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璟敖處理了三軍事宜,走進寢宮內,未曾見到施醉卿,倒是看見瑾煙皺着眉頭,拿着一條暫行的皮革大帶瞧來瞧去。
“奇怪,督主衣裳裡怎麼有男人的腰帶……”,有男人的腰帶不奇怪,也許是施醉卿自己的,也許是……寂璟敖的……
但奇怪的,這既不是施醉卿喜歡的款式,看氣質倒是極其符合王爺,可質地又比不上王爺又有些粗劣……
而瑾煙那句嘀咕,將衣擡了腳步離開的寂璟敖一下定在原地,寂璟敖黑了臉折回來,從瑾煙手中那大帶,幾步就消失在瑾煙面前,看得瑾煙愣愣的。
……
施醉卿站在皇宮最高的宮闕上,寒風冷冽,雪花在地上鋪展了一層薄薄的碎末,她一襲紫衣飛揚,寵辱不驚於蒼茫天地之間,俯瞰氣闊雄壯的千金城。
寂璟敖的雙臂從施醉卿的腰際攬了過去,胸膛貼上她的後背,他略顯冷硬的氣息噴薄在施醉卿的耳邊,道:“好看麼?”
“沒有戰火,這江山,纔算得上真正的天然雕琢的美。”
“你打算如何治理敦商?”,寂璟敖問道。
“你不是都已想好對策了麼?”,施醉卿淡淡挑了挑眉,“我聽說你將謝閣老封爲千金城的巡撫?”
“嗯,敦商雖已覆滅,但饒家的統治根深蒂固,一時半刻他們心中是不會真正臣服於大夏,唯有因地制宜,保住他們的地位,至於實權,依舊在大夏手中。”
“我還以爲你會直接滅了這幫老狐狸呢?”,施醉卿輕笑道,看寂璟敖那赤裸裸的血腥性子,若是不瞭解的人,便以爲他對待忤逆者,都是以***。
但其實,寂璟敖心中對治國另有一套,他懂什麼叫剛柔並濟,懂什麼叫強勢之中的退讓。
他並非只適合殺伐戰場,站到了朝堂之上,他一樣適合做一個威震四方的君主,到時,必定是萬國來朝。
寂璟敖在施醉卿戲謔的笑聲中,嗜血的磨了磨牙齒,那模樣,更像是要一口咬斷施醉卿的脖子,“惹了孤王,孤王照殺無誤。”
施醉卿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頭竄到腳,怎麼都覺得寂璟敖這殺氣,像是針對她似得。
施醉卿乾巴巴地笑了一聲,冰涼的手指摸了摸鼻頭,頓時將鼻子點出了一點紅來,寂璟敖的臉貼在她的臉頰上,微微一側眼便看見她紅彤彤的鼻子,透着幾分可愛來,心裡那煞氣,便微微的消散了一些。
一隻寬翅白冠的禿鷲突然自雪空中滑翔而來,直刺施醉卿的眼眸。
施醉卿利目一閃,下意識的擡手攻擊,卻被寂璟敖捉住了雙手。
施醉卿正吃了一驚,便將那禿鷲飛至她身前緊一拇指的距離,突然轉了個彎落到了左肩上,且很是討好地啄着她紫色大氅上的絨毛。
“這是……”,那隻禿鷲眼珠子又圓又大,黑而涼,犀利無比,那上脣倒勾,鋒利而尖銳,渾身都是肅殺之氣,好似那羽毛,也是一柄一柄的刀鋒。
怎麼看,都像是寂璟敖作爲……禽獸的翻版……
施醉卿突然想起,“這是那隻鳥蛋?”
他記得項鈺的禿鷲獸軍中有一隻母禿鷲死前下了蛋兒來着,如今算起來,都快大半年了吧……
“這麼大了……”,施醉卿見那禿鷲對她沒有攻擊性,在它頭上的白冠上戳了一下,嫌棄地道:“寂璟敖,這鳥兒怎麼這麼醜?我記得那隻母鳥長得挺不錯的啊,不會是被你給養醜的吧?”
那禿鷲很不滿地拉着施醉卿的衣襟往上扯,在這寒風裡硬生生的讓施醉卿凍得哆嗦了一下。
寂璟敖一掌拍開了禿鷲,將施醉卿的衣襟合上,道:“往後就讓它在你身邊,也算是你的一個幫手。”
“你確定不是叫這隻鳥兒來監視我的?”,施醉卿吸了吸鼻子,“我看頭倒是挺聽你的話……”
“若不看着你,你這風流的本性露出來,在外拈花惹草的,我豈非是要戴綠帽子?”,寂璟敖說着這句話時,施醉卿身子再次哆嗦了一下,皮笑肉比笑道:“哪能啊……”
寂璟敖無甚威脅的輕哼了一聲,道:“我將你的衣物給它嗅了整整五個月,它對你的氣息很熟悉,即便隔得遠了,也能尋着氣息找到你。”
施醉卿嘿嘿笑了一聲,那禿鷲再次落在她的肩頭,施醉卿又伸手在它的白冠上彈了一下,“臥底。”
看得出來,這隻禿鷲也很聽她的話。
“給你取個名字。”,施醉卿想了想,道:“我已經有了小明瞭,不如你就叫小賤好了。”
小賤……
寂璟敖的嘴角出其不意的抽了抽,怎麼都覺得施醉卿取小賤兩個字,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施醉卿揮開了小賤,微微扭了扭頭,對寂璟敖道:“寂璟敖,沒想到除了與狼爲伍,你馴鳥也有一套嘛,本事倒是不小……”
“這本事比不得你。”
“寂璟敖,你今天又陰陽怪氣的。”,從寂璟敖出現在她的身後,她就察覺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惹了這個男人。
寂璟敖微微的冷哼一聲,將那皮革大帶遞到了施醉卿眼前,“九千歲,你倒是仔細說說,這是哪兒野男人的?九千歲一向心思縝密,出去偷腥兒怎麼也不知道把嘴擦乾淨?”
“什麼野男人,這是……”,施醉卿脫口而出的話打住,真是不知道寂璟敖這男人怎麼這麼敏感,他想着,哪天要是她真跟哪個男人不清不楚,寂璟敖還不得捏死她。
寂璟敖道:“這是什麼?”
“沒什麼。”,施醉卿嘟嘟嚷嚷的,視線散漫,四處看來看去。
寂璟敖笑着湊上去,“送給我的?”
施醉卿不承認,“不是啊,我給自己買的。”
“送給我的?”
“不是。”
“送給我的?”
“不是——”,施醉卿發怒了,轉身一巴掌推在寂璟敖的肩膀上,卻沒能推開男人,反而被寂璟敖捏着腰肢往前提了一下,施醉卿清楚地看見男人眼裡滿滿的笑意。
“寂璟敖——”,施醉卿惱怒,這該死的男人,明明就知道這大帶是送給他的,還故意玩兒心計逼着她承認。
混蛋——
“走開——”
“給我係上。”,寂璟敖將大帶遞給她,施醉卿陰森森地看着他,“寂璟敖,這裡是大庭廣衆之下,你給我適可而止。” Www◆тt kдn◆C ○
寂璟敖邪氣地湊上她的脣,“那回房裡,我們慢慢來……”
“我……系。”,施醉卿很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兩個字後,半點不客氣地將寂璟敖華貴的玉帶扯了下來,頓時寂璟敖的外袍便向外散開。
施醉卿被寂璟敖圈在宮攔與雙臂之間,不得不上前抱住寂璟敖,將皮革大帶從他的腰後繞過來……
“王爺,屬下……”,前來的潘祁和寇震頓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光天化日之下白日宣淫的兩人……
施醉卿臉皮一僵,再厚的臉皮都有些撐不住這場面,尤其那兩人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她有多飢渴似得……
“王爺,你們繼續……”,寇震與潘祁識相地退下,一陣冷風吹來,兩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這可是寒冬深雪的,督主也忒……
施醉卿兇殘地盯着寂璟敖,狠狠磨了磨牙齒,將大帶塞給了寂璟敖,怒氣衝衝地走了。
“明日我便回大漠,這裡的事交給你處理了。”
寂璟敖便那樣衣衫不整地跟了上去,幾分風流邪魅,幾分狂傲不羈,“大漠最近不太平,孤王同你一起回去,千金城的事,交給江回淵便好,他有治國之才。”
如今犬戎和西狄基本已被肅清,江回淵與上官清正從北面便將趕回千金城。
施醉卿頭也不回地答道:“隨便你。”
的確,江回淵辯機無雙,在治國才能之上不容小覷,否則也不會得寂璟敖如此器重,有他鎮守千金城,施醉卿很放心。
……
寒冬料峭,奚姜河畔。
寒風刺骨,江海面上浪濤滾滾,驚水拍岸,激起兩岸猿啼長鳴。
茜蓉將手中的四個小瓷瓶,一個一個放入浪花之中,看着它們逐漸被風浪捲走,流向遠方彼岸。
那是葬身在火海中的四人,施醉卿將他們的骨灰交給了茜蓉,而當日下葬,從宮中擡出的,不過是衣冠冢。
“我希望他們來生能在大海中重遇,忘記前塵,重新開始,彌補今生留下的遺憾。”
“會的。”,呂光站在她身後,陪着她看了許久,直到再也不見那四隻小瓷瓶的蹤跡,“茜蓉,江邊風大,我們走吧。”
茜蓉輕點了頭,一步一回頭,與呂光相攜離開。
他們的身影剛消失在江岸上,一襲白袍踩着江水的腳印出現,他蒼然的目光望着深不可測的大海,緩緩張開自己的五指,脣上微念,便見一團白光溫軟地自他的掌心升起,刺入了江面上浪濤最洶涌的漩渦中心。
一隻小瓷瓶穿透冰寒如骨的海浪,從江面上緩緩的飛入他的掌心中,他捏着那隻小瓷瓶,望着瓶身上鐫刻着的“千金笑”三個字出神……
千金笑。
佳人回眸,傾城一笑。
惑王侯,迷子爵。
逝水東去,玉損香銷。
三千城草木深深,?野曠天低朱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