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懷時箏時候的事情, 我已經記得不多了，那時候最辛苦的反而是他的爸爸，”宋溪撐着下巴繼續說, 很多事話匣子一旦打開好像就管不住了, 她似乎也太久沒有明目張膽跟別人聊過, 以爲會哀痛大哭, 以爲會連口都張不開。
但其實沒有啊, 你看，有很多事我們覺得不敢了，到真的做了, 也發現沒有那麼難。
“時箏小的時候一直是他爺爺奶奶帶的，家裡還請了月嫂, 那時候我們都覺得沒什麼, 直到後來時箏生了一次病, 也不是大病吧，就是高燒, ”宋溪回憶着，目光沉靜，“高燒不退，燒到三十九度，家庭醫生說是正常的, 先物理降溫, 爺爺奶奶和保姆都手足無措, 生怕有個閃失, 就讓輸液退燒, 但是那麼小的孩子啊，血管很細, 紮了一針，費了半天功夫，他爺爺奶奶都哭了，孩子哭得亂動他們捨不得用力按，剛紮上沒一會兒就滑針了，又要重新紮，老人受不了了給我們打電話，把在公司加班的我和他爸都罵了一頓，罵着罵着就哭了，心疼孩子。”
“時箏平時也生病，但是他體質一向好，可能兩三個月生一回，所以在我印象裡，從來都覺得他好像沒生過病一樣，那次我和你們爸爸趕回去，看到的是發燒燒的蔫噠噠的時箏，平時軟乎乎的小臉蛋跟畫了腮紅一樣，我走到他跟前摸了他，他連睜開眼看我的力氣也沒有，”宋溪說着隱隱開始哽咽，她輕輕吸了口氣。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後怕，他燒到四十度的時候，我們拉着醫生讓他用最好的藥，醫生也無奈，說這麼小的孩子不能用太強勁的藥，而且當日的藥量已經夠了，建議物理降溫，實在不行再說，那是我生命裡最漫長的三個小時，我一遍遍給他擦身體，他小小的身體碰一下像是熱浪烙在我心尖上，凌晨的時候燒總算有退下去的趨勢，從四十度降到三十九度，就這樣都令我們喜極而泣，爸爸那麼個堅強的人，當場也落了淚。”
“那時候啊，爸爸偷偷跟我說，他閉眼的時候在心裡許了願，希望時箏能健康得長大，讓他付出什麼都在所不惜。”宋溪的眼眶裡亮閃閃的，時箏試着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宋溪笑笑，“爲什麼我總和你們說把家庭放在第一位呢，錢啊事業啊都不要看得太重也不要想着處處開花，我想人這一輩子的運氣總歸是有限的，怎麼可能處處圓滿的，總歸是要有一些遺憾的，所以你看我們現在過得這麼好，卻看不到你爸爸了……”
這麼長長的一段話，宋溪說完了，感覺心裡忽然輕鬆了很多很多，很多往事走馬觀燈一樣在她腦海裡閃過，最後定格在時箏爸爸的笑容上，她忍不住也勾起嘴角來，“我這一輩子啊，也是讓你們爸爸給害了，他把我慣成這樣，我哪裡還能再看到別人的好呢，所以就算你奶奶有時候苛待我一點，我也不太有所謂。”
宋溪一轉頭，看到哭成淚人一樣的兒媳婦，立馬摟住她，“哎呀黎黎，媽媽跟你說不是讓你傷心的，你懷着身子，不能太傷心，你怎麼比媽媽哭得還傷心，”宋溪笑着點點她的鼻尖，“跟個小哭包似的。”
時箏一點也不覺得窘迫難堪，眼底流露出來難過，“那你爲什麼不和時箏說這些事呢，他知道的話，就不會和你這麼疏遠了，他一直以爲爸爸走後，你或許會和葉叔叔在一起的。”
“嗨呀，”宋溪搖頭，“我跟他說那麼多做什麼，他也不愛聽，你知道了就行了，有你心疼他就夠了。”
時箏看着宋溪的笑臉，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一直沉默到顧黎黎從公司回到家裡，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顧黎黎看他跟個思考者似的，想笑又不敢笑，悄悄從後頭探過來，跟他眨眨眼，逗他，“怎麼了這是？嗯，不太……順利？”
時箏搖着頭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腦袋埋在顧黎黎的懷裡，聲音沉悶悶的，“我要是以後再固執己見，你就抽我吧，狠狠抽我！”
顧黎黎瞭然了，把懷裡小寶貝的臉擡了起來，“果然是……誤會了吧。”
“嗯，”時箏難免有些自責，“你之前還跟我說奶奶對媽似乎不滿，我還沒當一回事，這幾天家裡只有我們三個，我才發現你說的都是真的，是我之前……唉，我這兒子當的……”
“不知者不怪嘛，媽肯定沒有怪你，就是你以後啊，反正現在在家養胎，你多陪陪媽，我這裡不用擔心，只會比你們在一起時關係好的。”
“謝謝你黎黎。”
顧黎黎低頭摸了下時箏的腹部，依舊平平無奇，“辛苦了，老公。”
時箏自己也伸手摸了摸，忽然又發愁了起來，“我最近應該又掉秤了，這樣下去不行，我得想想辦法了。”
“要不然……”顧黎黎認真思考着什麼，“我們去提前請個月嫂來做做菜看你吃不吃得下？”
時箏想想家裡阿姨每天一道做飯就發愁的狀態，覺得還是算了，“我自己想想辦法先。”
時箏想到的辦法就是第二天領着宋溪包袱款款去了顧家。
顧黎黎的大哥在臨市上班，週末節假日會開車回來，其他時間都是二老自己在。
都退休了，時間很充裕，每天閒得要發芽了都。
時箏敲開門的時候，老兩口都十分詫異地看着門外的兩個標緻女人。
顧媽媽愣了好一會兒，在老伴提醒下才讓開門口的位置，好讓門外的人進來。
宋溪多少有些拘束，因爲這親家母對她們家有多不滿意她還是很清楚的，大包小包的禮物拿進來，顧媽媽拉着女兒走到了一邊，責備道：“你就算懷孕了，也不能讓你婆婆拿那麼多東西呢，還不如不帶東西呢，我們兩個人什麼也不缺。”
時箏不以爲然道：“那是不是也不缺我，那我……現在回去來得及不？”
說完就被媽媽打了。
顧媽媽打完，立馬反應過來盯着顧黎黎瞧了半天，“瘦是瘦了，但是精神頭不錯，還有心思跟媽媽說笑，比以前開朗多了。”
時箏偏頭看她，眼裡有幾分狡黠：“那我以前不好嗎？”
“以前啊，很懂事不需要我和你爸操心，但總感覺少了些孩子的稚氣，不喜歡笑，我女兒這麼漂亮，要多笑笑啊。”媽媽心上一軟，忽然看客廳的宋溪都舒服了不少。
“看來你婆婆對你是真的好，”顧媽媽拍着女兒的手，“那我就放心了。”
時箏得意道：“那是，顧家這麼好的女兒讓他們得了，不對我好還得了？我可是有哥哥的人，我是爹媽的掌中寶呢！”
“得了吧你，”顧媽媽大笑起來，“這剛說上你就喘上了，也不害臊，不過這東西真有點多，下回千萬別買了。”
“都是婆婆非要買的，上樓也是她堅持自己要拿，怕累着我了，這回安心了不？”
“那……”顧媽媽顧慮道，“她……這麼好？”
時箏誠懇道：“非常好，媽媽你聽過一句話吧，‘日久見人心’。”
顧媽媽親自操刀做了一大桌子家常菜，“我這手藝都是小門小戶的，跟你們請的阿姨可能比不了，但是更接地氣。”
宋溪第一個捧場，“其實家裡阿姨哪怕會的花樣再多，這許多年下來，我早就吃膩了。”
兩個媽媽看着彼此，無聲地笑了起來。
有幾道菜是顧媽媽特地給我們大孕婦準備的，時箏試着都嚐了嚐，發現味道很合口味，自己悄無聲息地就吃了滿滿一大碗飯，他忽然開心不已，胃口終於回來了！
吃完飯，時箏跟進去廚房，“媽，你這手藝真不錯，教教我吧，我在家邊吃邊吐，今天都沒吐。”
顧媽媽笑得有深意：“這都是我的獨門絕學，當初懷你的時候，胃口和你一樣刁鑽，但你確定要學嗎？要不媽每天去給你做飯？”
說完她又立馬改口，“天天往你家跑也不好，你能不能回家住段時間？好像也不行，人家都說小夫妻分開久了不好，你天天出來吃飯，總要跟時箏分開的……”
時箏眼睛亮亮的，躍躍欲試：“我想學！”
顧黎黎當天回到家，一家人已經坐在餐桌跟前，整整齊齊，就等他。
回來的路上微微堵了一陣子，顧黎黎不好意思，“不是說了別等我了。”
宋溪笑笑不說話，時箏等她坐下來了，把一盤色香味看起來有些缺失的東西推到她跟前來，“試試？”
顧黎黎遲疑道：“試什麼？有毒？”
時箏：“……只是看起來而已，我剛纔吃了，味道還不錯。”
顧黎黎將信將疑，動了筷子，看着有些糊了，但是吃進嘴裡還好，不影響整體的口感，是真的還不賴，顧黎黎又試了一下，下意識嘀咕：“怎麼跟我媽做的有點像？”
時箏眉毛挑了起來，“你在公司訓人訓得嘴都瓢了，是我媽啊。”
“哦哦，”顧黎黎趕緊改口，“是你媽的……”
說完一桌子人除了老太太都動作停住了，時箏憋着笑，“你怎麼還罵人了呢……”
顧黎黎：“……”這真是個口誤。
第十八章。有人給你介紹對象。時箏大手一揮，絕交！
時箏的廚藝以驚人的速度成長着，驚人到每天桌子上的菜他做的次次空盤，讓家裡做飯的阿姨都感到扎心。
晚上下班，顧黎黎多一秒都不待，期待着今晚時箏做什麼菜。
剛下樓，接到一個電話，自稱是時箏的發小，江垚這個人顧黎黎是知道的，但除此之外，他在電話裡提到的兩個人顧黎黎都沒有什麼印象了。
打電話給時箏，問他要不要去。
“可能是汪楠成從美帝回來了，我記得之前就說年底左右要回來開分公司，應該是這事，去倒是要去的，”時箏在電話裡說，“就是可惜了我這一桌子菜了，有你喜歡吃的虎皮青椒。”
顧黎黎也遺憾萬分，“所以我可以不去嗎？”
時箏：“那你得找個藉口啊，那你問問江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