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海與白清川二人的交談,畢竟處於空中,相隔甚遠,落入衆人耳中時已幾不可聞。
但一些隻言片語的話語還是叫衆人猜度中各起心思。
其中那性格孤傲的肖威以及向來張揚的夏洛冰,在蘇瀾海與白清川二人出現後,便緘默不言,面容間不露半點神色,彷彿是突然老實了許多,但若仔細去看,可隱隱看清兩人眼眸深處,一閃即逝的忌憚。
此次無量山之行,各勢力損失慘重,除了一些留守在外的人馬,凡入山之人幾乎大半都喪了命。
更是連四大勢力整整六名氣宗,都盡皆慘死大凶之手,唯有少數實力強橫而又鴻運齊天之輩,逃了出來。
畢宇內心感嘆,曾經熟悉的面孔,活下來的已經很少,也就白綾兒這幾人,如肖威這種,他詛咒都詛咒不死的傢伙,沒有死在無量山內。
而秦明等人,包括劉廣,卻都已葬身,連屍骨都已找不到了。
“末日破天戟已失,卻是再也尋不回了.......就不知日後我能否成就氣尊,將這戟尋到,也算完成父親臨終遺志。”
“世人只知末日破天戟內有末日天尊的傳承,或許涉及功法、涉及末日法則的領悟以及末日意境的只鱗片爪.......
但這些其實都脫胎於我眉心處的寰宇玉,屬於其內由末日主宰遺留的傳承,最大的寶藏在我這裡......這些沒有人知曉,我也不會讓任何一人知曉......
就不知,我何時能夠感應到破碎末日界,參悟末日法則.......氣宗麼......”
長風呼嘯,掀起畢宇披散在肩的長髮,他的容貌,於此時已然恢復,其眉心那一點如淚滴般的血紅印記,顯得格外妖異。
坐在這屬於五品氣寶的飛天索舟之上,畢宇衣袍獵獵,隨風而動,一時思緒萬千。
當時在那無量山外,白清川與蘇瀾海私議完後,便囑咐白綾兒等人先行離去,遣散了衆人。
畢宇儘管極想再多逗留一刻,等那魔宗肖天辰的出現,等着看上這生死大敵一眼,但還是忍耐了下來,隨着白綾兒一同返回星雲閣。
臨走時,他最終看了一眼蘇晴,看了一眼肖威,他將此行到來的所有天驕,都一一銘記在心,似乎是定下了某種目標。
下一次再見,他將會具備着讓這些天驕,必須正視的實力。
或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他不曾發現,蘇晴看向他背影時,有那麼一絲恍惚的眼神。
同樣不曾察覺,那聖宗季寧,隱藏得極深的,貪婪中帶着殺機的神色。
時而滄海,時而桑田,時而荒無人煙,時而城郭綿延。
在飛天索舟的疾馳下,僅僅小半日,便已然跨域了數個國度,而距離到達星雲閣的地界,即使以這飛天索舟日行萬里的速度,也需花費七八日的光景。
時值深夜,冷風習習,銀月高懸。
畢宇的身影彷彿被時間定住,依舊盤膝坐在舟尾。
在另一端的舟首,還盤膝坐着一名老者,這是之前護送白綾兒逃亡的那名氣王,受了不輕的傷,自上舟後便一直處於療傷的狀態,畢宇都不曾與其說過一句話。
琴音飄渺,透着些許空靈,帶着些許憂傷,傳自舟內的廂房中,彷彿風的嗚咽,水的流觴。
白綾兒的身影,在廂房中明亮的燈光下,美麗的倩影倒映在薄薄的窗戶紙上,襯着琴音,襯着夜色,顯得分外柔美。
小蓮死了,死在了無量山內,與不知多少的屍骨埋在一起,埋在那冰冷的透着血腥味的土壤內。
那是個嬌俏而又活潑懂事的丫頭,陪伴她已經有數個年頭了,但如今,香消玉殞。
白綾兒沒有作那女兒態的哭泣,甚至表面看去,像個沒事人似的,半點憂傷都沒有,哪怕死去的不止是小蓮,還有那一直待她很好的星月二老,還有那每每見到她,都會發自內心的稱她大師姐的諸多戰堂弟子。
她沒有讓別人看到她的憂傷,但畢宇卻聽到了,她心裡的哀,這琴聲內蘊含的情,不就是她此刻的心聲。
只是,這些都需要去適應,都需要無奈的選擇,漠視。
人命如草芥,在這雲海界,生死常有。
武者都是踏着屍骨走上巔峰的,沒有人例外,這裡或許有善惡之分,但更多的,則是強與弱!
白綾兒明白,她身爲星雲閣閣主千金,自然明白這茫茫雲海的殘酷,甚至她都漸漸已然適應了這種殘酷。
只是她的心,畢竟是軟的,畢竟,有着感性,所以每當有熟悉的同伴傳來死訊的消息,她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她內心的難過,只會每當夜深之時,那麼談上一曲,如哀悼。
彈琴的人,用心在談,似與亡者道着離別,聽琴之人,亦用心在聽,卻聽着漸而迷茫,想起了往事。
這往事,就如風,吹散後,又落入心中。
畢宇在這樣對過去的緬懷當中,想着自己的父母,想着曾強極一時的魔雲窟。
想着,他笑着,笑着,又難過着,到最後,這些情緒被他悉數收斂,換做的,便是更深的仇恨。
這仇恨的怒火即使到最後,會將他自己焚燒,他也義無反顧,在所不惜。
黑洞氣旋,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展開了逆轉,這一次,悄無聲息一般,沒有人察覺,連畢宇也不曾發覺。
於這琴音飄渺中,他的雙眸眼白漸有褪去的跡象,眼神一會兒清明,一會兒迷離,體內的末日元氣也隨之,在灰色與黑色之間,變幻着。
心變忘我。
時隔不久,畢宇再次觸摸.到了這種心境的邊緣,他的雙目最終迷離了,盤膝坐着,整個人就彷彿融入了天地之中,忘卻自我,回返天地。
風掀起他的衣角,一下又一下,撥.弄着他的長髮,一縷又一縷。
他忘了外界的所有,整個人彷彿靈魂昇華,脫去了肉軀的束縛。
忘了。
“這種感覺......好熟悉......似乎我曾感受過,可是,我感受過嗎?.......我忘了,記得的事情,我始終記得,但太多的事情,我忘了。”
風帶走了少年的輕喃,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一側臉頰上,落入了他那,漆黑得似吸收一切光線的雙眸內。
這眸子,只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