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人們格外的體貼病人家屬需要盡情的發泄自己的情緒, 緊張不安,失落狂喜。剛剛還人來人往的手術室門外,忽然間變得寂靜無聲, 只聽得到醫生滿頭大汗的喘氣, 以及……
小聲的啜泣不斷的影響着安靜沉默的走廊, 慢慢的擴大再擴大, 直到忍不住的壓抑絕望的嚎啕大哭。
簡雲彩癱坐在冰冷的走廊中, 渾身顫抖的大聲痛哭,似乎是太過痛苦,連走廊裡都不禁感染了這種氣氛, 整個氛圍都變得壓抑起來。
簡正安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本就沒有多少力氣的他只能握住一旁的椅子來支撐住他年邁絕望的身體, 奇怪的是, 他混沌無神的眼睛似乎怎麼也擠不出來眼淚, 淚水對於他來說太過簡單平凡,他愛的那個女人, 陪了他半輩子的女人,終究是離開了他。
他明明沒有簡雲彩撕心裂肺的痛苦,卻看的人不禁心裡一酸。
醫生們已經習慣了病人家屬這種崩潰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只是, 無論如何節哀順變這句安慰的話在看到如此痛苦的兩個人時都無法開口。
裴晨不知何時站在了簡樂的身後, 兩個人的表情都異常的沉重, 情緒是會感染的, 縱使簡樂心裡面有恨, 但是看到一個人生命的消失,看到簡雲彩崩潰的全身縮在一起嚎啕大哭, 怎麼着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四個人四副面孔,將整個走廊都染上了絕望的氣氛。
心中的秒針滴滴答答的響着,時間慢慢的流逝,簡雲彩漸漸的停止了哭泣,只不過,她還是無力的癱坐在地上,黯淡無光的眼神裡面是一片死灰,似乎只有不時的抽泣才能證明這個年輕人還活着。
而簡正安,他已經在流逝的時間中,親自去送走了這輩子他最愛的女人,爲她蓋上了白色牀單,親自護送她去該去的地方,然後,一個人默默的扶住任何可以支撐他身體的東西,離開了醫院。
簡樂的眼眶微紅,她不允許自己哭泣,也明白現在根本不是哭泣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對悲傷的情緒表達,簡樂更樂於把這一切都放在心裡,等找到一個無人之地,揭開已經快長了疤的傷口,一個人孤零零的治癒着。
“過去吧,把她扶起來,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簡樂推了一把裴晨,讓他過去把簡雲彩扶起來,而她自己去了醫生的辦公室,準備爲處理劉含的後事做準備。
裴晨點點頭,沉默無聲的走過去,並沒有直接扶起來簡雲彩,而是坐在了她的一旁,無言的安慰着。
“你知道嗎……曾經我有過很幼稚的想法,總感覺媽媽會一直都在,所以對她的嘮叨交待阿之類的格外的煩躁,現在想想,爲什麼會煩呢?肯定是心裡下意識的迴避着她會離開我,我的生活之中會沒有她。所以每次她在交待這交待那,我的心裡就越焦急,越沒有安全感,可是……她剛剛真的離開了我……我的生活中不再有她,沒有那個會認真溫柔的叮囑我所有的事情,發生了委屈的事情也不能不管不顧的撲入她的懷抱裡哭訴,甚至……當我喊出媽這個字的時候,再也沒有人能給我一個迴應……”
簡雲彩小聲的喃喃道,似乎是說給自己聽,又似乎是說給裴晨聽。她那像黑洞般的眼睛裡逐漸蹦出了一滴兩滴的淚水,像是實在太痛了,她忍不住的埋頭在自己雙手裡,全身緊緊的縮在一起,像一個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的小孩。
裴晨的手動了動,想要給她一個安慰的抱抱,猶豫了幾下,最終選擇了溫柔的拍了拍簡雲彩的身體,他能做到的安慰只有這麼多,也只能這麼多。
像是哭了一個世紀般的漫長,簡樂的高跟鞋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着,伴隨着簡雲彩絕望的抽泣聲,讓人的聽覺神經難以忍受。她手裡是一張薄薄的文件紙,對她的分量卻像是千斤重。
因爲那是劉含的死亡證明。
裴晨在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朝着簡樂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沒有辦法安慰簡雲彩。
“起來吧,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你也希望你媽媽走的安心一點。”
簡樂蹲下身子,抱住埋頭痛哭的簡雲彩,語氣溫柔的彷彿在安慰幼小的嬰兒,一下一下的拍着在她懷中哭泣的可憐人兒,倒是真的像個大姐姐般的存在。
過了許久,簡樂懷裡的簡雲彩終於停止了顫抖,簡樂擡頭示意裴晨幫忙把簡雲彩扶起來,兩個人就這麼攙扶着她離開了醫院。
車上的氣氛太過沉悶,雖然天氣寒冷,裴晨還是打開了車窗透氣。
簡雲彩像失了魂任人操控的傀儡般靠在玻璃牀上,沉默無聲。
“你們……有沒有看到董事長?”
還算清醒的簡樂忽然意識到問題不對勁兒,分明是少了一個重要的人,不安感朝她重重的襲來,右眼皮飛快的跳了幾下。
裴晨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那個蒼老年邁的身影,會去哪裡呢?
簡雲彩聽了簡樂的話,暫時的從自己的悲傷中甦醒過來,她怪自己只顧她的悲傷,完全忘了她的父親。
“爸爸……他會去哪裡……”
簡雲彩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完全沙啞,止不住的顫抖,心裡的恐懼越來越重。
“你先冷靜,我們回家看一下,也許……說不定他只是不想待在醫院。”
這麼說着的簡樂語氣裡充滿着不確定,不禁加快了速度飛奔回簡家。
裴晨察覺到簡樂的不安,將自己寬大有力的雙手放在了她的腿上,無聲的安慰着。
簡家空曠無比,簡樂甚至有種錯覺這裡已經很久沒人回來,甚至佈滿了灰塵。
只不過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去顧慮這些,簡雲彩跑到每一個房間大聲的叫着:“爸爸!”
只可惜,就算是扯着原本就沙啞的嗓音大聲的喊叫,迴應她的也只是無邊無際的寂靜。
客廳沒有,臥室沒有,廚房也沒有。
簡雲彩失了心神,剛剛失去重要的人的她已經無力承受更多的打擊,情急之下竟然一個不小心把客廳裡楊妍書最愛的那個花瓶嘭的打碎落地。
花瓶清脆的聲音震擊着在場每一個人的身心,簡樂愣愣的看着已經變成了碎片的花瓶,彎腰想要去觸摸,卻被裴晨握住了手。
簡雲彩原本不安的心被花瓶的破碎擾的更是焦慮,她朝着簡樂投去了救助的目光,此時的她……只有這麼一個人可以依靠了。
簡樂察覺到了簡雲彩的目光,轉而死死的盯住地上的碎片,過了許久才淡淡的開口,卻發現聲音已經止不住的顫抖:“你仔細想一下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簡雲彩咬住下嘴脣,原本就蒼白的嘴脣如今更是沒有一點血色,她糾結的皺着眉頭,還有什麼地方?
如果還有一個地方是簡正安一定會去的,那就是……
簡樂按着簡雲彩的指示,開車來到位於郊區的一棟小別墅樓。
“這裡就是我們之前住過的地方,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這裡了。”
簡雲彩在前面帶着路,別墅的鑰匙剛纔在簡家她的臥室翻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最後在簡樂的提醒下才跑到了劉含的臥室,在一個極爲珍貴的復古盒子裡找到。
再次來到這個從小生活的地方,那些塵封的回憶慢慢的開散而來,童年的幼稚,青春期的叛逆……她的一步步成長伴隨的都是伴隨着劉含的欣喜,無奈,驕傲。
簡樂心情複雜的和裴晨一起跟在簡雲彩的後面,一想到在漫長的歲月裡,簡正安都是躲在這裡逃避他的責任,心裡就一陣噁心。
簡樂出了大量手汗的手被裴晨緊緊的握住,有時候,簡樂甚至在想,裴晨爲什麼能夠這麼溫柔,用心的體貼她,該說的話一定會認真囑咐,不該說的場合絕對不開口,但是一定會通過一些細微暖心的小動作來告訴她,他一直在。
看着兩個人握在一起的雙手,簡樂反握住,深深的吸了口氣,踏入了對她而言十分難以接受的地方。
踏入房門,一股塵土味就撲面而來,所有的東西都被蓋上了白色的布,白的刺眼又孤獨,只能與無盡的灰塵作伴。
“已經……很久沒來了阿……這些布單還是我和媽媽兩個人蓋上去的……”
簡雲彩的聲音小的幾乎讓人聽不到,眼前彷彿浮現出了劉含和她累的氣喘吁吁,卻又太過捨不得,只能放慢動作仔細的感受着這裡的每一處回憶。
那時候她的媽媽還在她身邊。
而現在……
已經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