?怎麼還沒有我的劍光亮?"
給刑判一點反應時間,再讓慧心玉劍從刑判眼皮底下飛過。
“胡元君,停手!”刑判退步避開,朝外下令,“暫緩高梁氏行刑時間!”
胡仙仙收劍,疑惑看向他,他整衣肅容向胡仙仙一揖。
行禮之後,刑判站直身體,滿帶愧悔之色說:“我若是信任她……不帶走小寶,或許他們能安穩等到戰亂平定。唉……可我能改偏見,規條卻難改,樑慧芬要免於受刑不容易。”
胡仙仙長舒一口氣,暗想原來他故意試探的原因是爲此。
朗笑一聲後,胡仙仙說:"我不會強行救走樑慧芬生魂,但要給你兩個選擇,其一是你按規條處置樑慧芬,我再去挑你的錯告你;其二是讓我單獨見見高阿吹,勸他撤去訴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