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羣芳妒朝歌夜弦



這時,蘇蘇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奴婢找不到呢?原來是去了那裡,奴婢竟忘了,只說從前皇上不準任何人去,竟想不起來皇上前幾天是有過一道特許的,真是……都是奴婢的錯,讓皇上久等了。”

她話說到一半,就意識到我跟皇上之間無形的峰火,於是連忙止了話頭,我笑着道:“不關你的事,你們都下去罷。”

阿寶握着我的手用了一點力,我小心安慰道:“沒關係,你下去罷。”

他遲疑了一會,纔不放心的跟着蘇蘇一同退下。

我站在原地道:“皇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不歡迎朕嗎?”

“沒有。”我道。

“要是我說,我想你了呢?”他目光裡閃動着一道異樣的光,妖邪得讓人想逃,直直望着我,我低下頭,有些臉紅。

他笑着走過來,拉着我的手,“過來罷。”

“我自己可以。”我本能的想要抽回手,他乾脆一把將我抱起來,放到榻上,“要你走得走到幾時?”

“我……”我無言以對,轉了個話題道:“皇上怎麼突然把從前那麼寶貴的園子開放讓人觀賞。”

“也僅止於你。”他笑着道:“因爲朕覺得那些花兒沒人觀賞也很寂寞,你也寂寞,兩個寂寞的人不如互相安慰罷。”他手指撫上我的臉頰,說的不是花,而是我們,他寂寞,我也寂寞。

可他愛的不是我。

我低下頭笑一聲,有些閃躲,“原來皇上也是惜花之人。”

“朕只憐世界獨一無二的花。”他言語曖昧,輕佻,我尷尬的坐在那裡,不知如何應對,他輕笑,一手擡起我下巴,“或許你真的是她呢?”

一句話如同驚雷過耳,我身子震了震,難以置近,他輕鬆一笑道:“緊張什麼,朕說的是或許,反正你從前是誰你也記不得了。”

“不,我記得……”我冷聲道。

他有些詫異,“哦?那你從前是誰?”

我遲疑了一下,認真的道:“我從前有夫君,有孩子,我夫君和孩子也在那場事故中被賊寇殺死了,阿寶怕我傷心,就沒有告訴過我,如果……”

“如果什麼?”他看着我問,眸子裡的顏色由淺變濃,由淺至深,徒然生出許多情緒,許多顏色,他想到了什麼,又拾起了哪個希望?我不知道。

我苦笑着低下頭,“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應該進宮來,安安生生在怡香院做我的頭牌也總比在這裡強些。”

“你在這裡受委屈了嗎?”

“沒有。”我搖搖頭。

“那……還是你骨子裡本就是個蕩婦,受不了清心寡慾的生活,受不了沒有男人陪伴爲你喝彩的日子?”他突然笑起來,笑聲冷冽而諷刺。

我不怒反笑,“或許罷!”

他一手扣住我肩膀,突然憤怒,“別再激我,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場。”

“我知道。”我淡淡笑着道,有些淒涼的低下頭,他看着我道:“你怎麼了?想你的丈夫跟孩子了?”

我苦笑的搖頭,“我根本就記不起他們的樣子。”

他擡高我下巴,盯着我的臉看了許久,又端起一旁的香爐,我再問你一次,這香爐裡是什麼藥?”

“是鬱金草香。”我回道。

他放開我,起身走到一旁,端了另一個香爐過來,放到面前讓我聞了聞,“這個纔是真正的鬱金草香。”

我聞着那香味,果然跟我平時用的不大相同,我迷惑了,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那……我用的是什麼?”

“這要問你啊!”他好笑的看着我,得新將我的香爐端起來仔細聞了聞,問:“這裡頭的香平時是在哪弄的?”

“不知道,都是阿寶去買的。”

“買的?”他不信的搖頭,“朕找人問過了,這種香料平常的店裡根本沒有賣的,是經過特製調配而成的。”

我徹底迷惑了,呆呆的坐在那裡,難道真如他所說,這不是鬱金草香,可是阿寶爲什麼要騙我,在我記憶裡一直有香爐在,阿寶說那是鬱金草香,於是我也萬分相信,我只知道沒有這香,我的眼睛就會變得酸澀疼痛。

夜王認真盯着我的眼睛看着,燈光下我的瞳孔是異於常人的顏色,淡淡紫色,平時看不出,只有迎着光纔會泛紫,他也必現了這個秘密,有些驚奇的道:“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我平淡的恩了一聲,他冷笑:“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心下一哂,同樣冷笑,“皇上沒有問,再說……我爲什麼故意跑去跟人說,我的眼睛是紫色的?”

他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尷尬的咳了一聲,道:“可是正常人的眼睛是黑色,褐色,朕知道很遠的國家有人的眼睛是藍色的,可那也不是紫色,你的眼睛太奇怪了。”

我有些茫然的搖着頭,“我不知道,我從前是聽說過我的眼睛是紫色的,可是沒人告訴我,你們的都是黑色的褐色的。”

他低下頭笑了,“阿寶在哪?”說着就站起身來。

“你想……對他怎麼樣?不要強問,他想說的時候就會說。”我攔住他道。

他撥開我的手,“你放心,朕不會爲難他的,不過……或許你的眼睛是可以醫好的。”

我搖搖頭,“不用費心了,在宮外時阿寶遍訪名醫也曾經想過要爲我醫好眼睛,可是徒勞,大家都束手無策。”

夜王沉默了,良久才道:“就算世界上都沒人能醫好,有一個人一定可以的,如果到時真的沒辦法,朕就帶你去找他。”

“是誰?”我本能的問,心裡漠明升起一種感動,原來……他也不是全然不關心我。

他看出我的羞赧,仰天一笑道:“是我爺爺。”

聞言,我不禁疑惑,從沒聽說過夜王有親人,他彷彿只是一個人,沒有兄弟,沒有父母,也沒有叔伯姐妹,孤伶伶的一個人闖天下,創建大胤朝,朝中所有的王爺都是開國有功的功臣,賜皇姓夜,而後封王,此時突然聽他說還有個爺爺,讓人驚訝的同時又難免苦笑,是啊,他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看到我臉上淒涼笑意,他重新在榻上坐下,“你怎麼了?”

我咬着脣笑,慢慢的道:“阿寶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他看着我,突然愣住了,彷彿陷入某種回憶裡,幽深的眸子裡有着鹿兒一樣的溫柔與憐愛,這不是他,他眼中我的不是我。

他突然一把將我抱進懷裡,“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朕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你只要……答應朕永遠不離開,就好。”

他受了“離開”的傷害太深,所以怕我也會離開他,此刻我窩在他懷裡,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夜王對傾城的愛,被我看得真真切切,現在他原封不動轉加到我身上,讓我這個孤苦無依的人享受同樣的愛與呵護。

我感謝他,同時也害怕。

害怕這只是一時的,或者……我是怕他總有一天要醒過來,要扔下我。

在怡香院裡討生活,最能長見識,也最能讓人看透這世間一切,我早已看透了,其中最明白的的便是……期望越高就越失望。

我擡起頭,一滴晶瀅的東西落在臉上,是他的淚水。

“皇上,我不離開你。”女性天生的本性讓我情不自禁抱住他,安慰他。

夜王緊緊的抱着我,口裡喃喃的道:“你還有朕,不是一個人。”

窗外一道黑影黯然走開,我毫無察覺。

夜裡,皇上臨時有事被叫走,我躺在寬敞的大牀上翻來覆去,叫來蘇蘇。

蘇蘇舉着燈進來,給房間點了幾盞燈,屋子裡頓時亮了起來。

她將牀帳左右掀起,分掛兩旁的白玉鉤上,扶我起身,“娘娘怎麼了?”

“蘇蘇,你看我的眼睛,是紫色的嗎?”我問她。

蘇蘇仔細看了看道:“對呀!”

我的心沉了沉,低下頭去,蘇蘇見我失落,不禁問,“娘娘怎麼了,迎着光看娘娘的眸子更美麗呢?”

我苦笑一聲,“你是今天才發現的嗎?”

她怔了怔,道:“從前奴婢就看見過。”

我不禁詫異,擡起頭,“那你不覺得奇怪嗎?爲什麼沒見你問我。”

“奴婢……哪敢問娘娘這麼大不敬的話,不過倒是問過阿寶,他跟我說娘娘的眼睛天生就是那樣的,異於常人。”

我恍然明白過來,點點頭,一語不發。

她盯着我看了看,“娘娘,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你下去罷。”

蘇蘇應了一聲,又將殿裡幾盞大燈吹了,執着燈慢慢退到外殿牀上睡下。

夜王是說話算數的,他說一定不讓我再受傷害,我以爲也是跟前幾次一樣一時的恍惚,可是他竟然真的對我份外的好起來。

那種好幾乎是一種寵溺,宮中嬪妃如數,就連皇后娘娘都沒有能夠讓皇上留宿三晚以上,可是他在我這裡,一睡就是兩個月。

如此殊待讓我何以承受,皇后娘娘說的不錯,樹大招風,從前我只是擢得快了些,如今再得皇上連翻寵愛至深,宮中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盯到我身上。

阿寶擔憂的道:“娘娘,我們進宮已經四個月了。”

我斜倚在榻上,微一沉思,笑道:“夏去秋來,是四個月了。”

“娘娘……愛上他了嗎”他突然問道,這一問讓我手足無措,笑着坐起身,他忙過來摻扶,我的手搭在他腕上起身,“怎麼突然這麼問?”

“因爲娘娘再也不提走的事。”他直言道。

我轉身看他一眼,笑着道:“你能跟我說句實話嗎?你爲什麼這麼怕留在這裡?”從前人說怕我被欺負,現在已經沒人敢欺負我了,皇上也對我很好,可是你還是要走。”

他慢慢低下頭去,嘆息着道:“娘娘果然是愛上他了。”

我冷笑一聲,我愛上他了嗎?

誰知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將話題轉移回來,再次問道。

面具下,他的表情是晦默的,可是隔着面具下的眼神卻是清清楚楚的,一種隱忍的怒火正漰發開來。

“因爲我怕娘娘會再死一次。”他大聲道,帶着哭腔,然後匆匆跑走了。

我愣在那裡,良久才反應過來,“阿寶……”

他早已跑遠了,只留下一路嗆嗆嗆長劍碰撞的聲響,那是他隨身戴着的一把劍,進宮後便沒有再帶,今天再次聽到這個聲音,我慌了,連忙喚來蘇蘇。

“娘娘何事吩咐?”

“你去跟着他,別出意外。”

蘇蘇朝他跑遠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擔憂的看着我, 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對我行了個禮就快步追了出去。

我慢慢走到榻上坐下,多日以來,我也早已熟悉了宮裡擺設,蘇蘇因我不方便,一些零碎的擺設都沒有再擺,怕我碰着。

小桌上紫晶佛擦得光潔明亮,淡淡的檀香味夾雜着鬱金草的香味慢慢彌散開來,我端起鬱金草的香爐聞了聞。

我一直沒有問阿寶,這到底是什麼香?

可是如今看來,確實不是鬱金草香。

我有種預感,這件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越來越牽動人心,我像是在冒一次險,正慢慢的得到答案,可是他剛纔說,答案就是我……再死一次。

我拿着水晶佛的手微一沉,佛像失手落下,並沒掉在地上,隨即他帶笑的聲音傳來,“想什麼出了神?”

夜王將佛像重新放在我手上,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想什麼出了神?”

我低下頭笑了笑,將佛像放到桌子上,向裡推了推,“沒想什麼,皇上今天怎麼這麼早下朝?”

他嘆一聲,有些煩亂的道:“看奏摺太多眼睛疼,就過來看你在幹什麼?殿裡怎麼沒有一個人,蘇蘇呢?阿寶呢?”他環視殿裡。

我喜清靜,他向來是知道的,所以身體不會留太多人,頂多只是蘇蘇並兩個宮女,我笑着道:“剛纔想打坐來着,後來有點事就起來了。”

他恍然哦了一聲,盯着桌子上水晶佛,“這尊佛倒是挺漂亮的,不過一般的供佛大家都會供玉佛,金佛,不知貴妃娘娘哪裡弄了尊水晶佛?”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一片心意罷。”我淡淡笑着道,眼前兩道暗影晃了晃,我笑着道:“你幹什麼?”

他一下子坐起身,扶着我的肩膀,“你看得到?”

“我……”我睜大眼睛,也突然被自己嚇到了,搖着頭道:“我看不見,我只是覺得有光影,一明一暗。”

他有些欣喜,“或許你的眼睛真的能治好的。”

“是嗎?”我笑着道,並沒太多驚訝。

他看着我道:“怎麼?眼睛有希望治好你不高興嗎?”

“沒有,臣妾高興。”我不想再就此多談下去,俯身靠在他懷裡,靜靜靠着,他輕輕拍着我的身子。

這種感覺很微妙,似乎我們早已是相識相伴了多年的兩個人,如今人老珠黃,斜陽西下,一起相偎着靜靜過日子。

我的心有一刻恍惚,笑起來,“皇上,傾城是個怎樣的女子?”

他低頭看我一眼,有些疑惑,“你怎麼突然問起她來?”

從前,我刻意迴避着她,但現在,我突然很想知道他們的過往,彷彿那是一種對我記憶空白的填充。

他想了想,身子重新靠在後面,有些感慨的道:“她是一個聰明又冷漠的女人,給人的感覺十分冷傲,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誘惑,媚態。”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他有些沉默,低下頭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

“如果皇上不想說就不要說了,臣妾只是隨口問問。”我笑着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他看出來,笑着將我擁進懷裡,緩緩的道:“認識她時,朕還很小,她的聰明與理智還有美貌讓人望而怯步,再見她時,大局已定,她註定了不屬於朕,於是我冷落她,疏遠她,害怕愛上彼此,那樣會很煎熬,到後來直到把她推進別人的懷抱,再後來我想再把她要回來,卻晚了,太晚了,經歷了一翻生死之後,當我覺得有能力接她回來的時候,卻傳來她的死訊,真真切切,她死了……”

他說這話時,顯得十分落漠與憂傷,褐色的眸子閃着一絲痛楚,連嘆息聲都顫抖了。

“她愛上了別人嗎?”我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聲遺憾的嘆息。

我笑了笑,心裡說不出的失落,“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男人似乎都這樣。”

他忍不住輕笑,將我拉進懷裡,“你似乎很懂得男人。”

“不,因爲我就是

這樣一個人。”我笑着道,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龍涏香味,“皇上,你知道嗎?你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

“熟悉?”

“對,很熟悉。”我點點頭道,對他透出一抹微笑,或許我前世真是一個妃子,常年伴着皇上,聞着他身上的龍涏香味,爲他穿衣,喂他吃飯,爲他歌舞,而後龍顏一笑,紅顏一世矣。

他笑而不語,手指穿過我髮絲,感覺指尖細膩絲滑的觸感,“無雙,你身上似乎有許多迷。”

“或許我只是個平凡女子。”我苦笑着道。

“你一定不是。”此時,他篤定的態度不知從何而來,但彷彿真的斷定了我不是,或者……他希望我不是平凡的女子。

我笑了笑,並沒有揭穿彼此的內心深處的聲音。

傍晚時分,他方纔離去,臨走告訴我說晚上等我。我臉上微紅,低下頭去,他哈哈大笑着出了殿門。

蘇蘇早已在殿裡候了多時了,我喚她過來,“阿寶找回來了嗎?”

“找回來了,娘娘讓他來回話嗎?”

“不用,讓他歇着罷!”我急忙道,起身下了榻,蘇蘇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上前摻扶。

我沒有胃口用晚膳,早早讓人梳洗了上牀,殿裡亮着燈,我讓蘇蘇點了所有燈,我坐在牀上,手指在眼前來回晃着,果然有微弱的光影。

我不覺笑了笑,蘇蘇端茶過來,笑着道:“娘娘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我低下頭不說話,接過茶喝了一口,問道:“皇上這兩天似乎情緒不高,是朝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也沒什麼大事,皇上繼位快三年了,還是沒有子嗣,朝中大臣藉此爲由,讓皇上廣納秀女,可是宮中秀女早已多得數不過來了,他們無非是想讓皇上納幾個自己的親信入宮,皇上不應。”蘇蘇道。

我淡淡哦了一聲,接着問:“只有這些嗎?我覺得皇上很憂慮。”

蘇蘇低頭想了想道:“哦,還有一件,南秦來使求見,就住在宮裡,皇上一直不肯見他,平時只讓下人傳話,很奇怪,平時對別國的來使,皇上也都召見的,如果真要有什麼憂慮的話,應該就是這件了。”

我想了想,對他道:“皇上爲何不見,從前大胤與南秦有過節嗎?”

蘇蘇搖搖頭,“這就是關鍵啊,並沒一點過節的,按皇上平時待人處事的樣子應該不會做這得罪人的事,可是不知爲什麼,就是偏偏不見這位使臣。”

我點點頭,“或許有他的想法罷!”

蘇蘇接過茶盞,我放鬆的靠在枕上,微微閉了眸,“算了,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去把我的佛珠拿來。”

蘇蘇笑一聲,放下茶盞去取佛珠,少傾走過來將佛珠遞到我手上,“娘娘還真的認真念起經來了。”

我輕笑,“洗清前塵罪孽嘛!”

佛球輕輕在指尖滾過,我心裡唸的並不是佛經,而是漠明有種好奇,也有些期待。

至三更天時,皇上纔過來,我已睡着了,聽蘇蘇說他只是坐了一會就走了,隔天就召見了南秦的使臣。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誰想剛剛坐下,宮人急急忙忙跑來告訴,勤政殿出事了,現在很混亂,皇上接見使臣後兩人竟然大打出手,皇上下令不準人上去插手,宮人就這樣提心吊膽的看着皇上與那個人打鬥。”

聽到這個消息,我急得從椅上站起來,“現在皇上人呢?”

“不分高下,還在那僵持着。”

我只覺得一陣暈眩,當即道:“備轎,去勤政殿。”

“娘娘不能去。”阿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亟亟拉着我的手,我徒然一驚,往常他即便再急,也不會如此魯莽。

我擡頭,“阿寶……”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慌忙放開我的手,卻依舊不肯讓步,“娘娘,你不能去,那裡很危險。”

“宮裡這麼多侍衛,哪裡有什麼危險。”我語聲平靜的道,只是試探。

他頓了頓道:“刀劍無眼。”

這時,過來稟報此事的李公公也過來道:“是呀娘娘,奴才在底下看着也十分驚險,兩個人站在屋頂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不過幸好皇上輕鬆不錯,可是……那位使臣聽說是個將軍,功力也不在話下,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打起來?”說着,便搖頭嘆氣。

“是啊娘娘,別過去了,皇上不會有事的。”阿寶道,身子擋在前面,我想了想,回身在榻上坐下,“那就不去好了。”

阿寶長長的嘆了一聲,我接着道:“你們都下去罷,阿寶留下。”

蘇蘇與李公公擔憂的看了我一眼,請了安慢慢退下,阿寶怯懦的看着我,“娘娘,你有話就說罷。”

我冷冷笑了,“我沒話說。”

事到如今還用說什麼呢?他分明就是有事瞞我,只是他不肯說,我問又有何用?

阿寶往前挪了兩步,跪到我腳下,“娘娘……”

我的心微微疼痛,這個男人不論在何時都對我恭順有加,可是自從進了宮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事事變得敏感,小心。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不問,只是因爲我害怕,一直視爲親人的人,當有一天成了仇人,那種滋味一定比死還難受。

我無助,恐懼。靜靜的坐在大殿裡,身邊香爐裡騰騰昇起不知道名的一味香,從前以爲是鬱金草,可它根本不是。

我手指摸索着,找到香爐,輕輕提起來聞了聞,“即便它是毒藥,那又何何?”

阿寶聽着我的話,突然嚇到我,“娘娘……”

“什麼都不要說,阿寶,當有一天它真得隱藏不了的時候再說,或者,一輩子都不要說。”

勤政殿裡那一仗直到傍晚時才結束,兩個人都筋疲力盡,大家都以爲皇上會把這個人押進地牢,或者當即處死,可是沒有,兩人打了一場,又一起去清泉池泡了溫泉。

或許,那人是皇上的仇人。

或許,他們是仇人之前還是朋友。

這些都不得而知,阿寶不准我去勤政殿,我便沒有去,帶着他與蘇蘇默默在院子裡散步,透透氣也好,心裡那麼多迷團都快憋死了,脹死了。

中宮殿宮人送來皇后娘娘賜下的兩道菜,一道八寶鴨子,一道翡翠蝦球,我命人提進去,打賞了送來的宮人,又道:“皇后娘娘太多禮了,連着送了幾天飯菜,我的身子早好了,回去告訴娘娘,以後就不要費心了。”

“我家娘娘說了,淑妃娘娘現在侍候皇上操勞,應該多進補纔是,明個兒有長白山來的人蔘,說還要給娘娘燉了補身。”

長白山,這個名字從腦子裡一閃而過,竟然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長白山是哪?”

我不禁問道。

蘇蘇長年在宮中,自然是不知道,阿寶張了張嘴,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那宮人道:“長白山在南秦,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山。”

我恍然哦了一聲,點點頭,笑着道:“回去代我向皇后娘娘問好。”

他謝了賞錢,轉身退下。

蘇蘇扶着我往裡走去,“該用晚膳了,我們進去罷。”

我不說話,回頭看了看阿寶,他遠遠的跟在後頭。

入夜後宮裡顯得更加金壁輝煌,萬盞宮燈凌亂散於宮中各個角落,就連最沒落的冷宮都遙遙照得見,我嘆一聲,扶着蘇蘇進了膳閣。

晚上,直到很晚,勤政殿都沒有傳來任何消息,我以爲他今晚不會來了,於是梳洗了躺下睡了。

到四更天時,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夜王被兩個宮人摻扶着搖搖晃晃的過來了,滿身酒氣,口裡含混不清的叫着一個人的名字。

蘇蘇幫着把他扶到牀上,脫了靴。

李公公轉過身,嘆聲道:“皇上喝多了,今天夜裡娘娘恐怕是休息不好了。”

“沒關係,是跟南秦使臣一起喝的嗎?”

“不是,南秦使臣剛纔已經收拾東西走了,皇上自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喝悶酒,剛纔直嚷着娘娘的名字,所以奴才就送到這裡來了,要不然……也不會來打擾娘娘休息。”

我苦笑一聲,轉頭看看牀上不醒人事的他,雖然不清楚,可是傾城跟無雙,這兩個字差之千里,我怎能聽不出?

我低下頭笑了。

皇上原本躺着,突然從牀上一躍起來,叫着“傾城,別走……”

這一聲,分外清楚,李公公有些尷尬,紅着臉要解釋,我打斷他道:“太晚了,你也回去休息罷,你放心罷,皇上就留在這裡罷!”

他頓了頓道:“還是算了,奴才就在外頭守着好了,萬一皇上醒來要茶要水的,娘娘身子不便,皇上用慣了奴才侍候,別人怕不順手。”

“也好。”我點點頭道。

於是他跟蘇蘇一起幫皇上脫了衣服,換了寢衣,又仔細的擦了臉,方纔退出去,也不敢走遠,就站在簾後聽吩。

“傾城,傾城……不要走。”

他不斷呢喃着傾城的名字,痛苦的在牀上翻滾,緊緊抓着我的手,“傾城,是我錯了,求你不要走。”

我坐在那裡,手臂被他抓出一道道青紫傷痛也不覺得痛,一顆心搖搖欲墜!飄飄蕩蕩跌入谷底。

我輕輕抱着他,安慰的拍着他的背,“別怕,我不走,不走。”

於是他便真的相信我是傾城,窩在我懷裡委屈的哭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男人哭,他顫抖的肩膀和瀅瀅的淚都讓我心疼不已,我怎麼能夠怪他太愛那個女人?不能。

“她沒有走,只是離得遠了些。”我安慰着他,同時也在安慰我自己,他愛着她,說明他是個用情至深的男子,值得託付。

託付,意識到自己竟然有這個想法時,我也被嚇了一跳。

擱在他背在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驚怔了一秒,重新回過神來,對自己嘲諷一笑,姬無雙,你怎麼可以這麼容易的就對一個男人動心?他對你好,不過因爲你長得像他逝去的情人,並不是真的愛你。

我一遍一遍在心裡重複着,直到最後連我自己也分不清,我究竟是傾城,還是無雙。

外頭,李公公與蘇蘇對視一眼,互相嘆息。

他鬧了一夜,直到天明時才哭着沉沉睡去,我仰起頭,長長舒了一口氣,動了動被他壓得發麻的手腳,起牀下了牀。

我趿着鞋緩緩走到外頭,蘇蘇與李公公兩人一夜未睡,困得直打盹,一睜眼看到我,全都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摻扶着道:“娘娘,您怎麼自己出來了?”

“備水,我想沐浴。”

蘇蘇怔了怔了,看了一眼李公公,最後恭敬的下去備水。

我坐在溫熱的泉水裡,閉着眸,彷彿快要舒適得睡着了。

蘇蘇往裡加了些香料,試探着叫了一聲,“娘娘,睡着了嗎?”

我身子動了動,換了個方向靠着,“什麼事?”

蘇蘇嚇了一跳,笑着道:“還以爲您睡着了呢,娘娘,今天奴婢給您換了香料,覺着怎麼樣?”

她將一個白瓷瓶子打開,倒了些進來,屋子裡頓時有種清苦的味道彌散開來,我不禁皺了眉,問:“這是什麼香料,怎麼這麼苦?”

“這不是香料啦!是藥。”她慌忙解釋着。

我微一怔,接着問,“什麼藥。”

“是……是助孕的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兩頰飛紅。

我也有些尷尬,乾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蘇蘇幫我揉着雙肩,“娘娘,宮裡的嬪妃都沒能爲皇上誕下一男半女,現在皇上獨寵娘娘,要是娘娘能懷上龍種,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淡笑不語,漠不應聲。

她看看我的臉色,接着道:“娘娘,難道娘娘不願意給皇上生兒育女嗎?”

我搖搖頭,仍舊不說話。

“那娘娘怎麼突然這麼不開心?”她不解的看着我,我垂眸笑了,濃濃苦澀蔓延心頭,緩緩的道:“阿寶說我從前有過一個女兒。”

蘇蘇恍然哦了一聲,安慰道:“娘娘不用太傷心,娘娘面相不俗,必不是凡人,能與娘娘有母女緣份,那孩子也一定不是凡人,或許她只是下凡與跟娘娘了斷前塵恩怨,反正娘娘還年輕,皇上也向強力壯的,以後還能再生,奴婢聽人說這藥挺管用的,娘娘用幾次,肯定能懷上。”

“要真是這麼有用,那皇后娘娘貴妃娘娘,怎麼到現在都沒懷上。”我輕笑。

“這個……”蘇蘇遲疑着道:“皇上很少留宿中宮與貴妃住處。”

我有些驚訝,睜開眸,“怎麼……難道從前都沒有夫妻之實嗎?”

蘇蘇搖搖頭,“沒有。”

我難以置信的怔在那裡,這怎麼可能,從前只聽說皇上不留宿,可慣例的照樣翻牌子啊,怎麼可能沒有夫妻之實?

蘇蘇接着道:“三品以上的嬪妃,皇上每每事後都會賜一避孕草藥,但三品以下,皇上本就對這種事不是太熱衷,就更不可能自己提出要求,所以宮裡到現在都沒有子嗣。”

“爲什麼三品以上的嬪妃皇上都會賜下避孕草藥呢?”我實在有些不解。

蘇蘇嘆了口氣,顯得十分無耐,“娘娘剛進宮很多事情不知道,表面上皇上統一四國,大胤現在很強大,可是朝中官員不能團結,零散黨羽糾結,皇上現在着力打擊亂黨,派出許多兵力,仍舊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皇后與貴妃,都是紂國後人,雲妃,是越國公主,還有朝中那些王爺,全都是當年投靠了來皇上收下的同謀,可是當初是同謀,現在誰又能保證沒有外心呢?皇上不得已納了後宮,可是卻不想讓她們母憑子貴,將來用孩子做爲要挾,所以,娘娘是最合適的人選。”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娘娘,你能理解皇上的心嗎?他其實挺苦的,一個人孤苦伶仃,從哪來也沒人知道,自打娘娘來了以後話纔多起來,從前,對我們下人都不理不睬的,一天裡除了必要的,鮮少說句閒話,就是對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兩夫妻之間從沒聊過天,皇后娘娘怨也怨在這裡。”

我臉上笑意薄涼,挑了些水在身上,“哦?平時看着挺和善的一個人,沒看出她與皇上哪裡不和,也沒看出她有怨氣?”

“皇后娘娘這人挺怪的,我們做下人的,也難得見她紅過臉,都是和顏悅色的。”她笑着道,轉身過去取了浴巾。

“起來罷,娘娘也去睡會,省得白天沒有精神。”她將我扶起來,小心披了浴巾,外袍,扶我進了寢室,換上寢衣。

皇上睡得沉沉的,呼吸聲均勻,彷彿十分滿足,我在他旁邊躺下來,輕輕蓋上被子。

他側臥着,突然翻了個身面向我。

我有些驚訝,隨即一個柔軟的東西落到我的脣上,輕輕舔吮

着,“去哪了?”

他沙啞着嗓音道,我慌忙低頭,被他快一步擋下,輕輕擡着我下巴,將吻加深,“朕昨天喝多了,有什麼沒說什麼?”

“沒有。”

他沒有說話,翻身壓到我身上,一支手已經開始解我衣紐。

我有些慌,雙手擋在胸前,他笑着一一撥開我的手指,“特地用了助孕的草藥不就是爲了懷孕嗎?朕給你。

我臉上一陣臊熱,無從解釋,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皇上……怎麼知道?”我尷尬的問。

他輕笑,埋頭進我頸窩深吸了一口氣,“這種東西皇后跟貴妃每次都用,朕厭煩極了,可是她們樂此不疲,明明知道還是會喝下避孕草藥,卻還在用這種東西助孕,朕不管,就由着她們去罷!”

“那臣妾現在也用,皇上會不會也煩臣妾?”我自嘲的笑笑。

他扣住我下巴,在脣上印了一吻,“不會。”

這答案讓我意外,擡起頭道:“爲什麼?”

“因爲朕……也想要個孩子,一個人的感覺實在不好。”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嘆息着說的,他深深埋首於我胸前,感受着他沉重的嘆息,吐納,那是一個男人壓抑的嘆息聲。

“傾城,給朕生個孩子罷!”他帶着嘆息說,不知不覺的喚出她的名字。

我咬着脣笑,沒有揭穿他,雙手自然的放開,他輕輕解開的衣紐,在胸前吻了吻,“有了孩子,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腥紅的帳幔緩緩垂落下來,隔了外頭天光,也隔了世人的目光,我躺在他身下,承受着他給我的快樂與痛苦,這個馳騁在我身上的妖冶男子,帝王的尊貴與冷傲下的外表下,其實不過是個需要關懷的孩子。

剛剛泡過的藥香味,隨着激情蒸發,騰出一種濃郁的暖昧氣息,我手指輕輕撫上小腹,平坦光滑的沒有一絲贅肉,誰又能想到,我曾經是個孩子的母親呢?

我輕輕閉上眼,聽着他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

愛,欲有時是可以分開的。

秋日的光景越來越濃,上一次南秦使者帶來的衝擊很快就過去了,夜王還是從前的夜王,冷漠中透着憂鬱,偶爾一聲嘆息便能讓人忍不住將心沉下幾分,和他一起嘆息。

我坐在關雎宮清靜的佛堂裡慢慢捻着佛珠,心無雜念。

“娘娘,奴才有話要跟娘娘說。”阿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指間微停,未轉身道:“什麼事說罷。”

“娘娘,爐子裡用的香料快沒了,奴才得出宮一趟。”

入宮時帶來了多少,我也記不清了,總是他在張羅,現在聽說要出宮買香料我心下微微一哂,不動聲色的笑道:“好啊,讓蘇蘇給你取對牌,早去早回。”

他低下頭道:“娘娘不用操心奴才,奴才可能得有幾天不在宮裡,娘娘在自己保護好自己。”

“好。”難以掩下心頭突如而來的一擊,這一句好湮去往年所有感情與寄託,沒有牽掛,只是冷冷冰冰一句話,一個字。

聽出我的殊離,他站在那裡久久說不出話來,鐵面具下低沉的呼息彷彿撞着人心,沉重而壓仰,良久,我才聽到他顫抖的聲音,“娘娘保重。”

爾後,重重在地上對我磕了個頭,轉身飛快的離去。

我站起身,發麻的雙腳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也忘了自己是個看不見的,瘋一樣追到門口,直到跘着門檻跌坐在地上。

“阿寶……”

不知道爲什麼,總有種快要分別的感覺,失去的痛再次凌駕而來,我坐在地上,聽着外頭輕巧的沒不帶塵櫻的風聲,我知道他要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一個人慢慢挪回佛堂,抱着桌子上的香爐發呆。

清靜的佛堂裡彌散淡淡的檀香味,本應讓人心如止水,可是我坐在這裡,佛前,只是覺得孤單,太過孤單。

阿寶終於是走了,留下我一個人。

那種寂寞是透過骨子裡的一種病,可以讓人完全麻木,連痛都覺得是蒼白的,天漸漸黑下來,一束光影慢慢出現在我眼前,是蘇蘇來掌燈了,她看着我,輕輕叫了一聲,“娘娘,你怎以哭了。”

“阿寶走了嗎?”我不答反問。

蘇蘇點點頭,將宮燈放到桌子上,扶我起來,“對,他說過幾天就回來了,讓我好好照顧娘娘。”

“他說過幾天就回來了嗎?” 我突然變得有些欣喜,蘇蘇奇怪看着我,笑着道:“對,娘娘就別擔心了。”她小聲安慰着,一路把我扶進膳閣,“今天皇后娘娘又派人送了人蔘雞湯,娘娘正好這幾天精神不好,正該補一下。”

我沒有說話,默默坐下喝湯。

蘇蘇察顏觀色,也已看出幾分,在旁侍候着,難免嘆息,悄悄吩咐了宮人去請皇上過來。

我想我還是太脆弱了,聽到他的聲音,我就哭了,一下子撲到他懷裡,“皇上,他走了。”

“朕知道了,如果你想讓他回來,朕可以現在就派人把他帶回來。”

“不……”我搖着頭,“讓他走罷,他待在這裡不開心。”

皇上摟着我,輕輕拍着我的背,“別怕,你還有朕,將來,還有我們的孩子。”

這是他給我的承諾嗎?我俯在他懷裡,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分辨不清,哪一次的加速是因爲疼我,哪一次,是因爲愛我?

阿寶一走便是半個月,我在宮裡的日子變得更加無聊,好在,我終於懷孕了,太醫請過脈簡直大喜,連忙跪地磕頭,彷彿遇到了千年不遇的喜事,“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一語即閉,滿殿的歡呼聲,宮女內侍紛紛過來,跪了一地,“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我坐在紫金桐雕就的鸞榻上,也微微覺得有些喜悅,嘴角牽出了一抹微笑,“賞……”

半個時辰後,皇上匆匆趕過來,沿路聽見他的笑聲,“無雙,你真是朕的福星,無雙……”

他一把將我抱起來,在殿裡轉着圈,喜悅自是不言而喻,我微微扶了額角,有些頭暈,他看出我的不適,抱着我在榻上坐下,關懷的道:“怎以了?都怪不好,忘了你身子凌弱。”

“不怪皇上。”我低頭笑着,有種初爲人母的喜悅,還有一種漠明的寄託感,雖然我知道我早已不是第一次,“臣妾懷孕,皇上真的高興嗎?”

“當然是真的。”他想都沒想的道,扶正我的身子,“無雙,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問,顯得生疏。”

“還有懷疑。”我接着他的話頭道,從前,也不是沒體會過同樣的滋味。

他笑了笑,停了半晌道:“我們孩子快要出生了,等朕忙完手頭的事,就帶你去治眼睛,一定要讓你親眼看到我們的孩子。”

我只是輕輕笑了笑,彷彿他說的事離我很遙遠,完全不可能實現。

“你不信嗎?你的眼睛如果可以看到光影的話爺爺說一定可以治好的。”他看着我道,一副認真的表情。

我點點頭, “我信。”

“可你不開心。”他擔憂的看着我,有些憐惜的把我攬進懷裡,“他走了,朕知道你挺難過,不過現在好了,你有孩子了。”

我臉上笑容沉寂,手指不自覺的撫上小腹,是啊,我終於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親人了。

我喜得龍孕,各宮來賀,皇后娘娘自是不在話下,關切的帶了許多補品來看我,還準我不用再過去請安,就在家安心養胎。

我笑着謝了恩,又接受了各宮嬪妃的恭賀,收了禮,幾個平日不大來往的妃子說了幾句話就告辭離去了,留下的只雲妃,貴妃與皇后。

我有種三面受敵的感覺,自從聽蘇蘇說他們是從前逝去國家的公主,我便開始戒備了,上一次,皇后娘娘說樹大招風,直到此時我才明白,別人還可,倒是她們三個是無論如何都會對我有些恨的。

同樣身爲女人,我可以體會那種強制不準生育的痛苦,天下哪個女人不想有自己的孩子?皇上這樣做是殘忍了些,可是治國平天下,是不能太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

我笑着吩咐蘇蘇給娘娘們上茶,果品,一面在下首的位置坐下,笑着道:“多謝姐姐們關心,臣妾惶恐。”

皇后娘娘坐在上首位置,笑吟吟看着我,上下打量一翻最後目光落在我還平坦的小腹上,“能爲皇室誕下子嗣是你的福份,皇上也對你疼愛有加,往後,這大胤的將來還要靠你來扶持。”

我連忙低下頭,“娘娘怎麼說這種話,臣妾何德何能。”

她笑了笑,有些尷尬的看看其他二位,沒有言破,我已懂。

打斷她道:“娘娘,皇上只是一時的,將來還是有機會的,皇后娘娘的孩子纔是大胤的嫡子,才能繼承大統。”

她笑了笑,不想再就這個話題聊下去,“你好好養身子罷,以後有什麼缺的,少的就着人來告訴本宮。”

“多謝皇后娘娘。”

貴妃娘娘自打進了門,說了聲恭喜後就再沒開過口,聽不到她那尖細帶着研媚的聲音竟然讓我有些惶恐,彷彿那聲音隨時能從背後跳出來嚇我,就像她這個人一樣,華麗裡透着一絲陰霾。

殿裡有種奇怪的香味。辛辣的。

雲妃因從前過節,現在品階又比我低了一層,自然也不敢多說。就只皇后娘娘無所顧忌。

我有意活躍氣氛,於是讓蘇蘇準備了許多果品。

蘇蘇道:“這可是我家娘娘從宮外請的師傅做的。”

“哦?是什麼好東西。”皇后娘娘來了興趣,看着盤子裡花花綠綠,造型別致的糕點。

“這個是花粉酥,這個是光酥餅。”蘇蘇一一介紹道。

皇后娘娘撿了一塊償償,也覺得挺新鮮,“還真是沒有吃過。”

貴妃娘娘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后娘娘自沒沒吃過啦,這些糕點都是南方的小吃,我們這邊,除了皇上知道,賞下來,否則誰能吃得到,也就是淑妃娘娘從前在宮外見多識廣,才知道有這麼些好東西,還特特請了廚子做來吃,真是好福氣啊。”

一開口,我才知道原來是酒味。

這話說得半諷半嘲,讓氣氛有些尷尬,皇后娘娘低斥她一聲,“你又喝多了?在這裡犯渾。”轉身對我道:“你別在意,她最近家裡有事心情不好,時常一個人喝悶酒,喝多了說兩句渾話,你就當她是撒酒瘋好了。”

我笑了笑,“怎麼會,蘇蘇,去備解酒茶來。”

“放屁。”貴妃娘娘突然勃然大怒,站起身道:“本宮沒醉。”

我怔了怔,不覺得氣,倒是笑了。

旁邊皇后娘娘被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雲妃遠遠的躲開,不惹火上身,蘇蘇走過來護着我,我笑了笑,讓她退下。

貴妃娘娘走過來道:“姬無雙,你真以爲懷了皇上的孩子就可以隨意捉弄嘲笑本宮嗎?”

“臣妾從來沒有那麼想,只是覺得貴妃娘娘喝了酒可能胃不適,好心好意讓人備解酒茶,沒想到還惹得貴妃娘娘生氣,真是罪該萬死。”我笑吟吟看着她,不慌也不忙。

皇后娘娘過來拉住她,“貴妃,少在這時胡鬧,也不看看地方。”

“哈,這是什麼地方?我倒要看看。”貴妃一聲冷笑,四下環視着,不屑的道:“也不過就是關雎宮,也不過是皇上多來了幾次,可本宮還是正一品的貴妃,她不過是淑妃。”

她氣狠狠的道,幾次要衝過來,都被皇后娘娘按下。

我平靜坐着,“臣妾一直尊稱貴妃娘娘姐姐。”

“少來,別叫我姐姐。”她衝着我道,滿口的酒氣,瞪得通紅的眸子裡彰顯着憤怒,這纔是一個人的真性情,相反的,皇后娘娘那麼從容淡定,纔是該讓人懷疑纔對。

皇后抱歉的對我笑笑,轉身召來宮人,“送貴妃娘娘回去。”

貴妃掙扎着不肯走,一把將一個稍顯凌弱的宮女掀翻在地,她走過來,衝着我道:“你笑什麼?”

我冷笑着聳肩,不置可否。

貴妃娘娘哪裡受過這樣的侮辱,當下就要衝過來,皇后在旁好歹攔下,趕忙命人架了出去,人走後,雲妃才從角落裡走出來,搖頭嘆了一聲。

皇后看她一眼,沒說話,轉身對着我道:“宗親府王爺最近因爲亂黨的事被皇上暫時押進了大牢,她做爲女兒不能救父親出來,自然有些煩亂,發泄一下也是正常的。”

我有些意外,原來是這樣,笑着低下頭道:“臣妾不敢跟貴妃娘娘計較。”

“你懂事就好。”她欣慰的笑道,轉身吩咐一旁宮人,“既然你有了身孕就該好好養着身子,這還是本宮年初祭祖時求的護身符,現在……給你罷!”

她顯得有些無耐,長嘆一聲,“好了,不多打擾了,雲妃我們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你。”

“謝皇后娘娘。”我恭身行了個禮,親自送到門口,她說什麼也不肯讓送了,於是我只好回來坐着,讓蘇蘇把她們送出去。

我坐在殿裡,手裡拿着護身符聞了聞,蘇蘇正巧進來,笑着道:“有什麼味道嗎?想必裡面也不過是張符紙。”

我搖搖頭,“有些香味道。”

蘇蘇接過來看了看,小心翼翼打開,笑着道:“裡面果然是張紙,不過……這不是平安符,是觀音送子圖。”

蘇蘇擡頭看着我,有些擔憂。

我怔了一會,反而笑了,原來是這樣,先前懷疑皇后的心不覺少了幾分。我笑着道:“擱起來罷!”

蘇蘇轉身剛要走,我卻突然叫住了她,她疑惑的轉過身,“娘娘還有事嗎?”

“阿寶走時留下的那些鬱金草香,還剩多少?”

“足夠用一年的了。”她笑着道。

我的心微微沉了沉,不再說話,擺手讓她退下,自己仰身靠在榻上,殿裡瀰漫着淡淡的香味,我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不出的感慨,突然很想弄明白阿寶身上的迷團,包括他臉上那個面具,還有這香爐裡的鬱金草到底是什麼?

可是他走了,逃亡一樣的逃走了,走之前還告訴我這生的使命就是保護我安全,這不是太諷刺了嗎?我不覺笑出聲來,沉寂的殿裡響起空曠的回聲。

爲了能夠早日帶着我去醫治眼疾,夜王最近總是忙到很晚纔回來,他回來時,我往往已經睡着了,我醒時,他已走了。

日子平靜的一天天過下去,彷彿這是這樣了,要過一輩子。

我挑了個不錯的天氣,帶着蘇蘇出去散步,走在滿地落葉的石子路上,火紅的楓樹下,兩個人正在說笑,一邊拿着魚食餵魚,臨岸看湖面上的水裡的魚爭人武部着過來奪食,也十分有趣,聽到響動,她朝這邊看了看。

“是貴妃與雲妃娘娘。”蘇蘇靠近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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