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終結之後,衆人紛紛散去。
“葉宸!”清平公主出言叫住葉宸,一張妝容精緻的臉上有猙獰之色。
“母親!”葉宸含笑迎過來,福身見禮,“有何吩咐?”
清平的眸光如刀子一般刮在葉宸的臉上,眼底的憤怒幾乎要把葉宸燒成灰,“有什麼樣的命,享什麼樣的福,你最好求着自己的命能承受得起今日的福氣。”
葉宸勾脣一笑,“女兒命中並無什麼福氣,但是女兒的命夠硬。”
“命硬?”清平公主淡冷一笑,“是的,你的命夠硬,只是,也要防着命硬剋死你身邊的人,例如,那位即將成爲你夫婿的白擎夜。”
葉宸聽得她話中有話,心中一緊,到底還是已經把他牽扯上了,她心中悽然,臉上卻沒任何表情,“能夠成爲我的夫婿,自然與我憂戚與共。在這世間,能有人和我風雨同行,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德,母親以爲呢?”
清平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葉宸分明是暗諷她得不到夫君的憐惜疼愛,甚至說她這一生的路途,無人陪伴。
她怪笑一聲,“那自然是最好的。”
說完,她冷然轉身而去。
葉宸看着她的背影,臉上那一抹淺淡的笑容化爲殘冷,這只是開始而已!
“我身上的毒針,是你發出來的?”身後傳來白擎夜輕聲的問話。
葉宸回頭,迎上他漆黑的眸子,想起方纔皇上賜婚,臉上陡然一紅,點點頭,“是的!”
四周的人都已經散去,皇上依舊在軒中與羣臣敘話,太皇太后也強打精神陪着,所以,四周並無什麼人關注他們。
“不是致命的毒針,你放心。”葉宸再加了一句。
“但是御醫說……”白擎夜的話剛到嘴巴,頓時明白過來了,他不禁震驚,“連御醫都是你的人?”
“向御醫的師父,是大梁國的院判平天銘,而平天銘與王靜月師承同一人。”葉宸解釋,這等同告知白擎夜,王靜月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牡丹壓根沒有中毒。”白擎夜不難想象。
“沒錯,是向御醫在檢查屍體的時候下的毒,不過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不會有人追查。”
白擎夜冰削般冷峻的臉緩緩地生出了一絲笑意,“這一切,都是你預先安排的?”
“元妃娘娘的盒子確實是在幽明園,也是我故意讓小靈找出來沉入湖底的,倒是你殺牡丹這一點,沒在我的預算之內,不過幸好,你能脫身。”說完,葉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幸好王靜月幫她安排了後續的一切並且讓蘇氏提示她對白擎夜下毒針。
否則,她是真的把他害慘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白擎夜眼底有隱晦之色,眼前這個蒼白女子總讓他琢磨不透,她時而安靜得像一株開在幽谷的素蘭,時而又妖異如地獄黃泉旁的彼岸花,充滿仇恨與沉重的悲慼。
“活着!”葉宸簡單地說,眼底卻有深深的悲涼。
白擎夜一怔,活着?活着需要籌劃這麼多嗎?但是想起她以前在國公府的待遇,或許,她是真的需要這樣籌謀算計才能活下去。
百年士族都有一個弊端,重視出身,正如平常候府一樣,嫡出永遠受寵,哪怕你是一個窩囊廢,自有一份世襲的榮耀等着你。
若你庶出或者母族身份低微,就算你用盡全力,也無法攀登高位。
他看着葉宸,不敢想象如果她嫁過來將會面對什麼樣的生活。
不,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偏不信這個邪,終有一天,他要世人都看得到,他白擎夜,是可以站在那山巔之上,俯視衆人。
“那就好好地活着,我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他看着葉宸,眼底生出一絲勃發之氣,臉上的弧度更加堅硬。
葉宸心中一動,他是在對她許諾?
她輕輕地點頭,臉上已然紅霞浮起,“嗯!”
皇太后回了殿中,大發雷霆,指着清平呵斥道:“瞧你辦的什麼好事?如今把皇后都摺進去了,你對得住她一力保你的真情嗎?”
皇后是皇太后的親侄女,入宮多年,雖說無寵,但是看在皇太后的份上,多少對皇后有些敬重,可今日慶典,卻連番奪了皇后六宮大權,壓根沒把她這個母后放在眼裡了。
清平在皇帝那邊已經受了一番委屈,如今回到慈心殿,又被說一通,不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齒地道:“葉宸,本宮絕不放過你。”
“你現在才說這樣的話有什麼用?十五年的時間讓你下手,你都沒能得逞。”皇太后恨鐵不成鋼地道。
清平本已經夠慪氣的了,往日她怎會知道葉宸有這種手段?本是想留着她的性命,證明給所有人看,慕容氏所生的孩子沒一個好東西,想不到弄到最後,竟是葉宸向世人證明她刻薄寡恩。
“姑母,如今該怎麼辦?皇上已經奪了我的權,總不會再追究下去了吧?”皇后愁着一張臉,嘆息道。
“不會,”皇太后斂住眼底的精光,“今日不追究,以後也不會追究,你以爲他不知道是你們背後搗鬼的?他之所以不追究,就是想爲皇家留一塊遮羞布,今日祭天大典,出了差錯,已經讓百官存疑,若是皇家再出點醜聞,百官肯定會懷疑皇家失德而導致上蒼震怒所以才抽了下下籤。”
清平舒了一口氣,隨即又恨恨地道:“今日也並非一無所獲的,至少,把葉宸那賤胚子指給了白擎夜這個婊子養的,母后,還是您高招。”
皇太后哼了一聲,斜睨着她,“你以爲哀家只是爲了羞辱她?她還輪不到哀家這麼操心。”
“母后還另有安排?”清平一怔。
“如今你那相公還保持中立,不願意靠攏太子,可一旦葉青嫁給了太子,他便是想保持中立也不可能了。而睿王這陣子一直都私下接觸白家,白家的白擎風之前得蘇貴妃提拔,若白家不識時務靠攏了蘇貴妃與睿王,那無疑便爲太子樹了一個勁敵,我們如今要做的便是把白家穩住,等日後太子妃一死,葉青過門之後,葉隆自會爲女兒女婿着想,着手拉攏白家。”皇太后道。
皇后神色一喜,“想不到母后考慮如此周全,有母后爲善兒籌謀,善兒的地位一定無人撼動,那朱睿狼子野心,竟想謀奪太子之位,實在可惡。”
皇太后橫了她一眼,“你再多幹點蠢事,你兒子的太子之位遲早被你葬送。”
皇后囁嚅地道:“臣妾也是想幫着清平除掉葉宸,也好打擊一下慕容家。”
“荒謬!”皇太后生氣地道:“哀家事先是不知道你們的計劃,否則絕不會贊同,爲何要對付慕容家?慕容家現在的態度未明,也絕不可能與睿王結盟,你得罪他們有什麼好處?這不是推着他們去睿王那邊嗎?”
皇后聽了皇太后的話,嚇得手足冰冷,她竟不曾深思這一層,“這如何是好?”
皇太后冷眼看着清平,“你記住,暫時不能與慕容家作對,並且,葉宸那邊也先忍着點,日後還愁沒機會收拾她嗎?大局爲重。”
清平怔了一下,“是!”
只是,她心中卻不是這樣想,恨意已經矇蔽了理智,她就是拼盡所有,都不能容下葉宸。
皇太后瞧着她的神色,嘆息一聲,“是你的私怨重要還是葉青的幸福重要?葉青日後能不能當上這皇后,還需要你這個做孃親的爲她籌謀,若太子失勢,葉青嫁過去還有什麼活路?你也不好好想想。”
清平公主半響沒做聲,她心中自有計較,也不認爲必須要拉攏慕容家太子的地位才穩固,而且,皇兄一直都看重太子,絕不會輕易廢黜太子。
冬至晚宴終於可以舉行,篝火照明着慶殿每一處角落,殿中的每一個人珠光寶氣,身份顯赫,葉宸看着這眼前華麗景象,竟像做夢一樣。
白擎夜已經重新去值班巡邏,作爲禁軍衛副統領,在王世安的刻意打壓之下,他和普通的禁軍衛沒有區別,一樣編入巡邏的隊伍。
葉宸旁邊坐着程素心,程素心偷偷地牽着葉宸的衣袖問道:“聽聞,皇上爲你賜婚了。”
葉宸側頭看着她,笑意盈盈,“你也聽說了?確實有這樣的事情。”
程素心靜靜地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絲嫉恨,“可是,聽聞白擎夜出身低鄙,他孃親是青樓女子,怎配得起你?”
“門楣和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是否對你好。”葉宸淡淡地道,篝火照影得她的臉明豔若火,長長的睫毛投在眼底下,像一把弧度清晰的扇子。
“你們尚未相處過,你怎知道他對你好?”程素心似笑非笑地問道。
葉宸笑笑,卻是不語了。
程素心想了一下,忽地拉住她的手臂,驚道:“莫非你們有情在先?宸兒姐姐,這件事情,爲何沒聽你說過?”
葉宸看着她那張酸意十足的臉,揚起脣瓣,勾出一抹曖昧而嬌羞的笑,“這怎好說呢?現在你知道也是一樣的。”
程素心怔怔地道:“一樣嗎?自然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