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賢者跟着副官快步走下城牆,來到了臨時建立起的前線參謀部。
前線參謀部設立在天禧城內唯一的圖書館一樓。閱覽室裡的桌子被拼接在一起擺放了巨大的戰場模擬沙盤。所有的參謀員與副官都聚集在沙盤周圍,等待着大賢者的到來。
“爲真理而戰。”看到喬治的到來,衆人一齊捂右胸說道。
“爲真理而戰。”大賢者嚴肅地回禮之後亦站到衆參謀之間,看着由魔紋虛構出的戰場沙盤道,“諸位對於改變目前的情況有什麼意見?”
首席參謀,亦是之前的天禧城戰略研究學院院長代表衆人發言道:“在我們的觀察下,教廷軍每日的攻城陣勢是這樣的——重甲步兵方針列於最前,以抵禦我們可能的出城強襲;攻城器械部隊與弓箭部隊、牧師部隊交錯排列,用巨大笨重的攻城錘和雲梯來抵消一部分的攻勢,以保護這兩支防禦最弱的部隊。馬騎兵部隊以及陸行鳥騎兵部隊位於第一方陣後方,作爲機動部隊時刻預備出擊。”
喬治笑了笑沒有說話,這些情況他在第一次觀臨戰場時便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從大局上看,這個部隊部署沒有明顯不足,但在細節方面,卻存在敵方統帥因爲缺乏系統全面的軍事素養而犯下的諸多錯誤。首先,敵方排列於最後的騎兵部隊與攻城部隊之間的距離,大於我方城門至教廷軍隊的距離。在機動性相仿的情況下,縱使我軍正面出擊,他們也無法及時作出響應。
“其次,教廷方面缺乏側翼部隊。天禧城西城門有重兵屯駐,而東南北另外三扇城門卻毫無壓力,敵方只派出了少數的偵察兵監視。我們大可以從側門襲出,搶在偵察兵報信之前,繞一個曲線,從敵方的側面及背後殺至!”
喬治打斷了首席參謀的發言道:“這個提議我覺得有問題。教廷統帥就算再缺乏軍事經驗,至少也不會不懂得圍城的道理吧。表面上只有偵察兵在城外駐守,但如果貿然出襲可能會遭遇慘敗。”
幾名參謀面面相覷,顯然驚訝於大賢者軍事常識的提高。
首席參謀點頭道:“貝斯特大人所說的沒錯。我們最近懷疑側門已被人佈置了魔紋法陣,如果從側門衝出的話很可能會死傷慘重。接下來我要強調的纔是關鍵。”
喬治點點頭,示意參謀繼續說下去。
“由於敵軍缺乏側翼部隊的響應,而騎兵的響應時間又過長,所以我們認爲最可行的作戰策略是——打開正門,讓陸行鳥騎兵繞弧線從側翼發動進攻!”
大賢者陷入了沉思。
首席參謀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敵軍將低機動部隊與高機動部隊涇渭分明地擺列,乍看之下具備效率,可實際上卻很容易被奇襲打個顧此失彼。這是戰爭新手很容易犯的一個錯誤。我們給出的完整策略如下——”
“首先打開城門,誘使敵方的第一方陣整體向前移動。假設對方的統帥不是軍事素質卓絕出衆之輩,他在此時斷不會下令高機動的第二方陣緊隨而上,畢竟在攻城時騎兵的作用微乎其微——局勢便會演變成對方的第一方陣與第二方陣之間的距離持續拉大,敵方的攻城陣容向我方城門推進。
說到這裡,首席參謀已經激動得臉色通紅,他繼續說道:“但是,諸位!第一方陣是由重裝士兵以及攻城器械部隊組成的!在城門洞開之際,第一方陣中的重裝步兵定然會加快前行速度,而器械部隊及弓箭手、牧師們則將維持一定速度,或者是緩慢推進!”
“於此之時,我方騎兵將從洞開的正城門傾巢而出,在重裝步兵的面前掠過,直接從側面襲擊拖在後邊的器械部隊!此時此刻,脆弱的器械部隊,牧師以及弓箭手,與重裝步兵以及騎兵之間的距離都達到了最大值,我可以用充足的時間予以迎頭痛擊!將他們徹徹底底地屠殺殆盡!”
“聽起來不錯,但是我有一個問題。”喬治說道,“被騎兵漏過的敵方步兵該怎麼辦?就放任他們進城,好讓我們甕中捉鱉?!”
這話語裡帶着些許的嘲諷意味,畢竟一旦讓敵方衆達數萬的精銳步兵進入天禧城,就基本上宣告了城破。
“不!”首席參謀微笑着說道,“我們在騎兵離開後就會立刻關閉城門。”
“那出擊的那些騎兵們怎麼辦?”大賢者問道。
“這就顯示出對方統帥在處理圍城問題上的稚嫩了!由於他將所有兵力屯駐在天禧城正西方,另外三座城門只有固定不變的魔紋法陣來進行封鎖。我方騎兵完全可以在暢快絞殺之後逃竄。
‘不論是往哪個方向逃跑,騎兵都不會遭受到教廷軍隊的阻攔!再加上騎兵的任務是破壞對方的攻城器械,是以我們只需要在城內留下一小部分的人便能在短時間內守住沒有攻城器械的教廷軍隊的進攻。
“最後!從蘭佩裡出發的三千援軍在明天晚上便會抵達天禧城——這些騎兵屆時將同強大的援軍一道通過隱蔽起來的戰時增援法陣,回到天禧城!”
“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計劃啊……”喬治說着,可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如那些參謀般欣喜若狂,“再讓我考慮一下吧。”
說着需要考慮斟酌的喬治離開了充滿狂熱氣氛的圖書館一樓,獨自走到室外,感受着春日裡的些微寒意與暖意,靜靜地思考。
“這幫人果然都只是理論家啊,這一套計劃雖然聽之可行,但實踐起來的效果卻完全得靠運氣。”喬治嘆了一口氣,將目光投入夜色之中。被譽爲【完美之土】的他不愧於天才之名,通過這幾日拼命研讀軍事資料,他的軍事素養已得到了驚人的飛躍。再加上身爲九星傳說級強者的他,眼界與思辨能力完全不是這幫平庸的參謀們所能媲美的,是以他的洞察力與分析力甚至能幫助他找到這個看似完美無缺的計劃中的漏洞。
“這個計劃的成敗首先便取決於敵方統帥能否發現我們的意圖。”喬治默默地想着,“無端地洞開城門本身便是充滿了疑點的舉動,根本沒有隱蔽性可言,只要對方保持着理智很快便能識破我們的目的。”
喬治又轉念想道:“不過這個缺點倒是可以彌補,我們能夠通過觀察對方騎兵有無行動來決定是立刻關閉城門,還是繼續計劃排遣出騎兵。但這個計劃最致命的一點,卻是對敵方的攻城器械的考量。”
“萬一教廷的傢伙並未將所有云梯、攻城錘,都投入每日例行的攻城?萬一在騎兵千辛萬苦地破壞敵方器械部隊,卻發現有更多的雲梯被架起呢?”
大賢者左思右想,始終覺得這計劃有問題。
過於渴求完美是他的最大弊病,戰事之中哪有不具風險完美異常的謀略?尋思了許久,喬治終於迫使自己接收這個不完美的計劃——畢竟現在的他急需一場挽回顏面的勝利,以捍衛自己的完美。諷刺的是,用來實現完美的卻是一份並不完美的作戰計劃。
喬治緩步走回了圖書館一樓的參謀室。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他臉上,等待着他進行抉擇。
“我們一共能派出多少騎兵?”
這句平靜的問話清晰地表明瞭大賢者的態度,所有的參謀都歡呼了起來!不僅僅是大賢者喬治,參謀們同樣不願意以失敗者的面貌去迎接即將到來的友軍。
“三萬七千人!”首席參謀在一片沸騰的歡呼聲中激動地回答道。
“這麼多人,餘下的守城軍人數沒問題嗎?”
“騎兵在兩天之內可以用戰時增援法陣盡數返回天禧城。剩下的三萬人完全可以應付兩到三天的守城任務!”
“好!”喬治豪情萬丈道,“明日定殺他個落花流水丟盔卸甲!讓我們爲了真理而戰!”
“爲了真理而戰!”參謀室裡爆發出了齊聲的吶喊!
散會之後,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地離開這裡,往四處去傳達軍命。
無數的陸行鳥啼與馬嘶聲在天禧城中響起,匆匆忙忙的軍官與士兵們前往各處陸行鳥棚與馬棚領取坐騎。
爲了防止城門洞開時,預備席捲而出的騎兵部隊被輕易發現。守城軍在夜色裡敲響了靠近城門處的住家的房門,請求他們暫時讓出自己的房屋,將之作爲騎兵們藏匿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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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將騎兵隊伍擴編到最大人數,許多從未騎過陸行鳥的士兵也被勒令在一夜間學會控制繮繩——總之,這是忙碌而不安,充滿了戰前焦慮與興奮的夜晚。
身爲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屆時將率領年輕在校的魔導師們,一齊抵擋住敵方聖光侵襲並予以魔紋還擊的大賢者,喬治•貝斯特卻沒有加入這夜裡的繁忙。
他緩緩地走在夜深的大街上,聽着城中四處響起的動靜——被選中即將參加這次任務的士兵與同學們的告別聲,一名擔任隊長之職的教師給騎兵小隊內的隊員們進行動員的慷慨激昂之聲,圍住不受控制的馬匹想要將它制服的人發出的驚呼聲,輾轉反側聲,嘆息聲,淚水聲,加速的心跳聲……這些聲音微弱而難以分辨,它們從四面八方,從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傳來,終於匯成了這座城市在夜間的心跳。
擔任天禧城的大賢者已有十餘年之久的喬治撫摸着街角熟悉的牆壁。石灰石與爬山虎在他的掌心間糾纏在一起。
“這座城市可真不怎麼完美啊。”喬治輕聲地低喃道,“可我是多麼地愛你啊。”
“是爲了你,也是爲了挽回五十年前在‘美女脫衣’上的失敗。我需要一場勝利。請爲我祝福吧,天禧。”
老人的身影一閃即逝,消失在夜色蒼茫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