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葬

殉葬

很快,冷箭和夜針也走到了櫻空釋的左右,只是他們卻不像玉幽那般問寒呼暖的。他們只是輕輕側望了一下櫻空釋的手指,便又站在了一旁。而後,他們凝住了一下浮焰的墓碑,看到了那幾個觸目驚心的字跡深深地凹了下去。可是他們知道,在寫着幾個字的時候,櫻空釋並沒有運用他體內的幻術,他用的是他自身最平凡最簡單的體力。因爲,這才能夠表明他的心。因爲,他對浮焰的愧疚,是發自內心的。

“咦,”輕輕的驚訝後,透玲從他們四人的旁邊繞了過來,深深地望了墓碑上的字跡幾眼,然後用疑惑的聲音問,“原來浮焰這小丫頭已經死了啊?”

“她沒有死!”夜針怒聲反對,“她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有些人死了,卻依然活着。

“是的。”冷箭偷偷地拽了一下夜針的衣袖,然後嘴角抿過一絲悽慘的笑意,面對着透玲,他緩聲說,“浮焰昨天走的。”

“哦。”透玲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原來是這樣啊。”

此時,她對浮焰已經沒有了怨恨。反而,說不上爲什麼,她忽然覺得有些同情浮焰這小丫頭了。

“節哀順變,節哀順變。”

她對一臉怒容的夜針連連點頭,嘴角的笑容開始變得可愛。只可惜,在一個內心燃燒着怒火的人面前,她笑得越開心,他生的氣就越大。只有夾在他們中間的冷箭,只能死死地拽住夜針的胳膊,防止他胡來。

“怎麼?”忽然,櫻空釋卻迴轉過頭來,他定定地凝望着透玲,緩聲問,“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母親的墳墓旁還有一座墳墓嗎?”

這句話,使得冷箭,夜針和玉幽同時驚住了。是啊!透玲怎麼能夠不知道!?

“知道。”然而,令他們更震驚的說,玉幽居然若無其事地淡聲回答說,“我當然知道了。我埋葬你母親的時候,周邊是一座墳墓都沒有的。但後來,她的附近就有新的墳墓了。我覺得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這裡畢竟是幻雪神山,是淵祭的天下。這裡的山,這裡的水,以及這裡的森林,她想怎麼移動就怎麼移動,怎麼佈置就怎麼佈置。所以,隨便變換着移動幾座墳墓做你母親的伴,對他而言更是簡單得要命!而且,這裡每天不知道會死多少人,我爲什麼還要一定查清墳墓裡埋葬着的人的身份!?”

簡直是一羣動不動就大驚小怪的蠢蛋!!!

她惡狠狠地瞪視着他們。

“那你又怎麼知道,怎麼肯定這座墳墓就一定是我母親的!?”

櫻空釋無視她的蔑視,繼續冷聲問。他的下頜繃得很緊,目光中隱約燃燒着熊熊的怒火。他暗暗咬牙,如果她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就要她好看!

“憑直覺,你信嗎?”透玲憤怒地回視着櫻空釋,冷笑着反問,“你以爲,淵祭會閒着沒事幹專門和你玩捉迷藏這種小孩子們喜歡玩的遊戲啊!你看看這個墓碑!我告訴你,櫻空釋,這個墓碑的最底部,是與你母親的棺木緊緊連着的!你是不是還想把墳墓挖開,然後再將棺木打開來驗證一下!?”

奶奶的!怎麼都這麼喜歡冤枉人!!!氣死她了!

她的牙齒惡狠狠地卡蹦卡蹦直響。

櫻空釋啞然。

“對不起。”

半響,他才輕聲對她說。他又險些冤枉了她。

“哥,”玉幽在一旁攬住他的手臂,輕輕搖動,聲音有些撒嬌,“哥,你別總是疑神疑鬼。相信透玲吧,你這樣反覆追問對她而言不公平,是一種對她人格的侮辱和傷害。”

櫻空釋扭過頭,對她尷尬地笑了笑。他也覺得玉幽的話很在理。只有一旁的夜針,連連嘆息不已。本以爲,可以和釋聯合起來對付這個透玲。可現在倒好,玉幽的一句話,人家卻全都成親人了。只有他和冷箭,孤零零得相依爲靠。可是很快,就連冷箭也叛離他自動武裝的隊伍了。

“釋,”冷箭低聲說,“我覺得,玉幽說得很對。”

就事論事,是他說話和做事的潛要原則。

夜針微怔。然後他險些無助地癱坐在雪地上。

這時。

不遠處,傳來了很大的腳步聲。雪花悉悉索索地被腳踏聲碾碎,並隱約發出輕微的轟隆隆的聲響。

衆人微驚。

然而。

他們同時轉過身軀。

然後,除卻透玲以外,所有的人都再度驚住了。

雪花輕盈墜落,陣陣寒風不時地吹過。蒼白色的天空下,一個龐然大物向着他們站立的方向緩步走來。它走得很慢,卻也走得很沉重。它的身後,深深陷下去的腳步印跡觸目驚心,就彷彿在白色世界裡被雷劈出來的一個個土坑一般。雪花被哀傷的沉重心情重重地碾碎,袒露出了微溼新鮮的土壤,卻又是那麼得破裂,彷彿一切都不再完整。

“焰焰——!!!”

夜針大驚。

然而,此時的獨角獸焰焰,視野裡卻只有一座墳墓。而其他的人或其他的事,都漸漸變作了灰色的背景然後消失不見。它緩步走來,旁若無人地徑直從衆人的間隙裡穿了過去,然後久久地佇立在浮焰的墓前。

蒼白色的高空中,忽然悶悶地炸開了兩道灰色的閃電!半空中的飛雪,有一瞬間彷彿停息了它們飛舞的生命,隨風輕輕飄顫。

透玲望了頭頂一眼,臉色微變。這樣的景象,在幻雪神山是很少出現的。

然而櫻空釋他們四人,就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一般。此時,他們的視野裡,只有滿眼淚珠的獨角獸,於浮焰有着天緣的獨角獸——焰焰!

在他們幾人的目光中。

焰焰久久地佇立在浮焰的墓前。很久很久,它深深地凝望着墓前的墓碑,然後用頭輕輕地蹭着墓碑,並時而用長長的舌頭舔舔那幾個字。就彷彿,浮焰可愛任性的人就站在它的面前,撫摸着它的毛髮,輕望着它巨大的頭顱,歡笑着對視着它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巨大的眼眶裡已經噙滿了淚珠。雪花瘋狂地墜落,落滿了它的毛髮,重新將它身後深深的腳印掩埋。

凜冽的寒風中。

它粗壯的四肢緩緩彎曲。

然後。

它龐大的身軀下跪在雪地裡,發出了轟的聲響,彷彿整個天地都被震坍了一般。

它淚眼模糊地望着浮焰的墳墓,呆呆地臥跪在雪地裡,很久都不曾起身。

“焰焰......”

玉幽輕步走到它的身邊。它惡狠狠地擡起頭,憤怒地瞪視了玉幽一眼。後者臉色微白,驚駭地連連退後幾步。櫻空釋急忙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以此來給她帶來安全感,給她依靠。然後,她的身軀輕輕顫抖着,緩緩地依靠在了櫻空釋寬寬的肩膀上。

“哥,”她抽噎着說,“不怪它。哥,我不怪它。哥,你不是說過嗎,焰焰是個性情很奇怪的獨角獸,它只鍾愛於浮焰,對其他的人,它都是敵視的。”

“是是。”櫻空釋連連點頭,他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肩膀,輕笑着說,笑容有些苦澀,“玉幽,你說得很對。”

“好奇特的獨角獸。”

一旁,透玲由衷地感嘆,全然不顧夜針頻頻望來的憤憤的眼神。幻雪神山裡,有很多獨角獸,身形大過眼前的這個名喚焰焰的獨角獸的,更是多不勝數。可是,卻沒有一頭能夠像它一樣,只任命於一個人。只願意做一個人的坐騎。就彷彿,它生命中的主人只有一個,而其他的人,永遠也無法驅使於它。

雪花失魂落魄般紛紛跌落。

在所有人怔怔的目光中。

獨角獸焰焰終於緩緩地站了起來。

然後,彷彿是麻木地,心碎地,毫無思維地,它擡起沉重的腳步,輕輕地從浮焰的墳墓側邊繞了過去。衆人不解地望着它,而它,卻無視這一切,緩步向遠處走去。遠處,同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地。而它,就向着這片空白,這片肅穆,凝步走去。雪花在它的周邊不斷跌落,也在它的身後不斷破碎。就彷彿,一幅完整的畫面從最邊緣的地方,漸漸揉皺,破裂地腐爛着。

寒風,陣陣地吹過。

“焰焰——”

夜針急呼。他不願再讓它遠走,因爲它是完完全全屬於浮焰的獨角獸,他應該保護它的安全。

“不用了。”冷箭拉住了他,輕聲感嘆,“隨它去吧。浮焰走了,他們之間的緣分也盡了。你就是將它留下來,又能爲它帶來什麼?”

夜針輕輕怔了怔。是啊!他能爲它帶來什麼。

這時。

遠處的雪地忽然坍塌了。

焰焰龐大的身軀,就這樣憑空從衆人的視野裡向着下方重重地跌墜了下去。

衆人微驚。

“雪崩!”透玲驚呼,然後她匆匆一掠身軀,大呼,“小心,是傳說中最可怕的雪崩!”

然而,櫻空釋幾人卻隨着她的起飛,快速掠到了雪崖的邊緣。向下望去,幽谷很深,難以見底。白茫茫的冰霧,充斥了所有人的視野。而焰焰龐大的身軀,竟似連一點影子都發現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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