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少主

北境軍前鋒營駐地

桑魚兒和樊家兄弟在討論是否派人入城中城,李雲海則在一旁發呆。突然營帳外有士兵高聲稟報,“大人,樊淑蘭歸營求見。”

李雲海第一個跳了起來,然後是樊家兄弟。桑魚兒看着三人蹦蹦跳跳的出了營帳,隨後營帳外一片喧譁。

“小妹,”這麼煽情應該是樊鐵。

“妹妹。”這聲剋制但情感不輸於樊鐵,這是樊剛。

“淑蘭。”誒,如此深情,是李雲海。

桑魚兒摸了摸額頭,果然如此的笑了。不一會兒,三人就簇擁着樊淑蘭進了營帳。

“大人,”樊淑蘭走進來就給桑魚兒施軍禮。

“快過來坐下。”桑魚兒着急知道城中城的情況,懶理軍中尊卑就要招呼樊淑蘭與她同坐。

“謝大人。”樊淑蘭還是在桑魚兒對面坐了下來。樊家人在軍中還是嚴守軍職尊卑之分,畢竟他們和李雲海、唐彥不同,與桑魚兒的交情並不深厚。

“快和我們說說城中城裡的情況。”桑魚兒焦急的問道。

“事情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我在城中城裡發現了……”樊淑蘭將城中城中的所見所聞娓娓道來。大家越聽越不可思議。兇悍如狼的柔然竟然一直在向我朝求和,這有可能嗎?

“有可能。地粟袁是柔然部落中百年來的天才。權衡利弊正是這種人會做出的事情。柔然的情況或許比我們想象中更壞。這次迫使他派出自己的兒子來和北境軍聯繫。”李雲海說道。

桑魚兒點了點頭,“而皇帝之所以置之不理,因爲他根本不想結束戰爭。”

樊剛不解道,“難道皇帝看柔然示弱,就想趁機徹底滅了他們?”

李雲海搖搖頭,“外族六部生在草原,死在草原。強悍不畏死是融入他們骨血裡的。我們不可能統治的了整個草原,強行介入只會招來血腥的反抗,生靈塗炭。柔然的存在能夠一統六部,維持草原的穩定。他們願意主動求和,共同休養生息,我朝應是求之不得。只可惜,皇帝是不可能同意的。”

“這本是皇帝和相門的恩怨,竟要拉天下百姓來陪葬。”桑魚兒唏噓道。

這下不但是樊剛糊塗了,樊鐵和樊淑蘭也是面面相覷。李雲海便將桃花島上老道人告訴他們的話,又和樊家兄妹說了一遍,柳十方的身份也沒有瞞着他們。

“當初送你們離開,就是不想把你們牽扯進這件事。只是沒想到,大家會在北境軍中重逢。並沒有刻意相瞞,只是當時的情況知道的太多,對你們並沒有好處。”李雲海說的誠懇。

“李大哥,你別這麼說,我們明白。”樊淑蘭答的衷心。

樊剛問道,“所以皇帝是要引天道之怒,徹底把相門抹殺。這是結了多深的仇,纔會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手段來報復。”

“所以你明白了,皇帝是絕不會同意議和的。這位陛下只會嫌這天下還不夠亂。”

樊淑蘭突然想到什麼,忙開口道:“那該怎麼辦?那縕紇提就在營外等着呢。”

衆人齊刷刷回頭,八隻眼睛瞪圓瞭望着她,“你說什麼?”

樊淑蘭打了個寒顫,“我剛忘記告訴你們,縕紇提也跟着我來了。”

“你把柔然少主帶來北境軍?”

李雲海震驚之外,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他身邊的桑魚兒急忙捂住他嘴巴。

“瘋了,這麼大聲。”

樊淑蘭委屈的說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柔然少主真的來了?有沒有人看見你們?”桑魚兒低聲問道。

“就在營外,沒人看見。就算看見了,也看不出他的身份。”受她的影響,樊淑蘭也壓低了聲音。

李雲海掙脫開桑魚兒的魔爪,忍着火低聲呵斥,“你貿然帶柔然少主進北境軍營,等同通敵了。再說了,皇帝不肯議和,你帶他來也於事無補,反而讓我們無路可退。”

樊淑蘭可憐巴巴的望着他,頓時李雲海的火氣便散去無蹤,“你,你也別這麼看着我。人都來,再想想辦法。”

“還想什麼。人都來了,見見吧。”桑魚兒乾脆的一拍掌,衝着帳外就喊,“來人,把營外等着的那個人給我帶進來。”

“是。”營外的士兵應聲而去,很快就帶回來一個年輕人。

應樊淑蘭的要求,縕紇提換下了柔然的裝束,現在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個年輕的中原商人。

“多謝樊姑娘。”縕紇提對着樊淑蘭作揖施禮。“諸位好。”

桑魚兒上下打量了他半天,轉頭問樊淑蘭,“這就是柔然少主?”

縕紇提走上前一步,彷彿想讓上座的桑魚兒看清楚自己,“我就是縕紇提,柔然首領次子,也是這次和談的使者。”

“柔然欠着北境軍累累血債,你竟然就這麼走進北境軍營。我該稱讚你的膽量,還是嘲笑你的愚蠢呢。”桑魚兒注視着眼前柔然年輕的少主,言語間毫不留情。

縕紇提先是愣了一下,“敢問您是?”

“前鋒營千總。”

“您就是桑榆,今日一見果然風采過人。”

桑魚兒奇道,“你居然知道我。”

“我掌握着北境的收風者,自然知道你。而且根據我們的分析,你是北境軍年輕一代中最優秀的女將,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真沒想到,這次引來的居然是你。”縕紇提難掩喜色,“你是我非常佩服的將領。”

“佩服我?我打殺的可都是柔然人。”

“戰場交鋒,刀劍無眼。所謂的累累血債,都是沙場亡魂。今日我來,正是要結束這一切。”縕紇提這算是回答了桑魚兒的第一句話。“我想請您爲我引見北境軍統帥譚將軍。”

桑魚兒和李雲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對這個柔然少主的欣賞。但桑魚兒仍在猶豫,明知道皇帝不會議和,這個時候把縕紇提帶到將軍面前,等於給北境軍帶去了一個大麻煩。難道要將軍忤逆皇帝,擅自和柔然議和嗎,這明顯行不通。若不議和,面前的柔然少主就是最好的人質,馬上綁起來和地粟袁談判,又或者乾脆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就當不知道這件事。桑魚兒又看向李雲海,正好李雲海也看了過來。多年的默契,只這一眼兩人就知道對方也在糾結着相同的問題。

正在僵持之時,縕紇提開口了,“你們不要想着抓住我就可以和柔然談判。我之上還有兄長匹候跋。我來之前已和父親講好,若我任務失敗,父親和大哥立刻帶領柔然大軍退居草原深處,休養生息,鍛鍊兵馬。日後定會捲土重來,與中原不死不休。無論是困着我還是殺了我,結果都一樣。城中城裡全是我的人,不要想着神不知鬼不覺。這世上只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桑魚兒和李雲海被說中了心思,有點羞愧,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樊淑蘭卻聽不下去了,“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北境軍怎會行如此卑鄙之事。是你說爲了天下百姓的福祉來議和,中原百姓和草原牧民都是人,就該一視同仁。我纔會冒險帶你來見千總大人。你現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不相信我們,何苦設局引我們來。”

縕紇提聽了倒沒什麼反應。桑魚兒和李雲海此時恨不能地上開條縫,讓他們躲進去避避。樊淑蘭不知道自己一番慷慨陳詞,沒傷着縕紇提,倒是把自己人給鞭笞的體無完膚。

沒錯,北境議和是爲天下人的福祉。當初離開桃花島的初心是什麼時候丟的。無論將來怎樣,當前中原和草原六部都迫切需要休養生息,議和是最好的結果。至於皇帝心裡是怎樣想的,管他呢。

想到這裡,桑魚兒拍案而起,“給你的人去信,說你跟我們回北境大營了。”

縕紇提眼中流光一閃,頷首應道:“好。”

城中城

桑魚兒懷裡揣着縕紇提的親筆信在城中城裡穿梭,旁邊跟着樊淑蘭。本來讓樊淑蘭來送信是最合適的,她已經和縕紇提的人碰過面了,在城中城裡又熟門熟路。但桑魚兒還是想親自來看看重建的城中城。當初她親眼看見閭千勉點燃的炸藥,最後將整個城中城夷爲平地。如今魚兒又親眼看見了一座一模一樣,不,比城中城更加充滿朝氣的城池。

“他是怎麼做到的?”魚兒難掩心中的震撼,追問道。

“他的師父在城中城潛伏十年,走遍了城中每一寸土地,繪製出了城池全景。雖然沒有看過那副畫,但是看着這城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可以想象那畫上必定事無鉅細,纖毫必現的記錄了下來。”樊淑蘭貪戀的看着街道上的一切,“他師父一定是個溫柔的人吧。”

桑魚兒問道:“你說過,他的師父是當年閭氏客棧的掌櫃?”

樊淑蘭點了點頭,“沒錯。”

桑魚兒耳邊赫然響起當年在客棧後院,燃燒的房間裡傳出的嘶吼,“我們柔然人是狼……”

“也是一個堅毅的人啊。”桑魚兒暗忖。這時樊淑蘭指着前方說道,“我們到了。”

桑魚兒擡頭就看到了閭氏客棧四個大字,“久違了。”

“我們進去吧。”話音剛落,桑魚兒已帶着樊淑蘭走進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