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茆每多說一句,顧家二房的人臉色便灰敗一分。
顧長庚這會兒被三個兒子從地上抱了起來,癱坐在地上,他沒有再聽李茆說什麼,而是憤憤地轉頭看向了顧甚微。
那個叫做李芸的女人雖然是個瘋子,可是她有一句話說得沒有錯。
顧甚微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她早就收集好了所有的證據,沉在河底的屍體不可能會莫名其妙的“恰好”浮出水面,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從他們抓到李茆開始,屬於顧家二房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顧長庚想着,慘白着臉看向了顧甚微,“毀掉你的血脈親人,毀掉你的宗族,讓你感到痛快嗎?”
顧甚微地手在劍柄上摩挲了幾下,輕笑出聲。
“你們家的血脈還挺靈性的,對你無用之時就無,對你有用之時就有。”
“不過您這樣說,實在是過於狹隘,對不起顧家人的格局了。我這哪裡叫做毀掉血脈親人呢?我這分明就是學着您父親大義滅親,爲我大雍朝剷掉毒瘤啊!”
“不能說當年顧家人亂葬崗上圍殺我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是大義滅親,人人稱讚有文人風骨!現如今我大義滅親,抓住了您手下養的惡棍,就叫做毀掉宗族了!”
“您應該現在立即寫五千字長篇來讚美我纔是!”
顧甚微說着,啊呀呀了幾聲,“糟糕,我忘記了,您要是寫得出來,也不至於考不中進士,要靠賣女兒賺幾兩碎銀纔在顧家待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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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您賺的那些灑滿了顧七娘鮮血的錢,全都用來給大房買前程了,輪到您這裡了,可不是連買個狗腦子提升一下的錢都沒有了!嘖嘖嘖……”
顧長庚聽着,肝膽欲裂。
他想要暴起衝到顧甚微跟前,卻是隻動彈了一步,雙腿便像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堂上的王一和再也忍不住,他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肅靜肅靜……”
……
從開封府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顧甚微面朝太陽,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她初進汴京城的時候,還是悽風苦雨一片寒;這才幾日光景,吹到臉上的微風都變得暖洋洋起來。
在她的身後,那假扮顧七娘的楚刀刀叉着腰,大笑了幾聲。
她扭頭看向了一旁眼中含淚的杜媽媽,走過去扶住了她,“乾孃莫要難過了,七姑娘在天之靈知曉你爲她做了這些,一定會感到十分高興的。她那噁心的一家子人,永遠都沒有翻身之日了。”
“等開封府的人去將七姑娘從蘇家的墳裡頭起出來,咱們就給她請個大師,寫上一封休書,休掉那該死的蘇槐,斷掉了那吃人的陰婚。”
“再請人做上七七四十九日水陸法事,讓顧七姑娘早登極樂,下輩子投胎找個疼愛她的好人家。”
杜媽媽含着淚,她看向了顧甚微,就要跪下去。
可尚未動作,就被一柄長劍攔住了,“不必如此,我做這些,本也不是爲了顧七娘是爲了我自己。”
杜媽媽站了起身,衝着顧甚微福了福身,“十七娘的大恩大德,老奴銘記於心。若非是十七娘相助,老奴這一生只能東躲西藏含恨而終,又何談讓我家姑娘脫離苦海,何談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老奴說一句大言不慚的話,從七娘的母親當日眼睜睜地看着七娘被逼死,在老奴心中,我就是七娘的母親。”
顧甚微衝着杜媽媽點了點頭,認真說道,“您當得起這個母親。” 當初離開汴京南下蘇州,一邊是爲了養傷避開汴京城中的人韜光養晦,一邊則是在不斷的收集顧家的罪證。
她在調查顧長庚的時候,發現了同樣在調查的杜媽媽同楚刀刀。
她年紀不輕,且又沒有功夫傍身,同楚刀刀一塊兒在茶館中賣藝,偷偷地打聽汴河上的事。只不過尋常百姓,光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都千難萬難,更何況是要同官鬥?
顧甚微認出她來的時候,她同乞丐無異。
別看今日猶如鬧劇一般,但實則他們費了很多功夫方纔拿到了關於顧家人在漕運上開設賭坊,濫殺無辜的罪證。光是那於有地的屍體,他們都下水了不知多少回,才堪堪摸清了位置。
然後恰好在今日的關鍵時刻,讓那一具屍體飄浮起來。
甚至,在此之前,他們都不知道李茆同韋一潮。
他們查到的人叫做柳常明,他同李茆一樣也是在船上開設賭局幫助顧家賺錢的人,而他待的船所屬人叫做朱升。他們一早就已經策反了朱升,方纔李茆指證了顧長庚之後,朱升又出來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直到昨天夜裡,安慧根據說書人提供的線索,去汴河上抓到了李茆。
她這才發現,那朱升同韋一潮竟然是同一個人。
朱升這個名字下有三條船,平日賭局裡主要由柳常明負責;韋一潮這個名字下有四條船,平日賭局主要由李茆負責。快要天明的時候,安慧過來桑子巷尋她彙報情況。
長久的準備,同打草驚蛇之後抓住了新蛇加起來,方纔有了今日一網打盡的“七條船”。
是以今日之局她底氣十足,就算沒有李芸的一通作用,沒有李茆的反水指控,她也可以憑藉朱升的證詞以及他手中的賬冊將顧長庚置於死地。
楚刀刀見杜媽媽又要哭了,趕忙拍了拍她的背。
她衝着顧甚微抱了抱拳,“大恩不言謝,日後顧兇劍若是有什麼需要,刀刀同乾孃便是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辭。等辦好了七娘的事情,我打算領着乾孃離開了。到時候再同顧兇劍辭行。”
她說着一把扶住了杜媽媽,“乾孃,顧兇劍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咱們就不要再耽擱她了。”
杜媽媽收起了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韓時宴見狀,衝着停在路旁的馬車招了招手,那車伕瞧着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嘴大白牙,他快速地將馬車趕了過來,又衝着顧甚微嘿嘿地笑了起來。
吳江不在,馬車上安靜得很。
韓時宴瞧着,忍不住打破了平靜,“吳江按照李茆的說法,領着人去抓賴媽媽了,有了她的證詞,顧玉城當年串通她哄騙曹大娘子買兇殺你阿孃的事情,就又多了證據。”
“顧玉城也好,顧長庚也罷,這一輩子都永無翻身之日了。”
韓時宴說到這裡,忍不住說道,“照這樣下去,我覺得我剋死一族的名頭,很快就要落到顧親事頭上了。”
顧甚微哈哈一笑,搖了搖頭,“那不一樣,我這是弄死自己全家,你是弄死別人全家,還是你比較可怕。”
韓時宴一怔,在心中默默補充道,他是弄死未過門妻子的全家。
他想着,輕咳了一聲,最近他怕是病了,總是有很多荒唐的念頭。
弄死這種粗魯的武官詞彙就不應該從他嘴裡說出來,便是心中默唸也不行,他明明就是履行了御史的職責,將那些大雍朝的蛀蟲給弄死了而已。
“蘇轉運使的交給我,御史臺會彈劾徹查他。這個朝堂,顧言之同顧均安暫時是待不下去了。”
韓時宴說着,頓了頓,又道,“不過今早這個案子,我倒是有幾個疑問十分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