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醉卿將將懷中的半塊麒麟玉拿出來,放在覓兒的眼前,“這是她給我的。”
覓兒望見那血紅色的麒麟玉,顫抖的將自己懷中的另一塊拿了出來,兩塊圓玉合在一起,嚴密無縫,正是一塊於世無雙的雙麒麟玉。
覓兒死死的捏着玉佩,他恍惚間想起,當初紅塵山主在大德殿覲見皇帝,公孫太后曾問及誰是大弟子,施醉卿說,紅塵山大弟子,死於非命……
覓兒將目光轉向了施醉卿,猩紅可怕,透着哀祭的猙獰,“她在哪裡?”
“死了。”,施醉卿語氣淡淡,“我親眼看着她死在我的懷裡。”
“你說她死了?”,覓兒呼吸一窒,胸膛間劇烈的起伏了一下,身體裡的鬼氣在蠢蠢欲動,他身上驀然開始冒出黑灰色的輕煙來。
“不可能,他明明告訴我,我姐姐還活着的,不可能……”
那男人在騙他,他一直就知道,可是沒想到,他竟然隱瞞了她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
“她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一直想來大都城見你,卻死在了來大都城的路上。”,施醉卿語氣清幽,恍然間似嘆了一口氣,“她臨終之時,將你託付給我,我曾許諾她,有生之年,必力所能及保你榮華安康。”
所以,不管覓兒做了多過分的事,她始終記得對陸南依的承諾,不曾真正的爲難於他,即便當初覓兒聯合神秘人暗算於她,她對覓兒心灰意冷,一度曾有滅了他的打算,但最後,依舊選擇了放過了他。
其實,寂璟敖說得對,她看似心狠手辣,但終究,也有心軟的時候。
可是,她到底還是違背了承諾,當初陸南依死在她的懷裡,如今,陸南依的牽掛季疏覓,也死在她的懷裡。
這是否是早已註定好的宿命?
覓兒神情奔潰,剎那間有些可怕的瘋狂和偏執在裡面,“誰害的她?你告訴我,誰害的她?”
他不相信是施醉卿,即便當初紅塵山主上下都指認是施醉卿下的手,可他知道,施醉卿不會的。
“施醉卿,告訴我,誰害了她?”
施醉卿沉默半晌,才淡淡吐出三個字,“溫離顏……爲了大祭司之位。”
“溫離顏……?”
難怪……難怪他第一次看見那女人,心裡就厭惡至極,原來這厭惡,不是毫無源頭的。
溫離顏,她也是自己的大仇人。
覓兒眼淚洶涌,一顆一顆,跟血一樣的紅,順着眼角落下,冰冷而絕望,“溫、離、顏——”
他曾有一次無意中聽瑾煙和諾兒私下裡提到過陸南依,那時諾兒哭的很慘,她說陸南依很善良,她說老天不長眼,好人沒有好報,讓惡人逍遙法外,她說……陸南依死的,面目全非……
覓兒想起紅塵山主死之前看着自己時怪異的表情,原來,他們姐弟兩,真的只差一步之遙就能相見了,可就這一步的距離,被溫離顏生生的變成了永不能相見的死離。
“溫離顏,溫離顏,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覓兒的體內竄起強大的黑霧之氣,那是能令天地變色。寸草不生的鬼魅之能,施醉卿心裡一跳,知道這鬼氣或許會波及自己,卻來不及閃開。
一掌大掌握住施醉卿的胳膊,用力將她從覓兒的身旁扯開,施醉卿回頭看着寂璟敖,臉色凝重,“阿璟……”
寂璟敖嘴裡緩緩吐出兩個字,“怨靈。”
施醉卿去看覓兒,覓兒的身體躺在地上,從腳到頭,在逐漸變爲一股黑色的裊繞霧氣,那是……怨靈。
當初在大漠洞窟裡,覓兒便是以操控怨靈來擊殺她和寂璟敖,沒想到如今,他會以最後的一線生命將自己變成怨靈。
世間最強大的怨靈,不是陰陽之間以肉體爲寄生的陰陽怪物,而是至陰。
覓兒死了,他所留在人世間的怨靈,沒有任何形體,飄忽在這世間,常人永遠也無法看到,但他的邪惡力量,卻依舊存在着,時時刻刻準備着將人推入地獄。
這陰極怨咒本身就強大披靡,而且覓兒還以鬼能之身來施展怨咒,他這般叫着溫離顏的名字,定是將這怨靈咒語施在溫離顏的身上了。
施醉卿看着覓兒,覓兒的身體在消失,他的眸子逐漸恢復正常,一如當初初次見到施醉卿,他跪在她的駿馬之前,容色無雙,眉目含情,我見猶憐之姿……
如果一切還能回到當初,他寧願自己還是將軍府無憂無慮的小公子,寧願自己是燕歸谷裡掏鳥搗蛋不可一世的季疏覓……
“施醉卿,鳳凰弦,琴魂,太極國,虞冗山……”
施醉卿深深的閉上眼,無能爲力。
寂璟敖的脣間嚼着覓兒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小皇帝不知何時站在院中,他茫然的看着覓兒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嘴裡低低的道了一句:“你總是嘲笑朕的字難看,可是朕的字如今已練得很好看了,朕還沒給你開開眼界呢……”
說着說着,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就流了淚。
小綠子牽着小皇帝的手,“皇上,跟奴才回屋吧。”
小皇帝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一眼,覓兒的身體消失,只有一股濃濃的黑煙霧在原地裊繞着,逐漸淡薄……
遠處,從千歲府的大門直直的奔進一個白色的身影,朝鳳城軒而來,那一襲白衣在夜色裡晃得人眼睛生疼,他奔到了施醉卿面前,那眼中毫不掩飾的喜悅更是讓人不忍直視。
“督主,我找到海瀛珠了……”,子染喘着氣,千里奔波回來,他依舊纖塵不染,依舊是施醉卿後院中最爲傳奇的白衣公子,而落在他掌中那一顆火紅色珠子如同龍眼般璀璨爍爍,閃着不同尋常般敏銳的神力光澤,“督主,覓兒呢?”
施醉卿動了動嘴脣,視線撇開,不知該如何面對子染。
世事無常,當初她曾因千金公主與宗政陵的命運感嘆唏噓,如今依舊爲覓兒與子染這一步之遙的錯過而唏噓。
子染望見施醉卿平靜得可怕的眼神,臉上的喜色逐漸退卻,他側頭,又望見立在另一旁的小皇帝和小綠子悲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