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女子, 當得起十萬啓家軍的首領，當得起與啓公子平起平坐的將軍！
這片被啓戈佔領的景州土地本是頹敗衰弱，到處有着火燒與兵器砍過的痕跡, 無辜的百姓或是縮在屋裡, 或是在街頭哭天搶地, 而啓家軍四處忙碌, 收拾着滿地屍體, 安撫着受驚的百姓，本是一片忙碌，可是, 此刻，人們忽然都安靜下來, 怔怔的看着墨發雪衣的女子, 心中驀然一顫, ——人當有九天之華！
街角處一玄衣之人凝眉看着屋頂上的女子，素來冷淡的臉上也不由得浮起一抹笑容, 他擡手拍掌，每拍一聲便朝女子走近一步，路上的兵士見了，都向他行禮，可是他仿若未聞, 只看着女子, 一步步走近。
薛傾姒回頭看到那人, 神色一黯, 可再擡首時, 眸中已是一片清朗。
她輕輕落下屋子，朗聲喚道：“啓公子。”
聽得那聲稱呼, 啓戈眼中神色閃過，便回道：“薛姑娘。”
“該叫我‘將軍’了。”薛傾姒眉一挑。
啓戈一愣，笑道：“那麼，在下有幸和薛將軍一道走走麼？”
說罷，也不待薛傾姒答應，便帶頭向前走去。
薛傾姒猶豫了一下，便跟着他走。
一路上都有啓家軍向他們行禮問候，而依然穿着獸皮衣的月枝人或冷冷走過裝作不見，或猶豫着喊一聲“薛姑娘”，而景州的百姓大多遠遠地跑開，卻也有大膽者向他們扔石子，口中大罵‘逆賊’。
薛傾姒羽袖一拂，將那些石子掃落在地，不呵斥也不動怒，只靜靜地繼續向前走。
“薛將軍好氣量。”啓戈擡手截住一顆迎面飛來的石子，側首看見薛傾姒依舊神色平靜，不由微微消了心中騰起的怒氣。
薛傾姒回首看了眼被啓家軍拖走的景州百姓，眉頭一動，輕聲道：“他們也是可憐人。”
啓戈一怔，沒有說話。
“他們什麼也沒有做錯，以前的日子雖是清貧，也有官霸欺凌，但至少有房子住有東西吃，就像剛纔那個女人，如果沒有打仗，她現在該和家人一起吃飯聊天，和丈夫恩恩愛愛……說不定，還有膝下承歡。”薛傾姒擡眸掃了一眼四周的狼藉，蹙眉道，“失民心者失天下，啓公子要當心了。”
“這個我自是想過，你不必擔心。”啓戈搖搖頭，一臉自信。
薛傾姒“咦”了一聲，方想詢問，啓戈卻已將話題岔開：“我打算後天攻打祈城，若攻取成功，那我便和弈朝平分景州了。”
“嗯。”薛傾娰淡淡應一聲，雖如今她也算得上啓家軍半個首領，不過這些軍事計劃都是由啓戈定下的。
“ 前段日子……”啓戈頓了頓，似乎想着該如何措辭，“前段日子舟輕昏迷不醒，你也一直在牀前照顧，未理軍中事務。”
“啓公子是在責怪我空佔着‘將軍’之位？”薛傾娰眉一彎。
“是。”啓戈極認真地點頭。
薛傾娰笑容一僵，自己本是玩笑之話，怎麼這傢伙這麼不留情面就說“是”了。
啓戈側頭看薛傾娰一眼，語氣冷冷：“本以爲憑藉一笛遏雲的武功定能在戰場上大顯身手，沒想到這一個多月來你只顧着葉舟輕，根本不曾上戰場，而那七萬月枝士兵見你不在，都不曾聽我的話，我等於白養了七萬張嘴。”
薛傾娰腳步一頓，眉一挑，再一挑，終於頹然嘆了口氣：“小女子真是罪大惡極。”
原以爲薛傾娰至少會詭辯幾句，沒想到方纔還英姿颯爽的女子此刻竟低頭認錯，啓戈連忙抵脣咳嗽幾聲，硬是把笑聲憋回去了。
“所以……”啓戈看着薛傾娰的眼睛，沉聲道：“後天和我一起上戰場。”
“哎？”薛傾娰擡眸眨了眨，毫不猶豫地戳破了他的話，“你想讓我陪你上戰場可以直接說啊，繞那麼一大圈，又不是外人。”
啓戈面色一僵，顯然被猜個正着，不過他立刻回過神來：“你剛纔說什麼？”她說……又不是外人？
“我說什麼……”薛傾娰一愣，側首看向一旁，觸目皆是硝煙的痕跡，她微微蹙眉，眼中便蒙了一層薄霧，“我說……我們不是外人。”
相比薛傾娰的淡漠，啓戈卻是欣喜若狂，那泰然冷峻的面容也不由綻開一抹笑容：“你答應了？”聲線依舊沉沉，只是微顫的聲音泄露了他心中的狂喜。
我答應了？！那一刻，薛傾娰只覺心頭冷刀劃過，撕心裂肺地疼。
一個月前的對話倏忽從腦中掠過，直震得她耳畔生生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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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萬兵士換我十萬精兵？”
“那你還要什麼？”
“我要你……我要你的一生都與我並肩作戰，都與我不離不棄。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做我的皇后。”
原以爲，自己已可以拋棄一切，不是連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妺兒也可以當做棋子來使用麼？那麼，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可是那一刻，她猶豫了。
“給我一些時間……至少，等舟輕醒來。”
“等他醒來，你要給我答案。”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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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如今，這就是答案了麼？
她需要軍隊，震得非常非常需要。不過是嫁人麼？不過是嫁人罷！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從很早很早開始，她就已經決定，這輩子不再愛任何人，不是麼？
可是那句“我答應你“爲什麼會一直卡在喉嚨裡，澀澀的疼。
“……傾娰？”啓戈見薛傾娰久久不語，眼中的狂喜一點點冷卻下去，“我可以再給你一些時間，你再……”
“不用了，我答應。”
那一句極輕極輕，薛傾娰垂眸掩去眼中茫然，下一刻，身子便被啓戈擁入懷中，陌生的男人氣息鋪天蓋地涌來。那是迥然於葉舟輕身上的氣息，這種氣息陌生、冰冷，讓人平生一種厭惡。
“你知道麼。我等你的答案等了好久。”啓戈在她耳畔輕聲道。
薛傾娰驀然一顫，本想推開啓戈的手緩緩放下，放下，最終垂在身側——她已經答應他了，她會成爲他的妻子，如果幸運的話，她還會成爲他的皇后，一國之母。
越過啓戈的肩膀望去，薛傾娰看到天邊正飛過一字大雁，要入冬了啊。
“啓家二郎們！”啓戈戀戀不捨的放開薛傾娰，抓住她的手，朗聲道，“聽着！我！啓戈！不日便將迎娶薛傾娰爲妻！”
薛傾娰身子一顫，勉力站定，耳畔已是如潮的賀喜聲，一波一波涌來，可是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她只是擡起頭來，看到他們周圍裡裡外外圍滿了人。有啓戈的人，有月枝的人，有景州的人，嗯，那麼啓公子將迎娶薛姑娘爲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半個景州，嗯……也會傳進他的耳朵。
那麼，薛傾娰忽然笑起來，她不知自己爲何要笑，只是脣角忍不住便勾起。
那麼，葉船伕，你知道了這件事，向來儒雅如玉的你，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第二十二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