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一個豔陽天,放眼看去天高地遠,白雲伴日。
清晨的風帶着絲絲涼爽,吹動着滿山遍野的青枝綠草。
顧甚微提起一小罈子樊樓的眉壽好酒,掀開了蓋子,一股子酒香味兒撲鼻而來,她咕咕咕的喝了一大口,然後將剩下那酒統統倒在了地上,輕聲喚道,“阿爹阿孃,請你們飲酒。”
“大仇已報!是非曲直世人皆知,我阿爹阿孃清清白白。”
“這世間江湖,女兒還想要闖蕩一番,親眼去見見阿爹阿孃曾經去過的高山湖海大漠孤煙,看看武林大會是否皆我等手下敗將,那天下第一是否只能跪地求饒……”
“阿爹從前吹過的牛,我想要去實現。”
“是以我會好好活着,暫且便不去同你們一家人團聚了。你們泉下有知好好教導小弟習武,省得他日相見,抵不過我同兄長一招。”
顧甚微說着,撲通一聲跪了下地,衝着面前的三座墳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隨即她抓起手中之劍,站起身來,整個人周身一輕,從前壓在她身上的千斤重擔彷彿整個都已經散去。
“韓時宴,你一會兒能將你那擠滿山頭的豬頭、糰子、烤羊都擡走麼?我擔心我阿爹阿孃的墳地,要變成遠近聞名的小飯堂!”
顧甚微瞧着那像是要擺流水席一般的桶裝貢品,滿臉都是無語。
“不是我說,你們老韓家到底對桶有什麼特殊的執着!”
金瘡藥那是一桶一桶的,人蔘雞湯能供全家人喝上三日,祛風寒的藥直接多得能泡澡……這會好了,今日他們是來上墳的,不是來給夜行的百鬼辦席面的。
尤其是那連鍋一起端來的糰子,好傢伙是想要她阿爹泡在鍋裡吃,一吃吃十年嗎?
在場的人齊刷刷的朝着韓時宴看了過來,神色皆是有些一言難盡。
他們一大早就來了,光是燒韓時宴準備的那些金銀紙錠還有摺好的包袱紙都燒到癱腳手軟,個個都像是煙燻的臘肉。可憐十里不知道盯着那火警惕的看了多久了,就怕一不小心走了水,將墳給燒禿嚕了。
“初次相見,我總歸得在顧伯父伯母還有小弟面前略微表現一二。”
“他們成了首富,顧親事應該就不用羨慕王御史夫人了。”
顧甚微聽得前句還嘴角抽抽,聽到後一句瞬間眼睛都亮了!
她悟了啊!
她若是日日燒錢,讓爹孃成爲地府首富,等她下去了豈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也能將家門口的石獅子鑲上一對金牙齒!
“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們早早上路去蜀中吧,莫要嘰嘰歪歪兒女情長。”
顧甚微正盪漾着,就聽到身後的張春庭淡淡地開了口,他伸出手來拍了拍顧甚微的腦袋,“日後直接喚兄長罷。你有兄長庇護,便是不燒紙,日後也能做首富。”
顧甚微鼻頭有些酸澀,她環顧了一下四周。
“嗯,我有兄長,還有十里阿姊,銘方阿姊,小景弟弟……爹孃泉下有知,也會安心了。”
她說着,走上前去,同十里還有李銘方抱了抱,然後又拍了拍王景的肩膀,“我且去了,再說下去今日便走不得了,來日再見一同樊樓飲酒。”
她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張春庭已經面露不耐之色,吐了吐舌頭,衝着衆人笑着揮了揮手,然後快步地拉着韓時宴下了山。 一黑一紅的兩匹馬兒已經在山腳下等候多時了,小棗紅瞧見顧甚微歡快的撒丫子吐着舌頭歡快地奔了過來。
這才休整幾日,它便容光泛發,感覺又能再跑五百年。
顧甚微摸了摸它的腦袋,“你可是一匹馬,就這麼衝過來也不怕將你的主人給撞飛出去。”
小棗紅馬樂呵呵的拱了拱,見韓時宴跟着下山來,衝着他翻了個白眼,換了個眼不見爲淨的方向,繼續衝着顧甚微討好賣乖起來。
韓時宴無語的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自己那匹黑色的寶駒。
平日裡他便喜這馬兒穩重,可如今同那小棗紅一對比,竟是被襯托得像個傻子。
他想了想,無奈過去牽了馬來,然後對着顧甚微說道,“長觀會處理好山上的事情的,我們走罷。”
顧甚微點了點頭,她瞥了一眼韓時宴臉上的紅痕,翻身上了馬。
就她身經百戰的經驗來看,韓時宴這一定是被人給扇了耳光啊!
這普天之下會扇他的人,不用想肯定是官家。顧甚微想着韓時宴說的關於賬冊數目的事情,心中頓時瞭然。
想必昨夜韓時宴進宮去找官家刨根問底去了。
看到那臉上的紅痕,有什麼不明白的,顧甚微策馬揚鞭,同韓時宴一道兒直奔蜀地而去。
就這般日夜兼程,等到了第五日,終於抵達了一處叫做百運城之地。
那百運城雖然小,但卻有官道相交,南來北往的歇腳商人絡繹不絕,半分不輸汴京城的熱鬧。
在這城中有一家名喚雲來的客棧,真真應了那一句客似雲來。
在酒櫃後頭打着算盤珠子的,是一位穿着鵝黃色衣裙的美婦人,她嘴中叼着一根草兒,手裡頭噼裡啪啦的撥弄着算盤珠子,雖然生得極美,但這客棧中的人,卻是沒有幾個敢正眼看她。
她的那猶如楊柳一般細軟的腰間,纏着一根銀光閃閃的九節鞭,鞭子上頭生着細細密密的倒刺,光是看上一眼,都覺得自己已經皮開肉綻,周身都疼。
“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感覺到面前出現了一團陰影,那掌櫃的擡起頭來,瞧見顧甚微瞬間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她手一撐直接從那櫃檯後頭跳了出來,一把摟住了顧甚微脖頸。
“顧妹妹可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我正想着你不來,這武林大會就是菜雞互啄,無趣至極。”
她說話的聲音不小,這客棧裡頭不少人聞聲都看了過來。
瞧見顧甚微一張生面孔,又生得單薄,身邊還跟着一個文弱書生,不由得暗自嗤笑了起來。
感受到了視線,那黃衣掌櫃的怒目一掃,罵道,“偷聽老孃說話,小心將你們耳朵割了。”
她罵完,彷彿這才注意到韓時宴,眼前一亮,“好俊俏的小哥兒,顧妹妹可算是想通了,我可算明白當初我送你八個小郎君,爲何都被你給退回來了。”
“原來你這裡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