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1 9:33:24 本章字數:5450
曹氏沉吟了一小會兒道:“謝家今天鬧這麼大,不外乎是爲了陌香的婚事,鬧的就是個面子。4要單是爲了秦梨花,謝家倒也鬧不出這麼大陣仗。索性你就給謝家一個面子,找個臺階給他們下。把陌香吹捧着,拿男方那邊壓着,損着說,橫豎寧灣村離這兒挺遠的,誰告訴那邊去?就算告訴了,你往後不去寧灣村就是了。”
吳媒婆此時也沒了別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算是個能言善道的媒婆,挨着這做媒靠的就是人脈信譽,她斷不敢真就跟謝家人對碰上,要不然往後這村裡村外誰還請她說媒去?那不是白白斷了自己的生計嗎?
思量再三,吳媒婆一邊在屋子裡焦急地踱着步,一邊在腦海裡盤算起了藉口。不經意擡眼見,她瞥見了廳堂裡坐着的曹安。這滿屋子的人都在着急上火,偏這位曹家的男主人穩坐泰山似的,有滋有味地抿着小酒,往嘴裡丟着鹽汁胡豆,兩片嘴巴吧唧吧唧,吃得可起勁兒了。她不經有些惱火,忍不住冷諷了一句道:“還是曹家大兄弟穩得住神,跟沒事人兒一樣,不愧是個當家的男人!”
“管你屁事!”梅香脫口而出。
曹氏忙拉扯了梅香一下,示意她別再開口了,然後對吳媒婆說道:“依着眼下這情勢,我爹出去也只能跟人揮拳頭。謝家有五個兒子,那謝滿庭又是個身手極好的,我爹犯得着送上門去給人揍嗎?你倒是別顧着瞧我爹,自家好好琢磨琢磨該怎麼圓這事!”
吳媒婆心裡哼笑道,誰不知道你們曹家是女人當家!那曹安就是軟趴趴的柿子,裝裝孫子還行,要衝狗熊都還差了一截個子呢!她此刻也顧不得跟曹氏爭這些,忙着想怎麼把事給圓下去。
海堂再次進來時,面色不悅地瞟了曹安一眼,問曹氏道:“姐,你打算怎麼辦?外面的人越說可越難聽了!”
“二哥,你是我們家唯一兒子,這事就該你去擺平了,你倒好意思來問姐怎麼辦?娘和姐費了這麼多心思,不就是爲了你好嗎?你要是像個男人,就該衝出去把謝家那幾個騷包子丟村口去添糞坑,還在這兒囉嗦什麼呀?”梅香的語氣充滿了不屑和清高,眼皮翻得高老。
海堂聽着這話心裡就有氣,忍不住冷笑着回了梅香一句:“也對,我是這家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被賣到莊上的兒子!”
“你……”梅香氣得正要回嘴,曹氏立刻喝道:“都閉嘴!外面火還沒澆滅,自家倒先在房樑上點一把火,算哪門子事啊?梅香你也消停些!剛纔要不是我攔着,你是不是得把你那罵天罵地的本事都顯擺出來?叫你婆家看見了,還以爲我們曹家教養不出好姑娘呢!海堂也一邊待着去,出不了主意就拿漿糊把嘴黏上!”她罵完後轉頭問吳媒婆:“你老人家,想好了嗎?外面還等着呢!是不是還打算在我家把晚飯也吃了?”
吳媒婆不屑地瞥了曹氏一眼,說道:“行了,我知道該怎麼說了,不必你在這兒跟我大呼小叫。論輩分兒,我還長你一輩兒呢!今天算我倒黴,惹上這份禍事!早知道就不該去惹謝家,橫豎人家家裡有五個兒子呢!兒子多就是命好,閨女多就是命賤!”
“你這話什麼意思呢?”梅香從凳子上彈了起來,拍着桌子衝吳媒婆罵道。
吳媒婆哼笑了一聲,甩手出去了。她一露面,外面忽然安靜了下來。梨花抿嘴笑了笑,心想這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千呼萬喚始出來呢!
謝大娘瞄了吳媒婆一眼,雙肩一抖,冷冷地問道:“吳大媒婆,你捨得出來了?我以爲得把曹家這院子給撩了,你纔敢跑出來呢!”
“謝大娘!”吳媒婆六十度弓腰,像個奉承的戲子似的快步走到謝大娘跟前,拱手討好道,“你真是誤會了!不是我不肯出來呀!是曹家不讓我出來呢!”謝大娘翻了個眼皮問道:“曹家是你親姑丈啊?還拿鐵鏈子拴着不讓你出來?哄鬼呢!”
吳媒婆連聲叫起了冤屈,拍着她那肉撲撲的胸口說道:“我們多少年交情了,我哄你做什麼呢?剛纔一聽你的聲兒,我就想奔出來給你回個話兒。言夾答列可高三姑說你欺人太甚,非得跟你單獨過過嘴癮,非要罵得你沒臉在村子裡見人才肯罷休,死活不讓我出來呢!我吳仙真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別說你了,在座諸位也都是知道的,這村子裡就沒得罪過什麼人,你說是不是?”
謝大娘扭了臉,嘴裡哼唧了一聲,不答話。吳媒婆好不尷尬,瞟了旁邊站着的梨花一眼,眼珠一轉,立馬湊到梨花跟前,笑逐顏開地說道:“滿庭媳婦,你通個情兒,勸勸你家婆婆。今天這事我真是冤枉吶!我一個媒婆靠着給人牽姻緣線吃飯,叫我去拆親,那就是叫我折福折壽啊!陌香那親事真怪不得我呢!”
梨花抖了抖眉梢笑問道:“這麼說來,還是怪我了?”
吳媒婆忙擺手道:“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呀!當初男家那邊聽到風聲說謝家要認了你,事先就跟我打過招呼,說一旦認了就立刻上門推了這親事。哎喲喂,我真是兩頭爲難啊!謝家跟我多年交情,陌香算我半個侄女兒,我哪兒能叫她受這份閒氣呢?可我不來說,男家遲早會另尋人來說,到時候不知道得說多少難聽的話,叫陌香聽了該多傷心呀!橫豎這親事成不了,我來跟你們說,到底話要軟和些,你們心裡聽着也過得去,不是嗎?”
梨花不得不佩服,這媒婆的嘴真有兩下子,三言兩語就先把自己弄得個可憐巴巴的樣兒。橫豎男方沒人在,等於死無對證呀!不過,她可不是好糊弄的,笑容不改地問道:“那你覺着我是姐兒嗎?”
“呸!”吳媒婆憤然不平地往身後吐了一口唾沫,“那都是曹家胡說八道的!剛纔我還在屋裡聽曹梅枝說,當初就是信口那麼一說,誰知道會惹出這麼大麻煩呢?”
這話引起了圍觀人羣不小的騷動,吳媒婆此時的現身說法倒挺讓人信服的。梨花暗暗好笑,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她又問道:“爲着我這麼一個小小的流言,那男方就要推了和陌香的親,毫不顧忌陌香的臉面,算個什麼男人吶?”
“算什麼男人吶?連個東西都算不上!”吳媒婆一副打算坑死男方不償命的口吻說道,“我第一眼瞧着就覺得是高攀了你們家陌香!以陌香的模樣性情,不愁找不着更好的呀!可那家死皮賴臉地纏着我說,跟陌香見過一面,那是前世夙緣,我這才厚着臉皮兒上你們家提的呀!現下他推了也好,回頭我指定給陌香找個更好的!”
“要找不着怎麼辦?”梨花追問了一句。
“要……要要找不着……”吳媒婆表情瞬間糾結了,不就是禮貌性說句豪言壯語撐撐場面嗎?沒想到這秦梨花還真問下去了!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再次拍了拍那厚實的胸口道:“要找不着——你們謝家就來拆我招牌好了!”
梨花莞爾一笑,淡定從容地不說話了,低頭把目光看向了謝大娘,彷彿是在把話語權交還給了謝大娘。她很清楚,這時候決定退不退出這場“戰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婆婆。在衆鄉親跟前,她的風頭露得過多,這位婆婆只怕會對她更不滿了。
不單單是貞氏和莊氏,就連謝大娘也覺得很吃驚。她滿以爲秦梨花會趁機會在衆人跟前顯擺一把,可沒想到,秦梨花目光一轉,落在自己身上,顯得從容又恭敬。她不禁頭皮發麻,這丫頭扮豬吃老虎的能力不差嘛!
吳媒婆見梨花不說話了,眼巴巴地又把謝大娘看着了。這時,眼珠子圓溜溜的莊氏說話了:“娘,您看,吳媒婆也不容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回頭指不定得給男方罵呢!不混那一行,不知其中苦,她也是爲難吶!再說我們謝家向來待人寬厚,少有跟人結樑子,梨花今天又是新回來認親,不好把這喜慶的日子給整得晦氣了。您說是不是?”
謝大娘就喜歡莊氏這一點,在梨花沒進門之前,三個兒媳婦中雖然金鈴兒是她的心頭好,可相比貞氏,她還是更喜歡莊氏一些。莊氏會察言觀色,說話也圓溜。時不時替她鋪個臺階下,叫她省了不少心。她自然聽得懂剛纔那番話,便點頭道:“也是,跟吳媒婆較什麼勁兒呢?說來也是這曹家惹出來的禍!”氏道捧外找。
吳媒婆終於舒了口大氣,彷彿剛從懸樑上解下脖子似的。她連連點頭道:“謝大娘,你這氣度,哎喲喂,沒處再找第二個了!你若生得是個男子,紫鵲村這小地方能困得你這潛龍嗎?”
謝家幾個兒媳婦都掩嘴笑了起來。謝大娘也笑了,起身對吳媒婆說道:“瞧你這話把我恭維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收了我幾斤苞米呢!行了,今天這事也不是衝着你來的,哪兒能跟你置氣呢?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兒的人。處了這麼多年,我見過我跟誰家擺過這陣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說是不是?”
“那是那是!”
“我們家陌香的親事回頭還得多勞煩勞煩你吶!”吳媒婆自然不敢推卻,極力誇話道:“別說勞煩啊,生分了就!我要替你家陌香尋不着個好的,這媒婆扇子我就直接丟竈孔裡燒了算了!”
“有你這句話,我也就安心了。改天到家裡來坐坐,照舊是老姐妹,不傷和氣的。”
“一定一定!”吳媒婆的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行了,你也回去吧。折騰了這麼久,我們也該回去歇歇了!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前頭,村裡要是哪家嘴巴還那麼不乾淨,污衊我們家梨花是姐兒,我可真要鬧到底兒的!”謝大娘說着這話,昂首挺胸,嘴角含笑,一路吐氣揚眉地領着媳婦們回家去了。
人羣頓時四散開來,議論聲卻不絕於耳。吳媒婆哪裡敢多逗留,跑得比狐狸還快,低着頭消失在了人羣裡。
曹氏院外忽然安靜了下來,海堂走出來看了一眼,轉身回廳堂說道:“都散了,沒事了,我先回地裡去了。”
“海堂你等等!”曹氏叫住了海堂說道,“今天謝家認了秦梨花,你打算怎麼辦?”海堂嘴角劃過一絲冷漠的笑容說道:“我還能怎麼辦?橫豎也只能聽你們的。你們不打算認紅菱,我不帶回來就是了,省得你們一見着她,就跟貓見了耗子似的想生吞了她。”
“怎麼說話的呢?”高氏緊皺眉頭地數落道,“有你這麼擡舉你親孃的嗎?敢說我是貓?死小子,你果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呢!”
“行了,娘,現下不是論這貓和耗子的時候,”曹氏勸了高氏一句,又問海堂,“你說說,你真打算跟那紅菱好一輩子嗎?”
“嗯。”海堂淡淡地回了一句。
高氏氣得翻白眼,梅香則露出一臉冷笑說道:“真沒想到二哥你竟然稀罕個姐兒!你是沒見過女人,還是怎麼着?那紅菱使了什麼陰招子把你迷成這樣兒了?”17130088
“橫豎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吧!”海堂不客氣地回了一句。
“那行,”曹氏瞪了梅香一眼,對海堂說道,“你一門心思地想對她好,那就帶回來認了吧!”
這話一出,旁邊曹安的酒杯當地一聲磕在了桌上。他翻了翻被酒薰紅了的眼皮,嘟囔了一句:“不行!”
曹氏沒理會曹安的話,只對海堂說道:“你先去吧,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春祭帶了紅菱回來就行了。”海堂雖有些詫異,可向來還是信這姐姐的,更不想繼續和自己母親妹妹爭執,所以扭頭就走了。等他走後,高氏分外不解地問道:“梅枝,你是給謝家嚇住了嗎?你怎麼能讓那丫頭回來認親呢?”
曹氏嘆了一口氣道:“娘,您以爲我願意嗎?可您好歹得爲我想想纔是!這些年我沒少照應家裡吧?家裡就不能幫幫我嗎?現下馬六爲了那三個姐兒的事正跟我置氣呢,動不動就給我臉色看,我要不張羅着讓紅菱回來認親,乘了他的心,您上回罵他那氣兒能出嗎?”
高氏忙問道:“馬六現下尾巴翹得這麼高了?敢給你臉色看?那小子是不是忘記了他爹是誰給出錢下葬的?”
曹氏在心裡苦笑着,看臉色算什麼,嘴巴子都捱過了!可她沒說,性子到底是要強的。她只是說:“也不知道他哪裡抽風不對勁兒了,最近譜兒擺得越來越大,真人五人六地當起管事了。他得瑟着呢,我還能拿這事去跟他吆喝?他一紙休書把我給休了,你們是不是就高興了?往後誰拿銀子貼補孃家來?”
曹安悶着頭喝酒,染了嘴紅的瘦幹臉上瞧不出多少表情。不情願也好,情願也罷,這家不是他能做主的。高氏也沉默了,低頭斟酌了起來。梅香倒敲個嘴巴,一臉不服氣地說道:“姐,你要真怕了姐夫,往後指不定他得怎麼收拾你呢!”
曹氏忽然擡起手就給了梅香一巴掌,嚇得梅香捧着臉哇地一聲就哭了。高氏和曹安也都愣了,因爲曹氏從來沒有打過梅香。梅香好不憋屈,嗚咽地嚷道:“這是衝我撒氣還是怎麼着?受了那秦梨花的氣兒你只管找她去!打我做什麼?”
曹氏指着她氣憤道:“現下是越來越不像個話兒了!今天那陣仗是你出去撒潑的時候嗎?外頭還不知怎麼笑話你呢!要傳到你婆家耳朵裡,像什麼話?”
“那不是謝家欺負上門了,梅香着急嗎?”高氏忙替梅香揉着臉頰說道。
“她單單是着急嗎?是巴不得跳出來亮一亮她那喉嚨!上回在莊上打紅菱和黃鶯,有我在,還不怕,由着她耍些小姐脾氣。可今天那陣仗是她該出去的嗎?娘您也有些縱容她了,只當給她定了親就萬事大吉了?回頭再整出點事來,婆家退了親,臉面上過得去嗎?”
“退親就退親,我還瞧不上那家呢!”梅香抽泣了兩聲,氣嘟嘟地說了一句。
“那你能瞧得上誰?田易生?哼!”曹氏冷笑了一聲道,“我告訴你,曹梅香,你腦子最好清醒點!那田易生會瞧得上你?他連金秀都瞧不上,往外放了話說不會看上金秀,你還能湊上邊兒去?趁早打消那念頭,別自找沒趣!”
“真的?”高氏驚訝萬分道,“田易生敢放這話出來?瞧着他平日裡冷得跟塊冰似的,不喜歡搭理人啊!”
“再是塊冰也有受不住煩的時候。我可是聽人說了,金秀跟只麻雀似的老往田家門口湊,鬧得田易生受不住了,出來訓了她幾句,還說村子裡沒女人也不會娶她!”
要是梨花聽見了曹氏這番話,一定抱着枕頭哈哈大笑一通,這就是流言蜚語的魅力啊!一根草都能說成是孫悟空的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