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雅緻的琉璃屋內,男男女女皆是俊美清逸,陶君染看着他們,心中的悲愁怨恨少了很多,嚮往着能成爲他們當中的一員,願望即將實現又突然被擊碎夢想,他氣得小手緊攥。
“仙仙,你怎麼又不同意了?”程浩風不解地問。
胡仙仙心裡非常不安,又一時說不出具體原因,乾笑一聲後指着唐彩兒說:“彩兒心性成長太慢,讓他拜彩兒爲師。嗯,鸞族高貴又沒有那麼多迂腐戒條,更合適一點。”
“讓我當師父?好呀好呀,陶哥哥,你以後是我徒弟了!”
瞅了瞅喚自己“哥哥”的唐彩兒,陶君染小嘴翹得老高,死活不肯拜在看來是少女,心性還是嬰孩的唐彩兒門下。
程浩風也覺得這安排太胡鬧了些,悄悄遞個眼色給胡仙仙,再往珠簾後的臥室而去。
胡仙仙跟了去,程浩風彈開靈氣光罩再問她,到底有什麼原因要反對陶君染拜師。
“我記得地球那邊雲華觀的傳承排行,你也應當記得,但是‘染’字輩並沒有‘陶君染’的名字。剛開始聽到這名字,還以爲是兩邊有細微不同,後來想起傳承譜系記載有一個被逐出師門的弟子名爲‘陶君染’!”
這麼一說,程浩風也記了起來,但即使知道陶君染以後要犯錯,也無法改變所對應的未來,阻止也沒有用。
胡仙仙還是想做點努力,憂慮又期待地說:“他是無痕名下的徒弟,如果能稍微做一點改變,讓他依然是雲華觀門徒,但又不是無痕的親傳弟子,或許結果會不一樣……”
“你的意思是,彩兒算你的徒弟,可又不是正式拜在雲華觀門下,陶君染拜她爲師,名字仍然是‘陶君染’,身份有小改變,命運也隨之會有小改變?”
胡仙仙點頭表示他說對了,兩人一起出來再勸陶君染改變主意。
甚至爲了誘他拜唐彩兒爲師,還說水無痕不一定能化龍,唐彩兒則是天生綵鸞之體,比水無痕的天資好,跟對了師父纔有更好的前途。
“人與人之間怎能只講利益,也不管投不投緣?”陶君染忿忿說着,“若是你們不許我拜仙女姐姐爲師,我情願當一個小廝侍奉在她身邊,也不會拜別的師父。”
這般又癡又倔,讓胡仙仙想起他的母親香草女妖,一時之間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兒。
“仙仙,他這般堅決,且隨了他吧。”程浩風輕聲嘆道。
沉吟片刻,胡仙仙同意水無痕收陶君染爲徒,雖同意了,心中隱憂更重。
第二天辦正式的收徒儀式,接過陶君染拜師祖的茶,胡仙仙鄭重交待:“你既然要堅持自己的選擇,那麼就得承擔自己的選,不論苦樂,不許反悔,不許埋怨。”
陶君染乖巧答應,稚氣未脫的臉上顯出堅毅之色。
敬茶拜師,水無痕接過茶碗輕啜三口,淡淡向他道:“所有門規之類以後細講,此刻只特意講一條,雲華觀不禁婚嫁,但我一脈禁止婚嫁、不準相戀。”
各宗派發展壯大後,只要修行宗旨不變,小的規矩可以由各自師父來定,比如晁玄同和洛玄心對徒弟們的要求有很大區別。
但是,不允許談男女婚嫁之事,這是非常大的改變了,胡仙仙和程浩風表示反對。
“師伯、仙姨請放心,我只收他一個徒弟,那規矩只約束我和他,不影響其他同門,對整個門規不會有改變。”水無痕解釋道。
陶君染極怕拜師之事再出意外,急切地說:“我願守師父定下的規矩,一心修煉,不惹俗事糾纏。”
年幼的他還不懂婚姻嫁娶意味着什麼,但他從父母的事情中受了影響,潛意識認爲結婚生子會讓人麻煩不斷,並最終落個悲慘下場。
他一次又一次向水無痕妥協,完全順着水無痕的心意行事,讓胡仙仙不知該羨慕,還是該擔憂?
胡仙仙收的徒弟,沒有一個喊她“師父”,也沒有一個會全聽她的,這徒弟收徒弟倒收了一個萬事以師父爲先的乖徒兒?
雲華觀壯大,振興有望,胡仙仙有一點點欣慰,更多的卻是深深憂慮,下一代弟子們能否經得起風浪?
儀式完畢,胡仙仙邀了水無痕單獨閒談,雖是親傳弟子,但教導她們的時候太少了,深感愧疚。
“你爲何想起要定那麼一條規矩?成婚養家,生兒育女,能讓人感受天倫之樂,也能促使人真正成熟起來,學會承擔責任,學會寬容遷就,也學會面對擁有與失去。”
聽了胡仙仙的話,水無痕只是淺笑看她,看得她快不好意思了。
許久,水無痕收回目光,臉色愈加冷淡了幾分:“仙姨追求圓滿,我追求不受傷害。要有相愛之人、有兒女才圓滿,那實在太難了。而不受傷害呢,只要不動心,也就不會有傷害。”
從未愛過,當然也不會有怨恨;從來沒擁有過,當然不可能失去;不動心,不受傷害,也許是另一種圓滿。
琉璃牆透明,蕊仙居又在山巔懸崖邊,晚霞染山河的景色近在眼前,也無需水墨丹青了裝飾屋子了。
師徒倆靜默着,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沒必要再爭執。也許水無痕讓陶君染當徒弟,正是看中他有相似家庭背景,同樣認爲婚戀之事非常麻煩,同樣能接受孤獨終老。
“女子陰柔如水,男子陽剛如山,陰陽相諧才能煥發生機,山水相依才能萬物蓬勃。無痕,躲避或者禁絕戀情是沒有用的,應該想辦法克服困難,減少傷害,盡力圓滿。”胡仙仙試着再努力一次,但願能讓水無痕的想法改變。
水無痕微諷冷笑:“仙姨,你自己真那麼積極樂觀?你實際上常常感到無能爲力吧?你說得對,女人是水,可沒有全對,因爲男人不是山,他們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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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那不和‘山’一樣?山也是泥土和岩石堆成。”
水無痕認真解釋:"泥是鬆散懦弱的,山是堅固剛強的,怎麼會一樣?女人沾了男人,就是水和了泥,就會變成泥漿……”
"泥漿?"胡仙仙自認爲是常冒些稀奇古怪想法的人,沒料到徒弟的想法更奇怪!
“對,泥漿,沒有用處,只會讓人陷在當中無法解脫的泥漿。女人和男人在一起,如清水混了淤泥,混得自己變污濁,也混得對方沒了豪氣。”
混在一起,水變污,泥變慫,細想還真是那樣。胡仙仙本要勸徒弟,反而被徒弟帶歪想法了。
男與女,可不是泥與水嗎?若沒有感情糾葛,胡仙仙會背那麼多污名,遇到那麼多磨難嗎?而程浩風又豈會偏離向道之心,執念於真正和胡仙仙結爲夫婦?
念頭難滅,越思考越迷茫,匆匆又過了幾天,水無痕他們返回錦鯉島。
回去後才安頓好陶君染,水無痕接到糰子和大粗傳來的信。因他二人不會發靈符,是寫信給鄭退遼,再由鄭退遼請喬楚詩轉發。
消息講雲碧瑟已於八月十九去世,王帥準備草草葬了她,不辦葬禮,也不通知親朋好友。
糰子和大粗認爲其中定有隱情,可他們只是奴僕,也沒有法力,千思萬想之下,想起鄭退遼因得了雲家的金照銀槍,感念雲二叔的同時也對水無痕親厚,只能寫信與他商議。
鄭退遼覺得只有讓程浩風他們來處理這事才行,於是求喬楚詩轉告。
喬楚詩以靈符發訊息給程浩風,並附加大粗和糰子寫的信,程浩風收到後又再轉給水無痕。
幾經輾轉,水無痕得了消息時已經九月初一,過去了十幾天,雲碧瑟已經下葬。
據大粗和糰子的信說,雲碧瑟是瘋癲得不成樣子,撞在牆上死亡,去世後也極爲悽慘,兒子也沒有見着她最後一面,已被王帥胡亂塞進棺材。
水無痕靜靜坐着,盡催靈力在手心燃起幽火,信紙瞬間化爲灰燼,可那些事情無法化爲灰燼。
她母親一生很少快樂過,但也沒受多少委屈,最後死時幫血無仇擋了部分天雷,也算死得有價值。曾經在長輩和姐姐萬般呵護下長大的姨媽,人生落幕之時竟這般淒涼!雲家的事,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水無痕對雲碧瑟沒有什麼感情,但記着大粗和糰子的守護之恩,怕他們遭害,正着手接他們來錦鯉島,又傳來消息,棲雲山莊與程浩風斷了合作關係。
爲解決這些事,程浩風安排水無痕與他同去棲雲山莊,臨行前囑咐:“此行只要查清你姨媽死因,問清斷了合作關係的原因,還有接出糰子一家,別的事先放一放,我們以後再對付王家兄弟。”
水無痕表示全聽吩咐,陶君染不願和師父分開,她想了想後,答應帶徒兒去。
九月初三,程浩風、水無痕、血無仇、陶君染前往棲雲山莊,因程浩風不願王帥見到胡仙仙,沒有帶她隨行。
一路奔波,九月初九趕到了莊門外,莊丁故意刁難不肯通傳,程浩風沉聲怒道:“你們待人無禮,我們也不守規矩了!”
說着,如風掠過,莊丁們已不見他身影,他帶同行的人直闖大廳!
他們旋身落地在廳門外,兩旁的莊丁們頓時如臨大敵,大呼小叫着拿刀拿劍,王魁和王帥冷笑着迎出來。
程浩風的目光越過王家兄弟,凝注在廳內白袍人身上,那是扎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