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屬下幫不了娘娘,娘娘既然心裡有皇上,就應該好好留在宮中。皇上對您也挺好的。”
一邊說着,一邊可勁兒眨眼睛給千秋使眼色。姑奶奶,有大灰狼在外頭,可別亂說話了!
千秋低着頭髮呆,壓根沒看見楚越抽筋似的眼睛,只喃喃道:“留在宮裡也只是受罪,還不如給他的美人兒們騰個位置。我找個好點的人嫁了,下半生也是無憂無慮的。”
韓子磯目光幽深,慢慢走進來道:“既然你那麼想走,朕也沒有強留的道理。楚越幫不了你,朕可以。”
乍一聽見這人聲音,千秋嚇了一跳,擡頭就看見韓石頭含着冰霜的眉目。
千秋慢慢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都聽見了啊。”
韓子磯嗤笑一聲,在主位上坐下:“你不是怕戰亂,想嫁個人過安穩日子麼,朕明白。”
“皇上。”楚越哭笑不得,這一個人鑽牛角尖還有救,兩個人一起鑽是幹什麼?
“不必多說,朕早答應她的事情,是朕一直沒有做到。”
韓子磯緊緊看着千秋,後者就只是安靜地低着頭,沒有平時的張牙舞爪,乖順得一言不發。
他心中更惱,賊就是賊,半點不講信用,不是說喜歡他麼?卻在他背後跟人商量着要逃出去過安穩日子。不是捨不得他的麼?那現在他都讓她走了,爲什麼不反抗一下?
“朕欠你的千兩黃金,待會兒就讓內務府撥給你,然後給你安排馬車,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韓子磯捏着拳頭道:“不管我以後是生是死,是貴是賤,都同你沒有關係。”
挺決絕的啊,也好。千秋身子有些微微發抖,卻掐着自己穴道強自鎮定。她其實心軟得很,稍稍一不注意,就會因爲捨不得而不要臉地朝他撲過去。但是現在不能,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繼續夾在這些爭端之中是最好。
點了點頭,千秋笑道:“皇上一言九鼎,金子給我,我立馬就走。至於我這靜妃的身份該怎麼辦,你們這些人總是有辦法的。”
韓子磯深吸一口氣,看着面前這人平靜的神色,終究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楚越,後面的事情交給你,朕去下旨貶她進冷宮。”
“皇上……”楚越張了張嘴,那主兒卻已經走得沒了影子。
這可怎麼辦?楚越回頭看看千秋,後者竟然跟沒事人一樣地扳着指頭算:“爲我定製的首飾我也可以帶走吧?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平時太后和其他人給的禮物我可以賞給百合那羣丫頭,跟着我也沒享到什麼福…”
這事就被這兩個衝動的人這麼定下了,楚越作爲一個理智的旁觀者,覺得簡直是莫名其妙!
不過聖旨下來得很快:“景象宮靜妃,恃寵而驕,傲慢無禮,失妃嬪之德,有負聖恩。着,貶爲庶民,遷往冷宮。”
此旨意一下,後宮譁然,前朝也是譁然。靜妃娘娘據說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又得太后喜愛,地位簡直是牢不可破,怎麼就突然貶入冷宮了?
身爲千秋的義父,秦陽很好奇地問坐上的帝王原因。
“朕放她自由。”
這是韓子磯在太極殿給他的答案。
秦陽似懂而非懂,請求見千秋一面。帝王允了,宮人就引着他往正在收拾的景象宮而去。
千秋嘴裡不知道哼着什麼調子,歡快得很,牀上桌上都放着大包袱。百合幾個丫頭在外面哭得悽慘,裡頭這主兒卻跟山賊進寶庫似的搜刮着。
“這個有宮中印記,還是賞人吧。這個…拿去給老爹算了。”千秋一邊往包袱裡塞東西,一邊嘀咕。
塞完一轉身,就對上秦陽那張驚愕的臉。
“義父。”千秋甜甜地叫了一聲,雖然這義父是便宜撿的,但是對她還不錯。千秋還留了點小禮物給他。
秦陽指指那些包袱:“這是?”
“哦,石頭大開恩典,准許我把景象宮裡喜歡的東西都帶走。”千秋笑眯眯地道:“我要出宮去啦。”
秦太保臉色一變,連忙轉身瞧瞧門外有沒有人,見安全,才拉着千秋走到內殿,低斥道:“你已經是妃嬪,怎麼能出宮?”
千秋在長輩面前還是很乖的,見義父被嚇得不輕,連忙解釋:“我跟皇上一開始就沒什麼啦,他早答應我送我出去的,只是我不想走,現在想走了而已。”
秦陽覺得他是越來越搞不懂這羣年輕人的心思了,當年楚瀲灩和韓朔就夠折騰的了,可是沒想到這倆小輩更能折騰。都立了妃,還有能打入冷宮再出宮的道理?千秋不懂規矩就算了,韓子磯還能不知道這事兒會牽連甚廣?
“你要走哪裡去?”秦陽道:“現在外面兵荒馬亂,你一個姑娘家,怕是沒走幾步就得被人搶了去。”
千秋叉腰,瞪大了眼睛道:“誰敢搶我?從來都是我搶別人!”
秦陽低笑一聲,摸摸鼻子:“你厲害,我知道。只是現在你可有要去投奔的人?”
帝王竟然會告訴他實情,又放他來景象宮,身爲老奸巨猾的臣子,秦陽還是很懂韓子磯的心思的。
千秋想了想,老爹那邊她不想去,她犯了兩次錯,而老爹正在統率一方,若是有人記恨她,那就會連累老爹的。其他地方……師兄不知道哪裡去了,她還真沒有可以投奔的地方。
“如果沒有的話,就先來義父家裡吧。”秦陽一臉慈祥地道:“雖然你是皇帝指給我的義女,不過你這孩子心地善良,我倒是喜歡。咱們回去,你就當住自己家裡一樣,自在地玩。”
千秋給感動了一下,這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仔細想想暫時住在秦府也不錯,她便點了頭:“那就麻煩義父啦!”
“不客氣。”秦陽微微一笑,然後繼續看着千秋收拾包袱。
皇帝也當真是寵她,喜歡什麼讓拿走什麼,恐怕一輛馬車都不夠裝的。千秋收拾得十分仔細,秦陽坐在旁邊茶都喝了三盞,她才勉強收拾完。
“剩下的就是找人來幫忙搬了。”千秋看看外面的天色:“天黑比較好辦事,再過一會兒再走吧。”
坐在空蕩蕩的屋子中間,千秋發了會兒呆。
“你的金子,拿好。”韓子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千秋與秦陽都是一愣,轉頭就看見楚越帶着幾個護衛,擡着幾個箱子進來了:“一千兩,要不要稱一稱?”
千秋咚咚地跑過去,打開一個箱子,瞬時金光亮瞎了她一對招子。
“這也太招搖了,你爲什麼不給我換成金票?”千秋鼓嘴道:“等會搬出去還要費好大一番功夫呢。”
韓子磯冷着臉,淡淡地道:“要換成金票你就自己出宮去換,宮中沒有。”
“小氣鬼。”千秋哼了一聲,環視了景象宮一週,嘆息道:“收拾完啦,石頭,我走了。”
帝王靠在門邊,緊抿着脣一言不發。千秋便指揮楚越他們把東西都碼好,天一黑就麻利地搬出去。
“還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遺漏了?”悶了好一會兒,帝王終於再次開口。
千秋撓撓頭,看看自己的賬本,覈對了一下道:“沒有了。”
秦陽忍不住爲老不尊地翻了白眼,這個不通情事的傻千秋!皇帝都給了最後的臺階下了,她幹啥去看賬本?賬本有啥好看的?就不能指指門口那個黑着臉的,說這個也喜歡要帶走麼?
真是笨死了!
韓子磯冷笑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千秋覺得他今天態度可真夠差的,大概是心疼她搬空了他的景象宮?哎呀,早說嘛,她也可以給他留一點的。
“這個包袱給太后,這個包袱給未晚。”千秋一邊指揮着他們搬東西,一邊將兩個小包袱塞進韓子磯懷裡:“以後可能見不到她們,這是給他們留的禮物。”
韓子磯很想問,他呢?但是他現在正生氣,不想跟這丫頭多說一句。
“你的禮物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送什麼,反正你什麼都有了。”千秋轉身爬上牀去,從枕頭下面掏出個荷包來:“這個是我連夜繡的,就給你當個紀念吧。”
她還會繡東西?韓子磯愣愣地接過來,低頭一看,錦白的荷包上繡着一隻栩栩如生的……吊睛白額虎,張牙舞爪的,像極了某個人。
人家繡荷包,都是花啊鳥啊,再不濟的也是繡個福字,這繡只老虎給他的,還是頭一次看見。
漫不經心地將荷包塞進袖子,面前的景象宮也差不多都空了。千秋抱着最後一個包袱朝他揮手:“後會有期啦,石頭。”
語氣輕鬆得,就像她只是來宮中游玩了幾日。
微微捏緊了拳頭,韓子磯想,他是堂堂帝王,不用捨不得這一個小山賊,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娶三千個女山賊在後宮裡放着,一個姬千秋算什麼?
但是,腳下還是止不住地跟着出去,看着她坐上馬車,看着秦陽抱拳跟他說放心吧陛下,看着那幾輛馬車吱吱呀呀地,就這麼消失在了宮道盡頭。
帝王冷硬的心裡,還是有那麼點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