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白漫漫一片,各家各戶都在爲獻仁緒慎和順太后祭奠,臘月初二出殯,彤雲密佈,小雪飛舞。
泰興屬溫暖溼潤的氣候,比起京城那鵝毛大雪,輕盈飄下的小雪更有悽美哀豔之意。
高有全從代孝侯晉升爲代孝郡公,替代韓澤熙當孝子,穿白中透黃的素麻衣引靈柩在前。
小雪中素白的送葬隊伍逶迤,街道兩邊的屋瓦上積有潔白淺雪,放眼白色的天地間沒有多少悲慘氣氛,只有淡淡惆悵揮之不去。
到得陵園之外,在程浩風主持下,開啓墓門送棺木入墓中安葬。
多數人都在緊張,這是當朝皇帝生母之棺,怕在葬禮上出一點點差錯。他們還有些許隱憂,聽了不少送葬隊伍會被活活埋在墓中悶死之類的傳聞,擔心自己也會有進無出。
而高有全、曹備道、段夢柔和法略這些人只是考慮,該怎樣達到他們目的。
法略功力較低,留在門外,領着一班佛家弟子唸經超度,也防着出什麼意外。
段夢柔、曹備道需要進入墓底龍坑,一探究竟。
高有全則留在主棺室負起孝子之責,也防着程浩風另有計策。
天色本來就暗,進了墓門更是眼前陡然一黑,但段夢柔和曹備道都不由自主向外望了望。
又同時發現了遠處陵園角落,一株大桉樹上,凌風停於樹梢的胡仙仙。
胡仙仙平常多穿青色道袍,今天隨意半束着髮絲,穿了一身素白衣裙。既要尋事擾皇帝生父生母安息,那就穿俗裝素衣算是來奔喪。
白雪飛舞,素衣飄飄,清冷目光超然於世外,這個天仙終於有幾分天仙模樣了。
當然曹備道和段夢柔不想注意胡仙仙容貌氣質如何,他們要關心的是胡仙仙突然來做什麼?
擡棺入墓的隊伍,只剩最後兩個還沒有入墓,倏然風聲輕響,道白色纖影飄飛而至,綴在隊伍後面進了墓中。
法略愣愣的看着胡仙仙進去,想阻止也來不及。
高有全的目光陡然陰冷一下,可程浩風就在身旁,他不敢有所行動。
曹備道和段夢柔,互換個眼神後,分別朝不同方向閃身,悄悄離開隊伍。
至於隊伍中的其他人,根本沒有發現胡仙仙進了墓。
曹備道對於天庭監視程浩風的任務,曾有那麼一絲絲的懷疑。
憑着腦海中所記的墓下地圖,到了主墓室之外,感受到了這裡的豐沛龍氣,明白天庭的監視與縱容都是爲了最後收網。
程浩風究竟想要幹什麼?曹備道暗問着,他不論從哪方面來分析都揣測不出程浩風最終目的。
他很清楚自己也是一顆棋子,既已受命阻止程浩風所爲,要把胡仙仙推向修煉爲永恆之心的路上,再沒有其它選擇。
沒得選擇,曹備道反而心中巨石落地,因胡仙仙當永恆之心是天意,他所做所爲便沒有錯。
要人爲把天地加速推向那個毀滅結果,纔有逆轉天道的可能,這關鍵時刻,誰抓的勢力越大,誰就有主動權。
可在墓道中穿來繞去,曹備道沒有發現通往墓底龍坑的機關。
正猶豫着要不要返回主墓室之際,忽然聽得左邊甬道傳來窸窸窣窣的怪聲。
他戒備地握緊術律劍,只覺一股腥風猛鑽鼻孔。
說是遲那是快,就在曹備道掣出術律劍的一刻,一個泥紅的蛇狀怪獸恰向他襲擊而來。
劍光閃過,腥臭的紫黑鮮血噴濺,那怪獸因受痛而快速逃躥。
曹備道嫌惡地甩了甩劍,甩去污血,再疾追而去。
那怪獸似蛇非蛇,通體泥紅,忽而似蛇在地上游躥而行,忽而又昂起半身如蛙跳躍,有時甚至可以騰飛半空中飛掠向前。
曹備道腦海中迅速搜索着這怪獸的模樣,思來想去竟覺得這怪獸像個非常大的蚯蚓。
蚯蚓斬斷身體後還可再生,但與蛇一般有七寸處,只要弄清它致命部位所在,可以讓它徹底死亡。
定睛觀察前面飛逃的蚯蚓怪,它立起的前半身,在泥紅當中有一圈相對要顯得白色些的環紋。
那一圈環文定是致命處,看準後,立刻聚靈氣於術律劍,用盡全力使出必殺一擊。
"叮……"
一聲如斷金碎玉的清亮脆響,在甬道中空空迴盪。
是慧心玉劍截下了術律劍,胡仙仙正淡淡含笑擋在甬道正中。
那蚯蚓怪早已不知去向,受阻截後術律劍倒飛而回,曹備道握劍在手,冷哼一聲道:"你們只那點本事,想用一些不入流的小怪獸攔住我?"
"哦?曹真人眼中我是不入流的小怪獸?"胡仙仙嬌憨反問。
曹備道不知該笑她傻呢,還是和她吵,接不上話也不接,他臉色陰沉着慢慢向後退去。
這墓中岔道無數,若是凡人不小心誤入其中陷阱,遇上怪獸,定遭暗算。但曹備道可不怕這些,所以不想和胡仙仙硬拼,另尋一條路便是。
再者,他也清楚,對這墓底情況並不熟悉,此來主要是瞭解墓底龍坑,還有給段夢柔創造接觸臧玄蛟殘魂的時機。
旁人或許不明白,既然明知臧玄蛟意圖毀天滅地,一心成就他自己的霸業,爲什麼不直接滅了他?
其實也不難看透,真正會造成毀滅的不是臧玄蛟單個的力量,而是天道規律到了該有劫難之時。
一如人自然衰老,到了該死之時,一味要除去害他的敵人,那也挽救不了生命。
有臧玄蛟存在,才能讓胡仙仙有必須去當永恆之心的壓力。
比如人之將死,只有讓他在與敵人不停鬥爭的同時,又換上一副更新鮮有活力的軀體,纔可延續生命。
當然,此刻的胡仙仙和曹備道並沒有想那麼多。
胡仙仙想的就是程浩風不願讓段夢柔和曹備道去破壞墓底龍坑,那她就要阻止他們。
而曹備道想的也只是儘可能探尋墓地龍坑真相,達不到目的也要拖住胡仙仙,助段夢柔一臂之力。
"你幹嘛退着走?不累嗎?還是你後腦勺長了眼睛?嘻……再退下去不小心碰到什麼噁心東西,那你可別怪我整蠱你。"胡仙仙促狹笑着。
她話音未落,曹備道突然感覺腳下像踩了什麼軟軟的、彈彈的東西,頓時心裡發毛。
不禁回頭去看,見一個沒有臉也沒有鼻子和嘴的褐黑色東西,杵在他眼前。
而他正踩着那怪物的尾巴肉邊兒,或者說是淌下的漿液。
曹備道腦袋裡“嗡”的一聲,他是個有輕微潔癖的人,不怕什麼豺狼虎豹,但對這一類髒兮兮、黏糊糊的東西,內心有說不出來的怕。
而這個東西他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可這個沒有眼睛的怪獸偏偏給他一種感覺,是在用沒有眼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這感覺在心中瞬間放大,彷彿被無數雙隱形的眼睛盯着,他有一剎失神。
在他發愣之時,胡仙仙已經偷笑着跑遠了。
這墓底由程浩風封進了許多強大凶獸,但她清楚曹備道不會怕。曹備道怕的就是這種並不強大,但很噁心的怪獸。
那個蚯蚓怪還好一些,這個蛞蝓怪真的是恐怕連無幻金仙見了也會有些不舒服。
蛞蝓就是鼻涕蟲,胡仙仙也曾非常厭惡又害怕這種東西,但是今天覺得蛞蝓怪還蠻可愛。
一路穿繞不停,胡仙仙已到墓底龍坑的真正入口處,只見段夢柔正指尖輕撫石門,尋找開啓方法。
紅雪拂塵高揚而出,帶起一股凜冽寒風,因天生警覺,段夢柔及時彈出光罩護住自己,緊接着迅速轉身召出念力玉如意備戰。
胡仙仙微擡下巴,收起紅雪拂塵冷笑着問段夢柔:"思念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大哥已被壓在龍坑之下三年有餘,一顆癡心也隨他受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煎熬。可你此時見他有何意義?"
"見與不見,是我的事。要問什麼意義?"段夢柔可不是容易被套話得人。
"見了他說什麼?說你在和程浩風的爭鬥中,沒有佔着絲毫便宜?還是向他傾訴相思之苦?恐怕這些都不是他想聽到的。你見他,除了慰藉你自己的思念之苦,沒有任何意義。"
段夢柔遏制不住怒火,但在這壓抑沉悶的墓底變數太多,還是強壓怒火,裝得很平靜地答話。
"怎麼沒有意義?我有許多疑問需要大哥解答。哼,你是在拖延時間吧?等過了把獻仁緒慎和順太后的棺木安置好之事,將要封墓了那我便不得不出去,你就算阻止我見到大哥了吧?"
"呵,你真是聰明!既然言語誆不了你,那用武力強行阻止你也是可以的。"胡仙仙亮出慧心玉劍。
看似圓圓鈍鈍的小小玉劍其實鋒銳無比,散發着柔和白光,晶瑩剔透如玉製把玩器物,不像武器。
胡仙仙把靈氣灌注其中,劍光驟然變得凌厲,向着段夢柔以斜劈之勢,對準左頸側而去。
段夢柔並沒有以念力玉如意反擊胡仙仙,在靈氣光罩和念力玉如意汲取念力而存的淡淡白光抵擋了慧心玉劍之後,緊接着,段夢柔甩出毒刃白綾。
念力玉如意雖是神器,可攻擊力不足,主要借用念力用於增長修爲,或是在對手沒防備時故意引人來攻,靠業力反噬對手。
但勢均力敵,又互相瞭解的對手,對打之時,段夢柔常用毒刃白綾。
當年臧玄蛟還沒有贈給念力玉如意之時,段夢柔靠着毒刃白綾與他並肩作戰,這一刻彷彿回到當年同在江湖闖蕩的時光,涌起天大地大義氣爲大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