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爲謀,沈嘉玥與杜旭薇到如今也沒什麼可說的,連聲‘告辭’都沒說,便回了妱悅殿,至於還在殿外跪着的沈嘉瓊,她也沒心思救,她知道這罰跪不過是擺在她面前的一齣戲而已,沒了看戲的人,臺上也不必演戲了。
果不其然,待沈嘉玥一回妱悅殿,讓人去打聽淑意殿的情況,回來的人稱轎子一離開淑意殿,恭貴姬便讓華婉儀離開了,臨走時還送了尚好的藥膏。
沈嘉玥聽完,便讓衆人下去,緊閉殿門,一個人悠閒悠閒做畫,約莫一個時辰後,一副仕女摘花圖完美呈現,沈嘉玥看着這幅畫還算滿意,只是提什麼字好呢?!也不知道提什麼字,隨便提筆寫了下去,寫完後看着娟秀細長的字,不免發愣,緩過神來,只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聲。
沈嘉玥一坐便是一天,出殿門後才得知消息:恭貴姬杜旭薇有孕,晉爲恭妃。淑意殿一時門庭若市,多少妃嬪、宮人上趕着去巴結,可沈嘉玥以身子不適爲由並未去淑意殿親自道賀,只讓人將禮物送過去。用了晚膳,早早歇下了。
次日一早,沈嘉玥亦早早睜眼,瞧見身邊的皇上抱着自己,不免心下一暖,連日來對他小小抱怨亦煙消雲散,然她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皇上,只好繼續裝睡,裝着裝着又沉沉睡去,一覺醒來時陽光已照入窗櫺,幸好如今皇后禁足免了各宮的晨昏定省,不免這時去必然是遲了。
沈嘉玥換上一件碧綠碎花宮裝,佳鬟上鑲着幾顆珍珠,既飄逸又不失單調,匆匆用過早膳,淑意殿讓人來報請沈嘉玥去繁花園賞花。
對於杜旭薇的手段,沈嘉玥表示無奈。不是請人一敘便是請人賞花,如此一來,那人也不得不去。如今人家爲恭妃,沈嘉玥一個小小的貴嬪,自然沒法推託,何況沈嘉玥根本沒想過推託,便緩步去了繁花園,承乾宮後頭便是繁花園,路並不遠。
走着走着,片刻也到了,杜旭薇已經在那兒等着了,和善的向沈嘉玥招手,沈嘉玥只得硬着頭皮去,先是行了禮,過了半刻才讓沈嘉玥起身,沈嘉玥只得謝恩起身。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沈嘉玥與她離着一小步之遠,誰知會不會出高徽音陷害慕容箬含的那幕,沈嘉玥明知杜旭薇是個厲害角色,自然有所防範,眼睛緊緊盯着杜旭薇,哪還有興致賞繁花園的花。
杜旭薇見氣氛沉悶,只好開口道:“我兩已經好久沒這樣逛繁花園了呢,感覺如何?”
你如此恨我,我又怎會邀你賞花?沈嘉玥輕嗤一聲,面上卻堆着笑,恭敬道:“回恭妃娘娘話,臣妾覺着尚好。”
杜旭薇一身勾金孔雀長裙,在陽光下映襯起一片金閃閃,嘴角勾起若無其事的笑,垂下眼簾,眉梢帶着一絲喜色,道:“尚好?也是,如今我爲恭妃,你爲貴嬪,以前的位子顛倒,本宮自然覺得好。”
沈嘉玥從杜旭薇臉上看到‘一朝得勢’四個字,撲哧一笑,對杜旭薇少了幾分恭敬,柔聲道:“娘娘覺得好便好了,臣妾並無異議。既然娘娘覺得好又何必問臣妾呢?反正即便臣妾說不好,在娘娘心裡也是好的,那麼問問臣妾,也無多大的差別。”
杜旭薇臉上一白,旋即輕笑道:“你還是像從前那樣口齒伶俐,只是……你再口齒伶俐,也不能爲你妹妹脫罪,”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意與決絕,手一指,凌厲道:“你瞧你妹妹大庭廣衆勾引皇上呢,你說這是什麼罪?穢亂宮闈還是紅顏禍水?”
沈嘉玥的臉頓時蒼白,向她指的地方看過去,果然,綺蘭亭內華婉儀沈嘉瓊着一身彩色舞衣翩然起舞,而亭內還有一個深綠衣的人站着,不是皇上又會是誰,宮中可只有一個男人。輕聲道:“這便是你今天邀我來的目的吧?如今你的目的已經達成,我也已經看到了,那麼請問恭妃娘娘,臣妾能不能先行告退?”
杜旭薇只要一看到沈嘉玥心情不好她便很高興,只是她還沒高興完呢,哪裡會如沈嘉玥的意,秀眉一挑,梨渦深陷,笑的愈發明媚,小家碧玉之感盡顯,“若本宮說不能呢?你又要如何?”
沈嘉玥並沒有理她,亦沒有看綺蘭亭發生的事,別過臉,她只是希望這一切儘快結束,又想到合歡殿的事,更希望沈嘉瓊和皇上不要在綺蘭亭行男女之事,不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白日淫宣便好了。
杜旭薇見沈嘉玥良久未曾說話,也不在意,她不管沈嘉玥在不在聽,自顧自說下去,“綺蘭亭,還記得當初你幫我得寵,我與皇上下棋麼?在那兒,我開始改變了我的人生,到如今幾年過去,我仍舊沒有忘過那時。
世易時移,如今我幫你妹妹在綺蘭亭爭寵,也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像我一樣,幾年之後順順利利成爲妃位娘娘吧!你幫我爭寵那會子,你還是惠妃,而柳氏也還在。到了如今我身爲恭妃,幫你的妹妹爭寵。這個場景是不是很熟悉?
呵,幾年的時間竟然改變了這麼多,後宮新人不斷,當年的柳氏已經化作一堆白骨,當年的文婕妤,已經成了文淑儀又手握鳳印,而當年的惠妃卻成了如今對本宮行禮的惠貴嬪。這時間啊,匆匆溜走,一眨眼,在皇清城也過了幾年,算計了幾年,更是熬了幾年。”瞥了身邊臉色極差的沈嘉玥一眼,“你退下吧,若幾年前你想到現下的場景,你還會幫我爭寵麼?你說過,你能讓我復寵,也能讓我失寵。如今我也將這話送給你,我能讓你妹妹復寵,也能讓她狠狠摔下去。至於你呢?好自爲之。”
沈嘉玥仍舊愣在那兒,而杜旭薇卻揚長而去。過了一會子,沈嘉玥深深看了一眼綺蘭亭的《驚鴻舞》後,回了妱悅殿,她經過合歡殿一事,她看開了,她的內心也漸漸強大起來。綺蘭亭一事她略略難過一陣子便丟開了。
她在妱悅殿內坐了大半天,自己一個人想東想西,漸漸迷糊了眼。聽得‘吱呀’一聲,殿門打開,皇上穿着一身輕簡的常服,手執一把扇子,踱步入內,又連忙見禮,皇上走到她身邊,親扶起身,看見桌案上的一張畫,是昨兒沈嘉玥畫的那幅仕女摘花圖,畫上的幾句詩,與畫並不應景。
皇上戲謔地看着沈嘉玥,又看了看畫,將畫拿起來,打趣道:“好端端的畫,這畫上的詩與畫可不相符啊。”對上沈嘉玥哀怨又迷茫的眼神,心中一軟,笑道:“朕記得這是班婕妤的《團扇詩》啊,愛妃,你能告訴朕你的意思麼?”
沈嘉玥想起綺蘭亭,便不大想見皇上,一把奪過那幅畫,手一緊,畫撕破了,輕聲道:“就那個意思,沒有別的意思啊,字面意思。”
皇上知道沈嘉玥早上陪着恭妃繁花園賞花,也知道沈嘉瓊一舞之事已被沈嘉玥知曉,在得知後,甩下正在曲意逢迎的沈嘉瓊從同心宮趕來看她,他始終不明白他對沈嘉玥的感情究竟是如何的,他很清楚那不是愛但卻比喜歡深。輕聲笑,點了點她額頭,也不管外頭的宮人,一把抱住她,“婉兒,你不高興?”
“我纔沒有呢,寧郎哪裡看出我不高興了,”沈嘉玥並不想再繼續,說:“皇上‘日理萬機’,怎的還有時間來臣妾這兒?”
皇上那會聽不出弦外之音,知道她真的難過,坐在木凳上,一把拉過沈嘉玥,美人入懷,“看來朕的婉兒真的吃醋了,朕可沒有在綺蘭亭做什麼事啊,只是賞了華婉儀的一支舞,你不會以爲在綺蘭亭做什麼事了吧?”
這樣一說,沈嘉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起杜旭薇趾高氣揚的姿態,勉強笑了笑,道:“臣妾纔沒有呢,皇上同臣妾說什麼啊。只是……”對上皇上詢問的意思,索性一股腦兒全倒出來,嘟着嘴,“只是臣妾怕宮裡傳出臣妾妹妹勾引皇上這樣的事,臣妾心中害怕…萬一…勾引君上的罪名或是紅顏禍水,那嘉瓊她…沈家…臣妾不敢想……”說着說着竟哭了出來,假戲卻成了真,“那臣妾可沒臉見皇上了……”
皇上身子一顫,寒意森森,旋即恢復如常,心疼不已,把她摟的更緊,“別哭了,都多大的人了,還這樣,害不害臊啊?你放心朕不會讓華婉儀有事的,你呢,更不會有事,朕可捨不得朕的愛妃去受罪。”
沈嘉玥破涕爲笑,瞪了皇上一眼,糯聲道:“臣妾又不是沒在皇上面前哭過,從前沒見皇上這樣說過,”小心翼翼問道:“那皇上是不怪罪了麼?”
皇上朗笑聲傳遍妱悅殿,搖頭,寵溺說:“不怪罪,朕即使爲了你也不會怪罪的。”爲她擦拭眼淚,“朕都忘了你以前端莊賢惠的模樣了,愈發沒大沒小,越活越回去,朕看你的惠字是要換咯。”
“皇上既許了臣妾,臣妾自然要好好守着嘍。”沈嘉玥有些恍然,想起自己從前人前人後都是端莊賢惠的樣子,即便是不想裝也要裝下去,如今的自己真的變了許多吧,從合歡殿……開始,“那皇上以爲哪個字最適合臣妾?”
皇上不假思索道:“儷。”
沈嘉玥一驚,“美麗的麗?還是伶俐的俐?”
“伉儷之儷。”
沈嘉玥從未想過這個字,這個字亦不是尋常妃嬪能用的字,心下驚訝之餘只剩下濃濃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