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把人想得太笨
“金通,我知道了。”
安靜的夜晚,嘆息的聲音。月光晶瑩如水,金塵緩緩地轉過身軀,走向了庭院深處的寒霧中,然後人影消失不見。
幽深的庭院。
潮溼的空氣。
金通怔怔地出着神,呆呆地站立在大樹之下。有風輕輕地吹過,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良久良久,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只有恍惚的霧氣,依然冰冷地充斥着這個紛亂的世界。
無聲。劃過。
凡世的入口處。
陽光燦爛如同萬道金絲。
滿天的沙風中,金塵的身軀緩緩地出現了。在他的肩頭,有一隻白色的小鷹跳來跳去,彷彿這個世界在它的眼裡,都只是一場遊戲,或者一個美好的夢境。金塵的嘴角,始終懸浮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令他在這滿天的風沙中,更加顯得不真實了起來。
大風,無聲地刮過。
忽然!
小白鷹變得不安分了起來。它小巧精緻的頭轉來轉去,就彷彿在尋找什麼東西一般。它的眼睛,出現了一種警惕的光芒,但更多的卻還是尋找。金塵輕輕笑了笑。彷彿他已經知道小白鷹想要尋找的是什麼東西了。
他們此行,他們來到這裡,自然是爲了追蹤櫻空釋五人!
風,越來越急。沙塵,也越來越重。
小白鷹忽然驚鳴一聲,展翅像一個方向飛了過去!
金塵輕輕皺了眉頭。
難道櫻空釋真的沒有欺騙利用金通的意思?難道他真的已經逃亡了刃雪城,準備伺機暗殺與他?
忽然,他又連連搖了搖頭。他堅信,櫻空釋並不是那樣的人。櫻空釋一生光明磊落,縱使有人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休想讓他做出刺殺暗算這類事情。雖然這種事情在現在的這個世界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光彩的地方。
可是爲什麼小白鷹還是向那個方向追了過去?那個方向,正是通往刃雪城的唯一途徑。
他想不明白。他覺得,這些根本就解釋不通。
但很快,他就有了一個很明確的解釋。
燦爛得有些刺眼的陽光下,小白鷹返了回來。它的雙翅在靜謐的空中劃出一條唯美的弧線,然後身軀徑直落在了金塵的肩頭。它的眼睛,卻始終一動也不動地凝視着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正是通往凡世的必經路徑。金塵笑了。他明白了。櫻空釋他們並沒有去往刃雪城。他們爲了將戲演得更真實一些,只是象徵性地在那條路上走了一段距離,然後又返了回來,重新進入了凡世。
果然是一個聰明無比的人啊!
金塵仰頭望天,輕聲嘆息。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肩頭似乎痛了一下。回過頭來,他瞪視了小白鷹一眼,卻意外地發現小白鷹的表情很是痛苦。明亮的陽光下,小白鷹的整個身子都捲縮了起來,就連平時那最活潑的小腦袋,也都畏縮得不成樣子。眼皮緊緊地閉着,彷彿它很害怕看見什麼東西一般。只有它的雙爪,因內心的驚恐而本能地收縮牢緊。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夠減輕它內心深處那難以形容的驚恐,但同時卻也使得金塵一起陪他受罪。
“怎麼了?”
金塵皺眉低聲問。
小白鷹睜了睜眼睛,但很快又閉上了。只是它爪間的力道,卻似更重了一些。
金塵的眉頭自然皺得更緊了——無論是誰被一股外力折磨着,縱使不叫出聲來,眉頭卻還是要皺一下的。
下一刻,金塵闊步向凡世走去。然後,他整個人又頓了下來。因爲他肩頭的小白鷹似乎越來越懼怕什麼東西了。緊緊地皺住眉頭,思索半響。很久之後,他眼中的困惑漸漸被一種黯然所替代。他有些明白小白鷹爲什麼會出現這種反應的原因了。小白鷹本是鷹蝠嗜血陣的靈魂,本是天生就有着靈力的動物。但爲何它卻去不了最普通的凡世?原因自然很簡單,必定是一種神力封鎖了它的靈力,使得它害怕,它驚恐。
金塵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他緩緩地迴轉過身軀,極其不情願地沿着來路返回,走向大金國領域。
他,要去找一個人。一個擁有巨大神力的人。
凡世。
風和日麗。
一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櫻空釋五人在人羣中緩步遊走着。他們的打扮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冷箭的短髮依然精悍,眉宇間的冷傲依舊,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是一種粗布料子了。夜針火紅色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黑色的衣服使得他在街道上極其顯眼,因爲這樣的搭配只有他才能夠想的出來並且敢真的穿在身上。他俊美的臉頰隱隱透露出一絲不屑的氣息,令人難以靠近。玉幽依然是一身白衣,一塵不染,嘴角淡笑的酒窩甜美如同春日最和煦的微風,銀白色的長髮灑在身後,更有一種脫俗的美。相比而言,櫻空釋的打扮卻有些普通了。齊肩的長髮只是鬆鬆地背在腦後,用一根紅色的繩子系在上邊,白色的幻袍依舊。他最大的變化,也許就是他那雙眼睛。他的眼睛雖然依舊明亮,但卻隱隱多出了幾絲濃得化不開的憂愁。在他的身邊,浮焰依舊哥哥的叫個不停,一副鄰家小妹的裝扮,雀躍歡呼跳來跳去沒完沒了,絲毫不曾顧及到周圍那麼多陌生且疑惑的眼神。她似乎永遠都是快樂的。在她的腦海裡,裝着的都是一些美麗的畫面,一些開心的對話和一些幸福的事情。也正因爲身邊有個她,所以櫻空釋的憂鬱並不是很重。
“哥!”浮焰大聲歡呼,“看那!好多的人!”
燦爛的陽光之下,熙熙攘攘推來搡去的人羣中,浮焰不停地歡呼着,歌唱着。她那一頭火紅色的長髮層層地盤在頭頂,露出她短小精美的額頭,露出她潔白如玉的肌膚,也露出她最真實的美麗。她就像是一個天真的小孩子,雀躍在陽光下,歡呼在人羣中,享受着生命的每次欣然。
她是陽光的,是開朗的,是美麗的。她這種美麗是確確實實存在着的,沒有任何掩飾,也沒有任何裝扮和作假。
他們在尋找一家大旅店。
“哥,”玉幽輕步走在櫻空釋的身側,低聲問,“你覺得金塵會追到凡世嗎?”
櫻空釋淡笑不語。他喜歡這種神秘的感覺,可以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錯覺。
“當然不會了!”忽然,浮焰跳到了玉幽的面前,瞪視了她幾眼,憤憤說,“有個傻子金通傳話,金塵怎麼會來凡世?他簡直連刃雪城都不敢回!”其實,她做出這樣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只因爲她還是看不慣玉幽和櫻空釋太過親切的樣子。甚至,她不想聽到她對櫻空釋說話的嬌嫩聲音,不想看到她對櫻空釋綻出微笑的樣子。總而言之,她覺得,玉幽她就是不能和櫻空釋太親暱了!
櫻空釋輕輕皺了皺眉頭。
一旁,冷箭悄悄拽了拽浮焰的衣袖,示意她安靜些。
“啊!”浮焰驚呼,“冷箭哥哥,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冷箭連連搖頭。
“那你拉我做什麼啊?”
浮焰惡狠狠地瞪視了冷箭一眼,後者苦笑無語。
“咳咳!”不知道什麼時候,夜針走到了浮焰的身後。他低聲輕咳兩聲,當浮焰轉過身軀望向他的時候,他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說,“浮焰,可能你不知道啊。其實呢,你確實說的不大對。”
“什麼!?”浮焰大叫,“我說的不對!?夜針,你說說看,我哪裡說的不對了啊!?”
“咳咳。”夜針又開始苦笑,“我說的是,你說的不太對,並不是不對。”
“哦。”浮焰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冷笑着說,“原來是我少說了一個字啊。”
“嗯嗯。”
夜針連連點頭。
“那麼,”浮焰冷冷地說,“還請右護法你解釋解釋。”
“嘿嘿。”夜針乾笑一聲,然後他緩聲說,“第一,人家金通不是傻子。第二,金塵不像你想的那麼沒用,那麼膽小。就算他暫時追不到凡世,但卻還是敢回刃雪城的。他如果真的相信了金塵的傳話,他肯定會第一時間回到刃雪城。第三,我想,金塵是不會相信金通的話的。我們騙得了金通,卻不一定騙的過金塵。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的人手可能在這幾天內已經進入凡世了。”
當夜針緩聲說完這一切的時候,櫻空釋終於輕輕地嘆氣了。而浮焰卻久久地怔住了。夜針分析的道理頭頭是道,叫人無從反駁。玉幽望了望夜針,再望望沉默不語的櫻空釋,終究沒有說出什麼話來。而一向不多言的冷箭,此時就更不會多說什麼了。
“怎麼?”夜針凝望着櫻空釋,詫聲問,“難道王認爲我說錯了?”
“沒錯。”半響,櫻空釋才接口說,聲音緩慢,“只是因爲你說的很對,所以我才嘆氣。”
“不懂。”一旁,終於回過神來的浮焰連連搖頭,“哥你們都說什麼啊。爲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明白?”
“夜針剛纔所說的話你總該明白了吧?”
櫻空釋輕輕側轉過身軀,微笑地斜睨着浮焰。
“嗯。”
雖然不知道櫻空釋這樣問的原因,但浮焰還是點了點頭。她不喜歡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