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
寬闊的驛道之上,衛離正騎着馬,向蜀州方向疾馳而去;一路濃塵滾滾,風馳電掣,道路兩側的行人紛紛避讓;突然前方不遠處從道路兩側閃出十來個人,橫檔在驛道中央;衛離皺了皺眉,以爲是路邊流匪,便將右手悄悄的放在了腰間的胯刀之上,以防不時之需;就當衛離與來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準備加快速度強行通過的時候,定眼一看,整個人愣了一下,趕緊勒緊繮繩。
“宮翼?”看着眼前這羣黑衣人,衛離停住了自己的腳步;每一個黑衣人胸前都掛着一塊半掌大的銀色圖騰,一條神龍圓形環繞,周圍引申出兩隻翅膀,這正是宮翼的標誌。
“陛下口諭,衛離接旨”其中一名爲首的宮翼正對衛離,高聲喚到。
衛離有些懷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這羣宮翼,沒有立刻下馬接旨;因爲衛離知道,沐夜身邊也有宮翼,這些宮翼到底是不是來自皇宮,受陛下指派,自己並不清楚;換句話來說,這些宮翼,也有可能是沐夜派來的。
“大膽衛離,你想抗旨?”見衛離遲遲不肯下馬,而且還用審視的目光看着自己和身後的宮翼,爲首的宮翼不由得有些惱怒。
“你有何證明你是陛下派來的宮翼?”衛離並沒有輕而易舉的妥協,只不過見自己被衆人圍住,這才翻身下馬,神情戒備。
“衛大人,你也是太子身邊的近侍,難道不知道宮翼是爲何而存在的嗎?何必多此一問?如果再不接旨,就別怪我們以謀逆旨之罪將你拿下”在爲首的宮翼看來,衛離此舉簡直是可笑至極,一定別有目的;一揮手,身後的宮翼紛紛抽出胯刀,嚴陣以待。
“你們果真是陛下派來的?”對於宮翼的話,衛離將信將疑;宮翼的打扮都是如出一轍,從外邊之上,你根本看不出任何的不一樣。
“衛大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懷疑我們的身份,既然如此,就只好待你去陛下面前親自去問了”說完,爲首的宮翼不再拖延,一個健步,直奔衛離而去;餘下的宮翼見狀,也不遲疑,紛紛跟隨而至。
“好,我接旨”思慮再三,衛離不得不妥協;看樣子,這些宮翼應該是陛下派來的,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就會被加上一個抗旨不尊、意圖謀反的罪名了;無奈之下,衛離將手中的胯刀扔在一旁,緩緩雙膝下跪。
“奉陛下口諭,急詔太子近侍衛離,即可返回京城於東宮待命,無朕旨意,不得離開京城半步,違者,殺無赦”看着跪在地上的衛離,雖然爲首的宮翼覺得一切有些蹊蹺,可是還是忍住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沒有詢問。
“臣衛離,接旨”說完,衛離這才緩緩起身,眼神之中充滿了疑惑。
“衛大人,請吧”說罷,在衆宮翼的跟隨之下,衛離調轉馬頭,一行人向京城而去。
皇宮,理政殿
此刻的理政殿之中,沐傑正神情嚴肅的站在大殿之下,而沐寒,則依舊斜靠在龍椅之上,閉目養神;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沐寒對沐傑不聞不問,看上去,似乎是在磨鍊沐傑的性子。
站得久了,沐傑感覺雙腿有些麻木了,忍不住輕輕的挪了挪,身子也隨着微微的動了動;可是這一切卻沒有逃過沐寒的眼睛,突然,沐寒雙眼之中精光爆射,犀利的目光讓沐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嚴;因爲在來的路上,章賢已經隱晦的將一些事情告訴了沐傑,再加上現在沐寒對自己的這個態度,慢慢的,沐傑的心跳越來越快,額頭上的汗水也漸漸的滲了出來。
“傑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額頭上這麼多汗水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是不是生病了?”沐寒終於開口了,雖然看上去是在關心沐傑,可是仔細一聽,能感覺到語氣並不是那麼慈愛,反而顯得十分陰冷;這不僅讓沐傑,包括章賢在內,都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兒臣身體無礙,有勞父皇擔心了”沐傑顯得有些緊張,微微擡起頭看了看沐寒;當二人目光相交的那一刻,沐寒的眼神讓沐傑不自覺的渾身一顫,額頭上的汗珠更加的密集了。
“是嗎?無礙就好;傑兒啊,你可知道這身子骨生病了,還要有良醫良藥,這病就能治好;可是這腦子一旦生病了,這普天之下,可就沒有什麼藥能治好了”沐寒依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微微的端正了自己的身子,直視着沐傑;這話中有話,話外之音讓沐傑和章賢越來越感到了恐慌。
“父皇......”沐傑有些遲疑,此時的沐傑知道,沐寒是在等自己主動的交代一切;可是現在沐傑並不知道沐寒到底知道多少,如果就這樣一五一十的將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出來,讓沐寒知道自己是爲了這太子之位,故意針對沐夜的話,依照沐寒的脾氣,這後果,有些不堪設想。
“別叫我父皇,現在朕真想將你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這些年朕教你的那些權衡之術、帝王之道你都學哪裡去了?你就是這麼用的?”還未等沐傑解釋,沐寒便直接將其打斷,順手將身旁的一個瓷瓶哐當一下砸在了地上;,咬牙切齒的看着站在眼前的沐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父皇,兒臣知錯了”就在沐寒震怒的同時,沐傑和章賢齊齊下跪,山呼請罪。
“知錯了?一句知錯了就能解決一切嗎?朕如今還在世,你要有什麼紕漏,有什麼過失,朕還可以給你擦屁股;如果以後有朝一日朕駕鶴西去,就你現在這樣,朕能放心的將這大越的江山交給你嗎?要是交給你了,朕估計這祖宗留下來的偉業,在你手上待不了幾年”沐寒起身來到沐傑身邊,揚起了自己的右手,本想好好的給沐傑一個教訓,可是思慮了一下,還是將手緩緩的放了下來。
“父皇定當千秋萬歲......”一聽沐寒提及大越江山,提及駕鶴西去,沐傑誠惶誠恐的俯首在地,不敢動彈。
“什麼千秋萬歲,屁話;你來告訴朕,你爲何要派衛離前往蜀州,爲何還要讓衛離再回蜀州追殺沐夜?”阿諛奉承的話沐寒每天都會聽很多,這些表面的話沐寒實在是不想聽了;急躁的打斷沐傑,沐寒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儘快瞭解其中的原由,將此事善終。
在沐寒不注意的時候,沐傑和章賢偷偷的對視了一眼;二人微微的點了點頭;沐傑自然不敢告訴沐寒,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因爲害怕沐寒百年之後禪位於沐夜;所以,一咬牙,只能將一切罪過歸咎於吳天佑身上,只能說是因爲自己不瞭解其中原委,誤信了吳天佑的話,這纔派出衛離前往蜀州;隨後因爲吳廣文之死,吳天佑誤導自己,這才做出了再次派遣衛離前往蜀州追殺沐夜的舉動。
“你糊塗啊,沐夜現在是什麼身份?瑾王,朕剛剛纔親自冊封的瑾王,你此刻和他公然作對,在朝臣和天下人的眼中,你這不就是在和朕作對嗎?”沐寒搖了搖頭,一陣嘆息,沐傑如此的表現實在是讓沐寒十分失望。
“是兒臣疏忽了,沒有想得太遠,還請父皇責罰”此時的沐寒無論說什麼,沐傑都只有乖乖順從的份,盡一切可能讓沐寒知道,自己已經知錯能改了。
“傑兒啊,不是父皇非得要狠心責怪於你,你知道嗎?沐夜是你九叔的遺孤,雖然你九叔已經駕崩多年,可是鎮北侯舒棣、還有以前的內廷監總管李和,以及如今的朝堂之中幾乎一半的大臣,都還對你九叔忠心耿耿念念不忘;你現在如果殺了沐夜,朕或許還能壓制住他們,可是一旦朕不再了,你繼位之後,你覺得,這江山,以後你還坐得下去嗎?”沐寒將其中的一切利弊分析得頭頭是道,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讓沐傑看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不要再盲目而爲下去。
“兒臣受教了”
“都起來吧”見沐傑態度如此誠懇,看樣子也算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沐寒示意起來說話;畢竟是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儲君,在沐傑身上沐寒也傾注了太多太多,二者相互相連;對於極其看重名譽的沐寒來說,後繼之君的成功,便是自己的成功,後繼之君的失敗,也代表着自己的失敗;因爲所有的一切,都是沐寒自己在主導,這大越的繼承人,也是沐寒自己選擇的。
“謝父皇”或許是跪得太久了的緣故,沐傑起身時雙腿還不住的有些微微顫抖。
“哎,其實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畢竟你還年輕;衛離朕已經派出宮翼前去攔截了,此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朕自會處理的”沐寒的語氣雖然顯得有些無奈,但是卻毋容置疑。
“兒臣遵旨”
“還有,你派衛離打算追殺沐夜一事,萬萬不可張揚出去;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也應該有人出來承擔,隨後朕會下旨,將一切過錯歸咎到吳天佑身上,讓這件事情儘快有個瞭解”思索了片刻,沐寒緩緩說道。
“父皇的意思是?”聽沐寒的語氣,沐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想確認一下沐寒的打算是不是和自己心中所想一樣。
“殺”一個殺字從沐寒口中說出不帶絲毫感情,這吳天佑的性命在沐寒看來,感覺不值一提。
“殺?可是父皇......”沒想到沐寒的確是有殺吳天佑之心,沐傑自然明白如果失去一個戶部尚書對自己意味着什麼,打算提吳天佑求情。
“沒什麼可是,傑兒,你要記住,爲君者,當仁則仁,當狠得狠;滿朝臣子都只不過是你治理天下的棋子而已,有舍有棄,才能左右均衡,這纔是帝王之道”不錯,在沐寒眼中,整個天下,不過是一盤棋;所有的臣子和黎民,不過是這棋盤中的一顆棋子;治理天下就如同下一盤棋,走錯一步,滿盤皆輸,棄車保帥,也是一種常用的策略;一切,都只爲平衡這一盤棋局。
“行了,你們先退下吧,朕有些累了,想獨自一個人靜一靜”說罷,沐寒揮了揮手,示意沐傑和章賢退下;閉上了眼睛,眉頭依舊緊皺,看來此事確實讓沐寒感覺到了心力憔悴,疲憊不堪。
“兒臣告退”說罷,沐傑行禮,緩緩退出大殿。
“陛下,老奴就在殿外候着,老奴告退”看了看閉目的沐寒,章賢緩緩後退,小心翼翼的走出了理政殿,輕輕的將殿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