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省城時已是深夜, 車直接去了離軍區不遠的君悅酒店。徐行簡等在門口,一見到宋家兄弟,立刻迎上來:“唉, 終於是到了, 餓死我了, 快點, 大家都等着呢。”
宋北良笑:“既然餓成這樣就先吃唄。”
徐行簡說:“宋大少、宋二少沒到, 我們怎麼敢先吃?”
“別貧了。”宋南燊也笑,側過身對白茶說:“餓了吧?我們先在這裡吃點東西。”
白茶擡起眼,朝宋南燊笑了笑:“好。”
徐行簡看着白茶, 心裡暗自罵了句,靠, 怪不得呢, 絕色啊。
宋南燊說:“白茶, 這是徐大哥,我們幾個從小一塊在南方長大的。”
白茶乖巧的打招呼:“徐大哥。”
徐行簡收拾起臉上的漫不經心, 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白茶吧,我常聽君守說起你。”
白茶暗歎,自家阿哥那傢伙...
一行人到了包廂,坐着的人紛紛站起來跟宋南燊和宋北良打招呼,徐行簡向大家介紹白茶:“這是白小姐。”
衆人的目光落在白茶身上, 白茶微笑着點了點頭:“各位大哥好。”
宋南燊對白茶說:“不用拘束, 大家都很熟的。”
席間空出了三個位子, 宋南燊和宋北良一左一右的坐在白茶身邊, 宋南燊拿過菜單問白茶:“這裡的花雕蒸鰣魚還不錯, 要不要嚐嚐?”
徐行簡在一旁說:“張愛玲說,一恨鰣魚多刺, 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這鰣魚可真是要嚐嚐。”
白茶驚詫的看了眼徐行簡,徐行簡一笑:“想不到我這樣的老粗還知道張愛玲,是不是?”
不過是一念之間,白茶已經了悟,就像誰也看不出白君守能寫一手絕佳的魏碑一樣,世家出身的人,誰比誰差。
白茶收回目光,笑道:“那我就嚐嚐看吧。”
包廂裡溫度很高,宋北良說:“要不要把羽絨服脫了,免得一會兒出了房間受涼。”
白茶脫了外面厚重的羽絨服,宋北良接過去,站起身掛在門口的紅木衣架上。白茶裡面穿着一件高領黑毛衣,頭髮紮成馬尾,安靜的坐在那裡。
在座的都是人精,各種意味難明的目光輪番落在白茶身上,白茶低斂着眉目拿起手邊的枸杞茶喝了一口。
點完菜,徐行簡對服務員說:“來兩支00年的lafite。”又轉頭對宋南燊和宋北良說:“這裡沒有82、85的,只有00年的,湊合一下吧。”
目光掃過白茶,徐行簡又對服務員說:“再來一客焦糖布丁。”白茶看了眼徐行簡,徐行簡說:“這家的甜點師傅是特地從法國請來的,主打就是焦糖布丁。你們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這些麼?嚐嚐吧。”
白茶抿嘴一笑,這位徐大哥真的很有意思,大概是哄女孩子已經哄出經驗了,這麼老道。
酒過三巡,衆人在推杯換盞間放鬆下來,徐行簡端着酒杯對白茶說:“白君守的妹妹就是我們大家的妹妹,下次來這裡,直接來找我。”
白茶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好啊,謝謝徐大哥。”
徐行簡很高興:“想當年白君守到這裡追那個叫什麼...”
旁邊有人接口:“楊吟。”
“對。”徐行簡說:“楊吟,原來是這裡電視臺的主持,現在拍了幾部戲了吧?當年,白少千里追妞,那些肉麻的點子還是我跟他一起商量出來的。”
白茶被口中的蝦仁嗆了一下,宋北良拿過茶壺往白茶的杯子裡倒了點茶:“喝點水。”
白茶喝了一大口茶,側過臉低聲問宋北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宋北良也壓低聲音:“前幾年吧。”
白茶挑眉:“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他們沒在一起多久。”宋北良說:“大概前後也就兩三個月吧。”
白茶憤憤然:“要是被奶奶知道,他就死定了!”
宋北良彎了彎嘴角,宋南燊似笑非笑:“譚奶奶有什麼不清楚的,又沒鬧到檯面上,難得糊塗而已。”
白茶愣怔了一下,清澈的目光在席面上轉了轉,她蹙了蹙眉尖,臉上流露出一點天真和一點悽惶,眼底的光芒慢慢黯淡下來。
吃完飯,徐行簡又張羅着去唱歌。宋南燊看見白茶眉間的倦色,便說:“要不,我先送你回房間?”
白茶打了個小呵欠:“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宋南燊已經走過去打了招呼:“我先把白茶送回房間。”徐行簡點頭:“行,房間我已經開好了,讓他們直接帶你們上去。”
宋北良正被人拉着說話,聽見動靜朝這邊張望了一下。
白茶轉身進入電梯,聽到身後的徐行簡在大聲說:“就叫那幾個學舞蹈的。”
電梯裡的數字一個個往上蹦,白茶忽然朝宋南燊笑了笑:“美人在側,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你們的日子倒是逍遙自在。”
宋南燊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茶說:“我明白。”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到了房間門口,宋南燊說:“好好休息。”
白茶點點頭,隨手就掩上了門。徐行簡訂的是頂樓的三個豪華套間,廳中的窗簾沒有拉上,從左至右一整面落地大玻璃窗外是燈火璀璨的夜景,這樣的高度正好俯瞰衆生繁華。
白茶沒有開燈,走到玻璃窗前發了一會兒呆,在花田壩待了好幾個月,每天晚上宿舍四周都是寂寂無聲的,偶爾從遠處傳來一兩聲犬吠,那樣遠離喧囂的時光好像凝固了一般。猛然回到城中,頗有一種山中一日塵世千年的茫然。
迷濛間,白茶聽到敲門聲,她辨認了一下,真的是敲門聲,她說了句“來了”,走到門口又湊到貓眼往外看了看。
白茶拉開門,宋北良手裡拎着她的羽絨服,問:“怎麼沒開燈?”
“哦。”白茶伸手在牆上摸了摸,“啪”的打開開關:“剛纔忘了。”
宋北良把羽絨服遞給白茶:“明天還要降溫,記得多穿點。”
白茶接過羽絨服,宋北良的手機響起來,徐行簡在那邊說:“快點,就差你了。”
宋北良皺着眉:“來了,來了。”
掛了電話,白茶催他:“快去吧。”
宋北良又囑咐:“泡了熱水澡,對傷口也有好處。”
白茶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不要讓他們等急了。”
宋北良眉頭又皺了皺,說:“行,那我過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白茶關上門,走進浴室泡到皮膚髮皺才從浴缸裡爬起來,搖晃着走到牀邊,一沾牀就睡着了。
臥室裡的窗簾密閉性太好,白茶睡得天昏地暗,清醒過來時開牀頭燈一看,居然已經快中午十二點半了。
白茶汲着拖鞋到浴室匆匆梳洗了一番,剛洗的頭髮很蓬鬆,她只好辮了兩條鬆鬆的麻花辮。等到穿戴整齊,一開門,門外站着的服務生走過來說:“白小姐,徐先生他們在副樓的Pub裡。”
服務生把白茶帶到Pub的地下一層最裡面一個包間門口:“白小姐,徐先生他們在裡面。”
白茶道了謝,輕輕推開包間門,室內烏煙瘴氣人聲喧譁。她站在門口往裡看了看,宋南燊坐在桌前,手裡捏着一把牌,宋北良在裡面的檯球桌前,正專注的瞄準一個紅色的球。
坐在最外側的徐行簡先看見了白茶,手中淅瀝嘩啦的洗着牌:“白茶,睡醒啦?先坐會兒,看看那邊的單子上有什麼想吃的。”
白茶依言走到一排沙發上坐下,宋北良擊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球,圍着的人歡呼了一聲,他放下手中的杆,拍了拍身邊一個人的肩,說了句什麼就走了過來。
宋南燊擡眼看了看,把手裡的煙摁在菸灰缸裡。
白茶拿着手裡的單子從上看到下,宋北良把一碟曲奇放到茶几上:“餓了吧,先吃點。”
白茶捏起一塊曲奇放進嘴裡:“你們一晚上都在這裡啊?”
宋北良失笑:“怎麼可能,我們也是剛來一會兒。”
白茶又吃了一塊曲奇:“哦,你們都吃過早飯了?”
宋北良笑:“我們起牀的時候酒店還有自助早餐。”
“那怎麼不叫我?”
“我哥去敲過你房間的門,你沒聽到。”
白茶怔了怔,有些赧然:“我一點也沒聽見。”
宋北良幫白茶點了一客酸奶油芝士蛋糕和一客提拉米蘇,又倒了杯果汁端過來。檯球桌那邊有人叫嚷:“二公子,你再不過來這局就要輸啦。”
白茶說:“快去,我還沒見過你打檯球呢。”
宋北良一笑:“好,那你在這裡慢慢吃。”
白茶拿着小銀匙一點點挖着提拉米蘇,時而看看宋北良,時而看看宋南燊。他們兄弟倆的氣質就像肖邦夜曲分別從魯賓斯坦和毛裡奇奧波利尼的琴鍵上流淌出來,一樣華麗的基調,宋南燊的那闕夜曲是貴族式的優雅疏離,宋北良的卻是富於男性魅力的明快爽朗。
就像現在,她雖然看不懂檯球,卻覺得宋北良俯身的姿勢和眉宇間的氣宇軒昂十分帥氣養眼,而宋南燊坐在那裡,內斂而溫潤,臉上專注思考的表情很迷人。
她不得不感慨,他們這羣人總是能把很平常的事情經營出令人心折的味道。
白茶喝了口果汁,身邊忽然坐下一個女生,她認出來是一直坐在宋南燊後面的那位。女孩化着亮眼的煙燻妝,爽朗的朝她笑了笑,她也回以一笑。
女孩問她:“你也是學舞蹈的吧?”
白茶不知如何回答,含糊了一句:“嗯,學過很多年。”
女孩說:“我就知道我感覺不會錯,怎麼原來都沒見過你?”
白茶愣怔了一下:“哦,我第一次來。”
女孩仔細的看了看她:“你多大了?滿十八了麼?”
白茶嚥下蛋糕,笑起來:“我肯定比你大。”
女孩不信:“我是這裡最大的,都二十了,你看見那邊那個女生沒有?”她指了指檯球桌邊的一個戴着貝雷帽的長髮女生:“她才十七,這裡她最小。我看你跟她差不多大的樣子。”
白茶說:“你們都是同學?”
女孩抽出一根菸點燃:“是啊,只有她,”她又指向剛纔最小的女孩:“她是學小提琴的。”
女孩問白茶:“要不要來一根?”
白茶搖頭:“我不會。”
女孩眨眨眼,摸了摸白茶柔軟的髮梢:“沒事,慢慢學着點就好了,不然你也是要被逼着在這裡吸二手菸。”
白茶吃完了提拉米蘇,又端起芝士蛋糕,女孩在一旁默默的吸菸,突然說:“你吃這麼多甜的,不膩麼?”
說完,她站起身走到牌桌上拿起一碟話梅鴨舌遞給白茶:“吃點鹹的換換口味。”
白茶接過話梅鴨舌,女孩又重重坐下來:“你別跟這些人客氣,不然就是瞎浪費表情,反正他們也不在乎,你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白茶很同意:“嗯,的確。”
話梅鴨舌很入味,白茶連吃了好幾個,問女孩:“你不吃麼?”
女孩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剛纔我吃了一碟,實在吃不下了。”
白茶呵呵的笑,女孩站起身從冰櫃裡拎出兩瓶嘉士伯,手勢利落的把瓶蓋撬開,遞給白茶一瓶:“來,喝點。”
白茶接過酒瓶,女孩碰了碰瓶身:“我挺喜歡你的。”
白茶驚愕的看了眼女孩,女孩一笑:“我猜你是宋大少還是宋二少的女朋友吧?”
白茶喝了一大口啤酒,問:“你是徐行簡的女朋友吧?”
女孩哈哈一笑:“我是他的女伴。”
白茶若有所思,也拿着酒瓶碰了碰:“哦,來,不談那些了,喝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