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福德的首都,蘭佩裡。
在五個大區的中間地帶,是一片似乎荒廢破敗了的小鎮。
若非那塊搖搖欲墜的木牌上寫着蘭佩裡的名字,只怕所有跋山涉水來到此處的都會絕望地以爲自己走錯了方向。
在那片小鎮之中,錯落着數座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房宇。
在整個特拉福德,也只有寥寥的數人知曉這些平凡房屋的意義。
而在這其中一個房間裡,一名看起來毫無奇特之處的男子靜靜地坐在木椅上,手中端着本書認真地閱讀着。
房間的裝潢簡單而又講究,沒有過多的藻飾,但一切都恰如其分地營造出舒適而居家的感覺,恰如這房間的主人那般。
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一名少女順着樓梯走了下來,但她只在露出臉後便沒有繼續往下走去,而是站定了。
“瑞恩大人,什麼時候才能放我出去啊,”擁有着金色短髮的少女平靜地說道。
“等戰爭結束。”悠閒地坐在椅子上閱讀着書本的特拉福德總校長輕快地進行迴應。
“我身爲特拉福德學生總會的會長,”少女那雙翡翠般的眼眸裡寫滿了堅定,“在這種危急存亡之時,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祖國被他人侵佔欺辱!”
瑞恩無奈地將書本放到了桌上,用手揉捏着眉間,說道:“大小姐,麻煩你安分點吧。別忘了這場戰爭的源頭是在哪裡。”
“正是因這場戰亂因我而起,所以我才更需要承擔起責任來!”
茜茜情緒激動地說道。
“胡鬧!”瑞恩突然冷冷地出聲,從未見過總校長如此厲色的茜茜頓時有點被嚇倒了,她咬着嘴脣,目光中卻沒有一絲退讓,“正因爲這場戰爭因你而起,你更不能讓我們爲你所犧牲的一切付之東流!如果你在戰場上被敵軍掠去了怎麼辦?你想讓那些爲你而英勇奮戰的士兵們的死,最終變成一個無聊的玩笑嗎!給我成熟一點!”
茜茜的身體都顫抖了起來,她的眼睛裡閃動起了淚光,可聲音沒有顫抖:“不論你怎麼說,我無法心安理得地看着你們爲我去送死,我辦不到!”
“你只要乖乖地呆在這裡就行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吧。”瑞恩平伏了情緒,重新把書拾了起來,作出閱讀的模樣,“回樓上去吧,好好感受你體內那尊魔神的力量,如果你能完全掌握了,你自然能夠打破我設下的結界,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茜茜嘆了一口氣,轉身便要上樓,但沒走幾步,她又停了下來,輕聲地問道:“外邊的戰局怎麼樣了?最起碼,也讓我知道一下吧。”
瑞恩安靜地看着書,沉默了許久。
但茜茜沒有放棄等待答案,她也站在樓梯上,一動不動地望着總校長。
“情況不是很樂觀,”瑞恩淡淡地說道,“天禧城和海布里方面的死傷都很慘重,但你放心吧,特拉福德的門戶並非這種容易就能被打開的。”
茜茜微笑了一下,每次從總校長這裡獲悉特拉福德並未淪陷的消息都能令她獲得短暫的慰藉。她無法想象當自己停聞特拉福德有某座城市淪陷時,自己會變得怎樣。
聽到茜茜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遠去,瑞恩輕輕地將書本放回了桌上。
他從抽屜裡抽出了剛剛送到這裡的戰報。
“胡爾城淪陷,西邊戰場已完全受到了教廷軍的控制。”
瑞恩嘆了一口氣,無力地將背靠在了椅子上。
饒是他已成爲了這片大路上最強大的個體之一,但在涉及百萬人的宏偉戰局之時,瑞恩依舊感到無力渺小得恍若當初。
“真的沒辦法了嗎?”瑞恩自言自語道,“難道特拉福德的火炬,就要熄滅在我的手中嗎?以這種方式被記入歷史,可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在距離此處的千里之外,身爲戰爭中另一方的領袖,教皇亦有煩憂的事。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輝夜安靜而枯死的人頭。
雖然時間隔得已不短,但這顆人頭依舊保留着它在離開軀體時那一剎那的狀態,沒有絲毫的變化。這是與從前線傳來的戰報一齊抵達聖哈利路亞的,負責運送的人毫不作停留,隱瞞了教廷本部所有人的耳目,直接送到了聖殿之中。
“真是令人讚歎不已的犧牲精神啊。”教皇拄着他光華萬丈的權杖,從聖座上走了下來,緩緩地來到了輝夜那枚人頭旁,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但見她醜得離譜的臉龐頓時消弭不見,露出的是底下完美得令人心碎的面孔,淡淡的屍斑已在那張臉上浮現了起來。
“不知道被你捨身相救的傢伙,有沒有滴落眼淚呢?”
教皇彷彿在與輝夜說話一般,神態自若。
只是除了無顱,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顆能夠開頭說話的腦袋。
輝夜的首級保持着死亡的如金沉默。
“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教皇的身形霎時間消失不見,輝夜的頭顱同樣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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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山的某個角落,古樸巨大的石柱在浮游山的體內支撐起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在這個空洞裡,常年透露出純淨清亮到極致的聖光。
這與爲世人所熟悉的恍若實質的純白聖光有所不同,這光芒清澈得猶如一汪潭水,沒有絲毫雜質與粘稠。
越往這山洞裡行去,這清澈的聖光就越是明亮,越是盛大,彷彿要將人的身心都以這聖光來洗滌,來分離。所有邪惡的成分都灰飛煙滅,只留下光明!
山洞非常深,直直地通入了聖哈利路亞山的腹地。
在甬道的盡頭,聖光彷彿已成爲了空氣,充滿了每一個角落。
聖光的中心,是一名靜靜地躺在石臺上的小女孩。
她漆黑的長髮順着石臺的邊緣飛揚飄舞了下來,甚至垂沿到了地上。
女孩看起來只有十歲的光景,容貌美麗得恍若是天使一般,令人頓生愛憐之情。她緊緊地閉着眼睛,聖光彷彿是從她的體內源源不斷地涌出,令這幅絕美的身軀成爲了一個喪失生機的燈罩。
她是如此美麗,而如此地不真實。
教皇的身形出現在了這裡。
他皺着眉頭,情不自禁地收縮了身軀。
身爲光明神的凡世代言人的他,面對着浩如大海的聖光竟然流露出了一絲厭惡與恐懼的神情。輝夜的頭顱靜靜地懸浮在他身邊,依舊沒有生機而浮現着屍斑。
教皇輕聲地念動起了咒文,環繞在他身邊的聖光頓時猶如被無形的巨力攪動了一般地翻滾了起來。它們彷彿是具有生命一般,竟在這驚天動地的涌動中,產生出了一種悲哀的情緒,彷彿在哭泣,又彷彿在嘆息!
這聖光持續地朝着輝夜那枚頭顱涌去,沒多時就將那顆頭顱緊緊地包裹了進去,化作了一顆聖光之繭。教皇意識到身旁的聖光稀釋了很多,不由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
他將目光往躺在石臺上的小女孩投去,嘴角輕輕地撇起。
“很快你就不用再繼續躺在這兒了,菲歐娜,”教皇對着沉眠中的小女孩說道,“你的使命,很快就能得到實現了,請等待吧。”
說完,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這裡。
留下那個聖光之繭輕微地蠕動着。
躺在石臺上的女孩依舊沉眠般地一動不動。
只是晶瑩的淚珠,悄然地順着那完美的側臉,滑落在了冰冷的石臺上,激起了晶瑩剔透的一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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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佔領了胡爾城之後的幾天,楊塵一直在進行着各種各樣的活動來恢復力量。戰爭暫時告了一個段落,毫無喘息機會地打了整整一個月仗的教廷士兵終於迎來了朝思暮想的修整機會。
雖然楊塵心中清楚,他的力量愈是強大,他在魔禪上走的路就越是遠,越是深。
而這魔禪還並非是他曾隱約琢磨到的那種似乎可以名之爲正道的魔禪,而是喪心病狂的無顱一心所堅持着的殺戮之魔禪。但不僅僅是無顱的牽引在起着作用,楊塵隱隱約約地感受到有一種更深遠,而更龐大的黑暗呼喚流淌在自己的體內,在自己的心臟,在自己的靈魂中伴隨着血流與呼吸,一齊韻動。
“或許與血有關,”楊塵心想,“他曾經在聖哈利路亞山說過我的體內有他的血,但我從未見過他,怎會產生這種交集?”
楊塵無法得知答案,但他也無意得知答案。對現在的他而言,力量即是一切,不論手段。
這天,他正在對着一塊有十米之高的龐大巨石磨練着自己的劍氣,他已經用無相劍域中的劍意•雲從龍,擊碎瞭如此巨大的石頭多達十餘塊,雖然每次都是一擊將之化爲齏粉,但楊塵始終不感滿意。
他在尋求着更徹底,更霸道的劍氣。
“統帥大人,”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了少年的耳畔。
楊塵轉過頭去,看到了缺少了一隻胳膊的阿慎的身形。
“關於前幾天的那次作戰,我想和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