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絮軒內格外靜謐,窗外的風兒吹過樹枝,沙沙作響,裡面的人兒呼吸聲越來越沉重,兩人一直僵持着,誰都沒打算開口說話,約莫一刻時辰,連夢瑾張了張嘴想開口,雖然知道這場‘戰爭’一旦沉不住氣,就輸了,只是她到底年輕氣盛,耐不住性子,一直見沈嘉玥不說話,更是着急了。
沈嘉玥不耐煩道:“等下還要午睡,若熙妹妹沒事的話,本宮先回去了,還要多謝妹妹的午膳呢,很是美味,本宮用的很舒心。”
連夢瑾一聽也急了,死乞白賴非求着她再坐會兒卻不說何事,沈嘉玥壓根不理,急步離開思絮軒,只留下連夢瑾一人傻傻的站在室內,也不恭送一下。
玫芊入內,剛要開口詢問,卻被連夢瑾以不經主子同意隨意亂闖爲由,狠狠打了一頓,以泄私憤。
思絮軒發生的事一一傳入萬方軒,百合在一邊說着,朱芳華坐在炕上聽着,實在有趣,時常笑出聲,眼裡滿是嘲諷。
話畢,朱芳華嘲諷一笑,懶懶道:“你去告訴那邊的瑰兒,叫她挑撥連氏和玫芊的關係,從連氏的口中儘量給本嬪套話,再找個時間把人帶來給本嬪瞧,我要讓她得不償失,賠了夫人又折兵。”
朱芳華早已看清了後宮的形勢,她本就心氣高,不願只做個妾侍,哪怕是帝王的妾侍,她也是不甘心的,她要做後宮之主,母儀天下,從剛入宮的風頭到如今被人淡忘在深宮中,每走的一步都是有目的的,即便是爲沈嘉玥攔下的那一掌也是與她們串通好的,爲的是引起上頭的注意,可沒萬萬沒想到因禍得福,禮聘時位分僅在熙嬪之下,而入宮後的不出彩也是爲了淡出後宮衆人的視線,以求保住性命,在後宮中站穩腳跟,如今時機差不多了,也該再次入衆人的眼了。
貼身宮女百合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加勸阻,應了一聲,卻不出去,小覷着她的臉色,問:“嬪主,那事兒還要不要繼續了?眼瞧着帝駕三月便返回了,宮裡再過幾日也要忙碌起來,只是惠妃娘娘管着定不如上次那樣來的順利的。”
“帝駕返回,這爭鬥又無止境了,”朱芳華想了想,道:“要繼續,小心些,儘量買通裡頭的人,幾個主殿還是如鐵桶一般麼?”
百合低着頭,“回嬪主話,是的,嘉儀殿、鳳朝宮、昌陽殿、瑤光殿、福柔殿,我們的人都沒能打進去,連一步都沒跨進去,奴婢無能,”連忙跪下,“還請嬪主恕罪。”
朱芳華對自己的宮人一向很嚴格,一手打在桌上,浮起一絲怒意,“本嬪告訴你給本嬪識相點,十天之內若在不打進殿裡,本嬪有的是辦法罰你,在本嬪身邊當差沒有一個是蠢笨的,明白嗎?”
百合真的害怕了,害怕小黑屋裡的銀針和匕首,這東西不僅宮裡有,萬方軒也有,讓人痛不欲生。
萬方軒裡設了一個小黑屋,看上去是朱芳華怡情養性的地方,實際卻是懲罰宮人私自用刑的地方,裡面放着無數根銀針,多的數都數不清,每一根針都很長很長,長的讓人心驚膽戰,讓人害怕,心裡發慌。
她還記得前一次因爲無意間打碎了主子喜愛的鏤空七彩鑲金花瓶,不顧自己的哀求,硬將自己拖入小黑屋,用一把把的銀針,扎入自己細皮嫩肉的皮膚,爲的就是讓自己記住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小心謹慎,扎完後又是那拿着匕首一刀刺過來,刺入手臂,鮮血直流,事後也不讓自己去司藥司領藥材,也不讓自己休息,她當沒事兒人似的。
百合很怕,她不想被扎針,連忙求饒,“嬪主息怒,奴婢知錯了,奴婢一定會讓她們打入裡面的,請嬪主放心,”信誓旦旦道:“嬪主,十天之後奴婢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朱芳華拿着翡翠玉輪在臉上滾來滾去,保養自己的皮膚,知道凡事點到爲止,也在不再多說,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拔出手腕上的金釧兒,扔在百合跟前,大方的說:“最近你也辛苦了,賞你的,記得好好辦事。”
百合可憐兮兮的爬過去拿了那個金釧兒,又再三感謝主子才退下去。
合歡在外面等着她,想與她一同去宮人房,沒成想出來這副模樣,百合眼角掛着淚,鬢髮有些蓬亂,合歡連忙拉過她,兩人急步去了宮人房,坐在牀鋪上。
百合紅着眼眶,從小她和合歡一樣被朱府買下去伺候朱大小姐,日子還算不錯,最起碼有吃有穿的,可自從小姐十歲夠一切都不一樣了,朱府竟然爲我們找到家人,讓我們相認,可沒過多久竟然控制住家人,爲的是我們對朱府,對小姐的忠心。小姐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我們了,整日試探我們,還動不動懲罰我們,身上的傷已經多的不能再多了。
原本以爲小姐轉了性子,可沒想到是她心大,不,是朱府心大,竟然要奪了後位,讓小姐成爲後宮之主,天天做戲給別人看自己的淡然,實際上卻是個狠毒不擇手段的女人。
合歡心疼百合,她就猜到主子剛纔那副模樣就要罰人了,如今一瞧不大對勁,喏喏問道:“百合,你怎麼了?得了主子的賞賜不該高興麼?”
話中有話,百合一聽連忙穩住情緒,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又說:“合歡,我在想如果我們沒有家人就好了,省得被人控制,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也不用天天管自己的嘴了,你說是不是?”
“我…我也不知道,可家人總是好的,只是…”壓低聲,“只是沒想到有人連家人都利用,就…就爲着”嘆一聲,“算了,算了,不說也罷。”
一個小宮女急忙跑進來,催促道:“百合姐姐,嬪主讓你去尚宮局司衣司拿衣裳,正催你呢,讓你快去,去晚完了恐怕又要受罰了。”
萬方軒裡的宮人看上去都老老實實的,任她打,任她罵,背地裡卻一點都不喜歡跟前的主子,恨得咬牙切齒,想她死的並不少,這讓這些宮人們私底下愈加團結,主子有什麼事,有什麼想法,但凡有一個宮人知道就會傳遍整個萬方軒,而宮人有什麼事,甚至是外頭的事,都不被主子知道,或者知道的晚,故而朱芳華並不瞭解萬方軒甚至安插各宮的眼線他們真實的想法,根本就是以勢逼人,而非以德服人。
百合將手上的金釧兒套在手腕上,她知道她主子最喜歡她的宮人走出去很體面,尤其是主子的賞賜要大大方方的戴出來,讓其他宮裡的宮人瞧見,心生羨慕,從而說服他們爲萬方軒辦事,又應一聲,起身出去,往尚宮局而去。
走在半道上,遇上嘉儀殿的如花,上去打聲招呼,看上去很是親暱,“我遠遠瞧着便猜出是如花姐姐了,姐姐也去尚宮局?”
如花笑盈盈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百合啊,你怎麼知道我去尚宮局啊,過了正月便入初春了,這不,惠妃娘娘讓我去取前些日子讓司衣司做的衣裳,”頓一頓,道:“瞧你的話,莫非你也去尚宮局?那可真是瞧了,我們一道走吧!”
“正是呢,可真是巧了,與姐姐一道走也好有個伴,說說話,”百合神色躲閃,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真的做了什麼虧心事,一邊走着,一邊虛心的試探,“可嘉儀殿不是有不少的粗使宮女麼?怎麼還要姐姐親自來,姐姐可是惠妃娘娘身邊的大紅人啊,又是嘉儀殿的掌事姑姑,讓小宮女來不就行了。”
如花瞧見了她的神色躲閃,心裡多了層防備,直說道:“這是哪兒的話,這便不是我們做宮女的事兒了?你可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惠妃娘娘和宜靜公主的東西除了我能碰外,別人碰娘娘不放心,這不我纔來的嘛,”又瞧見她手腕上的金釧兒,拉過她的手,細細瞧,一臉羨慕,“嘖嘖嘖,這個金釧兒真是漂亮,朱嬪主賞的吧?朱嬪主就是大方,老是能在你和合歡身上看見嬪主賞你們的物舍,真好。”
百合雖然痛恨朱芳華,但也是踏踏實實幹活兒的,不僅因爲家人還有朱芳華的賞賜,她的賞賜一向不俗,樣樣皆是精品,價值不菲,戴出去頗有面子,見如花兩眼發光的樣子,格外得意,卻不忘謙虛一番,“瞧姐姐說的,光姐姐的月例銀子便比我們多,穿的比我們好,這一身女史服就是比普通的宮女服好看啊,何況姐姐在嘉儀殿幹活,惠妃娘娘的賞賜哪會少啊,”
話還沒說完,被如花打斷了,“這是什麼?”如花眼尖瞧見了袖子裡白皙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小紅點,連忙不顧百合的扭捏掀起衣袖,細細一瞧,這一瞧竟隱隱生出不少兔死狐悲的傷感來,眼眶隱隱泛紅,“這密密麻麻的小紅點……這是怎麼回事?”
百合掙脫如花的手,支支吾吾道:“沒事兒,沒事兒……”
如花壓低聲,“百合,是不是遇上難事兒了?你叫我一聲姐姐,我也把你當成妹妹,有什麼難事大可以和姐姐說,別憋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