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談判條件
駱君搖抽出了幽月刺,低頭看看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下去的斜斡雲,回頭對謝衍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謝衍微微勾脣,走到她身邊點點頭,“嗯,沒關係。”故意的也沒關係。
他們說話間,已經有人衝了過來。
謝衍眼眸一沉,手中長劍一凜,擡手橫掃出去。距離他們還有好幾步遠的幾個人瞬間都被掃飛了出去。
“哎呀,知非,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方纔那聲音再次響起,寧王已經帶着一羣人爬上山來了。
看到躺了一地或死或生的人,聞着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因爲爬上來還不停喘氣的寧王氣得直跺腳。
跟在寧王身後的是幾個朝中親寧王一派的官員還有衛長亭,再旁邊便是一羣衣着打扮明顯是外族的蘄族人。
駱君搖站在謝衍身邊,目光第一眼就落到了落後寧王一步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身形纖細窈窕,雖然身上披着一件暗青色披風,卻依然難掩她行動間的優雅韻味。她容貌美麗之極,身上並沒有什麼華麗裝扮,長髮被束在身後,頭上只戴了一條淺藍色的寶石瓔珞。明明是素雅之極的裝扮,在她身上卻讓人移不開眼睛。
只是此時,她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斜斡雲身上,神色看起來有些冷。
這就是白靖容。
駱君搖在心中肯定道。
寧王快步走了過來,卻在斜斡雲身邊停下了腳步,“你…你們這是……”
駱君搖歪歪頭笑道,“寧王叔安好。”
寧王道:“好不了!不是說了讓你住手嗎?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駱君搖道:“都說了這是意外,再說了…他是那日劫持我大姐姐的賊人啊,寧王叔這麼緊張做什麼?難道他是寧王叔派去的人?”
寧王當然知道她是在扯淡,卻也無可奈何,“胡說什麼?!”
謝衍漠然道:“他確實是那日劫持駱家大姑娘,傷了王妃的賊人。怎麼?寧王叔知道他是什麼人?”
寧王啞口無言,他纔不相信謝衍不知道這人是誰。
沉默半晌,寧王側首看向白靖容。
白靖容同樣沉默,她一雙美目在謝衍和駱君搖身上流連了片刻,方纔淡淡道:“攝政王說的是,我只是想請攝政王手下留人,奈何我和寧王殿下腳程慢,這才讓人先一步上山。此人…身份不明,並不是我的人,讓攝政王妃受驚了。”
她說話語調輕緩,不疾不徐,彷彿她跟躺在地上的人真的沒有關係一般。
在場的人都知道她在胡說,她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胡說,神色卻絲毫不改。
駱君搖微微一笑,眸光明媚,“沒關係,容夫人客氣了。”
白靖容微怔了一下,看向駱君搖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深意。
謝衍道:“不是蘄族人就好。”
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輕笑了一聲道:“挾持駱家大姑娘,重傷攝政王妃,今天又意圖行刺王妃……帶下去,剁碎了喂狗。”
“是,王爺。”
顧珏應了一聲,越衆而出招來了兩個鎮國軍士兵將人擡走。
跟在白靖容身後的人中有人面露不忿想要出頭,纔剛剛動了一下就被謝衍淡漠的目光釘在了當場。
身邊冷靜一些的人也連忙按住了性格衝動的同伴。
謝衍那眼神,讓人覺得他就是在等他們暴怒,然後纔好再殺幾個。
見謝衍如此隨意就處理了此事,寧王也只能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
這個斜斡雲也是自己找死,白靖容身邊那麼多人他偏要自己往前衝。
好好一個蘄族貴族公子,雖然如今落魄了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斜斡氏是徹底沒指望了。
等斜斡雲的屍體被人拖走,謝衍方纔牽着駱君搖往乾淨的地方走去。
這地方一場混戰之後,味道實在有些不好聞。
其他人見狀自然也只能跟過去,白靖容掃了一眼不遠處倒在地上的餘沉。
餘沉單手撐着地面,一身黑衣看不出來受傷多重,但以白靖容對他的瞭解,若不是確實重傷他不會坐在地上不起來的。
“寧王叔和容夫人來此,所爲何事?”謝衍毫不客氣地問道。
寧王捋着鬍鬚,笑眯眯地道:“這個麼…容夫人說她手下來這邊祭奠故人,這裡眼下似乎是鎮國軍的地盤,唯恐發生什麼衝突請本王來調解一二。現在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
說話間,寧王的目光落到了崔折玉身上,微微眯眼道:“這位…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崔折玉嫣然一笑,道:“鄉野草民,何敢勞王爺下問。”
寧王打量着她,“普通的鄉野草民,哪裡會有這樣的鎮定?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說起來,本王倒是不知道,這山上有什麼容夫人身邊心腹的故人啊。知非,你知道麼?”
駱君搖在謝衍身邊探出個頭來,“寧王叔,您連要救誰都不知道,就跟着容夫人上來?”看看寧王殿下那白麪饅頭一般的臉,還有那有幾分圓潤的身體。
這山上沒有大路只能徒步上來,也是挺不容易了。
寧王一噎,他確實不知道。
衛長亭走到餘沉跟前,俯身拉起他推到了衆人跟前,笑道:“寧王殿下,認識麼?”
寧王花白的眉頭微皺,仔細打量了餘沉一番。
餘沉此時着實有些狼狽,一襲黑衣幾乎少了半邊袖子肩膀上皮肉外翻血肉模糊,身上也多了好幾條口子。
纔剛走近一股血腥味就撲面而來,讓養尊處優的寧王殿下忍不住想要掩鼻。
“這是……”寧王有些遲疑。
不能怪寧王眼拙,他一直都在京城從未去了邊關,而餘沉當年卻常年在外行軍打仗。極少數幾次跟着崔遼來上雍的時候,他身份還不顯,容貌也不見得多出色,停留時間也短,寧王就算見過也不會認識他。
衛長亭笑吟吟道:“餘沉,王爺聽過嗎?”
饒是寧王這樣的老狐狸聞言心中也不由一震。
何止是聽過?簡直就是如雷貫耳。
餘沉叛變可以說是開國以來對大盛最大的打擊,沒有之一。
哪怕是高祖和先帝駕崩,甚至是之後的三王之亂,都遠沒有這件事影響深遠。
寧王有些驚愕地扭頭看向白靖容,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帶着餘沉來上雍!
白靖容神色淡然,走到餘沉身邊看了看他。她也不嫌餘沉身上血腥污穢,擡手輕輕理了理他凌亂的衣襟,回頭對其他人道:“說到底,也不過是各爲其主。攝政王教訓過他,也該夠了吧。”
這話一出,不只是謝衍身邊的人就算是寧王也忍不住變了臉色。
餘沉造成的損害,哪裡是教訓一下就足夠的?
等等!
寧王擡眼看向餘沉道:“他一直都是你的人?!他是細作!”
開什麼玩笑?!當年堂堂鎮國軍統帥,竟然是白家的細作?!
白靖容手下有這麼一員大將做什麼不行?把他送出來當細作?
哦,不對。
當年崔遼救下餘沉的時候他才十五歲,是崔遼教了他武功兵法,將他培養成日後的鎮國軍統帥的。
那時候白家已經節節敗退,早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餘沉,崔折玉雙眸更是幾乎充血。
駱君搖不知何時溜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崔折玉這纔回過神來,看向駱君搖。
駱君搖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崔折玉點了下頭垂眸不再去看餘沉。
謝衍道:“他是什麼人不重要,容夫人帶他來上雍,不就是爲了跟本王談條件的麼?”
聞言寧王也瞬間反應過來,道:“不錯,容夫人想談什麼,前提是將他交給大盛處置。”
白靖容道:“那可不成,王爺誤會了,他不能作爲談判的條件。”
謝衍漠然道:“那就不必談,你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上雍。餘沉若是活着走出大盛,算他命大。”
白靖容嘆息道:“攝政王未免有些不講道理,他是細作,難道攝政王沒有在我白家和蘄族安插細作?只是比起其他人,阿沉更厲害一些而已。”
謝衍笑容冷漠,“夫人覺得,本王在跟你講道理?”
旁邊衛長亭插嘴道:“就算是講道理,自古也沒有細作不能殺的道理。容夫人若不想讓他死,就該藏得好好的,不要帶出來讓人看見。”
白靖容對衛長亭的話不予理會,平靜地道:“太寧十七年,謝變將宋文越安插進了白家軍。永泰四年,你們派去蘄族的喻明秋失蹤了,呃,我現在都還沒查出他的身份。這兩個人,攝政王應該都是知道的吧?還有三年前鎮國軍派人混到了王上身邊,我用這三個人換阿沉,可以麼?”
謝衍淡然道:“你覺得可以麼?”
“看來還是不夠。”白靖容嘆息道:“還有一個人…崔遼將軍的小公子,各位覺得夠了麼?”
崔折玉身體一僵,豁地擡起頭來死死盯着白靖容。
寧王皺眉道:“餘沉投敵,崔家人難辭其咎。誰知道他這些年到底是被容夫人關押了,還是根本早就跟着餘沉一起投敵了?”
白靖容低眉輕笑,彷彿惋惜,“看來還是不成了,可憐啊…那孩子也算得上鐵骨錚錚了。若不是他骨頭實在太硬,我還當真想將他收入麾下呢。本想放他一命,現在看來並沒有人盼着他回來啊。”
顧珏冷聲道:“扣下了你們,不怕他們回不來。”
白靖容道:“那可不好說,我們若是被扣在了上雍,顧將軍覺得蘄族王庭還會有人在乎我們嗎?”
“姬湛不是你兒子?”白靖容的長子可是蘄族太子,蘄族人不可能那麼輕易放棄白靖容。
白靖容輕嘆道:“阿湛他畢竟也是白家的血脈。”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在場不少人卻莫名領會了她的意思。
姬湛不會爲了白靖容這個母親向大盛服軟,就如同當年白蔟和白靖容能爲了打敗謝家水淹兗州,引蘄族入關一般,姬湛同樣也會將所有的一切都排在權勢之後,包括他的親生母親。
白靖容顯然並不因此而傷心,甚至還有些滿意的模樣。
謝衍突然開口道:“你今天可以帶他走。”
“嗯?”白靖容有些驚訝地看向謝衍,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輕易讓步。
寧王也同樣看了過去,面上明顯帶着不贊同之色,“知非……”
謝衍冷聲道:“你既然敢跟本王談交易,籌碼想必帶來了。今天天黑之前本王要看到人,否則……”
“如何?”
謝衍輕聲道:“本王派兵踏平蘄族使館,後果自負。”
白靖容眼眸一轉,道:“可以,我也有個要求。我們在上雍期間,你們不能對阿沉出手。”
謝衍淡淡道:“攝政王府不會出手。”其他的他不能保證。
白靖容也知道不能強求,嫣然一笑道:“我相信攝政王一言九鼎,不會食言的。”
謝衍掃了一眼站在白靖容身邊的餘沉,不再開口。
白靖容含笑對寧王道,“多謝王爺親自走這一趟了。”
寧王輕哼一聲,臉色有些難看。
白靖容也不在意,側首對餘沉道:“阿沉,咱們走吧。”
餘沉沉默地點了點頭,站到了白靖容身後。
一道目光穿過白靖容猶如一支利箭射向餘沉,餘沉擡頭看過去,正是崔折玉。
崔折玉雙眸猩紅,眼中滿滿地都是殺意。
餘沉一怔,似乎想說什麼卻到底無話可說,慢慢低下了頭。
他這一低頭,卻錯過了崔折玉脣角微微勾起的一抹冷笑。
餘沉,你給我等着。
不讓你痛不欲生,死不瞑目,我就不信崔!
白靖容似乎察覺了崔折玉的目光,扭頭看向她嫣然一笑,“這位姑娘…想必就是崔將軍的愛女吧?幸會。還有…阿沉的事,實在抱歉得很。”
說罷,白靖容不再停留帶着人轉身往山下走去。
幾滴猩紅從崔折玉脣邊滑落,她雙手指甲緊緊地掐進了掌心,脣瓣更是被自己咬破了。
她目光定定地盯着白靖容離去的背影,一動不動。
看着一行人下山去了,寧王纔有些惱怒地道:“知非,你不該放了餘沉!”
放了餘沉,不只是沒法跟鎮國軍上下交代,也無法跟朝野上下交代。
謝衍冷聲道:“白靖容都還活着,何況一個餘沉。”
“那不一樣。”寧王道。
白靖容確實是真正的禍首,但這跟餘沉的背叛給人的衝擊是全然不一樣的。
謝衍垂眸道:“我知道寧王叔的意思,但是宋文越和喻明秋很重要,他們不能死。”
寧王想問這兩個到底是什麼人?但是掃了一眼四周也知道這裡人多口雜並不適合討論這些問題。
於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換了一個問題,“這要怎麼跟朝野上下交代?”
謝衍道:“我只答應,他們在上雍期間攝政王府不會出手。況且…白靖容明知道餘沉一旦被發現在上雍必然會面對無止境的刺殺,卻還是帶了他來。寧王叔不想知道是爲什麼?”
寧王一愣,他確實有些想不通。
白靖容就算想帶着餘沉在身邊,也完全可以掩飾他的身份。換個名字戴個面具易個容都可以,偏偏她什麼都沒做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帶着人來了。
今天竟然還同意讓餘沉來這裡祭拜什麼故人?
要知道,上雍城裡認識餘沉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沒有。
“她想做什麼?”寧王蹙眉道。
謝衍垂眸道:“誰知道呢,,她應該不會讓我們等太久。”
寧王嘆了口氣,搖搖頭道:“罷了,你是攝政王你說了算。另外……”
寧王目光落到了崔折玉身上,“她真的是崔遼的女兒?”
謝衍道:“崔將軍的墓在這山上,是當年皇兄下令葬在此處的。”
寧王愣了愣,這事兒先帝可沒有跟他提過。
想起當時朝野上下對崔家的討伐,看來先帝是相信崔遼是無辜的,也寬恕了崔家的女兒。
寧王倒是沒有懷疑謝衍說謊,一來是謝衍不可能會爲了這種事說謊,二來謝衍既然敢出口,自然是有證據不怕人質疑的。
寧王沉聲道:“不管當年的事情是否與崔家有關,餘沉的事情不解決,沒有人會接受崔家回來的。”
謝衍點頭道:“多謝寧王叔提點,本王知道。”
寧王看看衆人,陰沉着臉帶着人走了。
駱君搖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小聲道:“這個寧王叔,好像也沒那麼討人厭嘛。”雖然經常找謝衍麻煩,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也不是一味跟謝衍對着幹,看起來也不打算揪着崔折玉的事情不放。
謝衍擡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耳邊的髮絲,輕聲道:“他畢竟還是姓謝的。”
寧王又不是瘋子,他想要權勢,甚至可能想要皇位。但他肯定不想要一個支離破碎,烽煙四起的大盛。
如今的大盛看似一統中原,剛剛打了勝仗。實則脆弱無比,必須小心的維持平衡。
朝堂上爭權奪利自古皆有,但面對外敵的時候寧王還是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