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麼?”她恍然回過神來,匆匆忙忙來到我面前,“夫人叫奴婢有何吩咐?”
“沒什麼吩咐,只是想問問你,皇后娘娘最近怎麼樣,本宮讓你按時送去的補藥,她可按時吃了?”
打胎並不是一件小事,儘管皇后娘娘那裡往來稀少,足跡不多,可是萬一有什麼不測,就是無數人的生死,我不能大意,況且,那些打胎的藥是宮中的禁藥,也不是隨便就能弄來的。
既便有,也不能貿然在宮裡煎,都是由配藥房直接煎好了然後帖着標籤送給各宮,被賜這藥的人,必定都是犯了錯的,就像當初的我。
“娘娘最近胃口不好,吃一些都吐了。”她落漠的道,連語聲都有透露着憂傷。
她自小被她收養,兩人又相處了那麼久,她對她的感情我是可以理解的,這是人之常情,可是她這樣下去,遲早是會出事的。
就是皇后娘娘自己不暴露,她的反常也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這些天來,她常常往中宮殿跑,有時是我派去的,但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跑去的,我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多,別人不說,就是紅淚,也一眼就能看穿些什麼。
“那他呢?”我轉身看向陳仲,他跟曹衛尉的關係比較熟,也經常去他那裡走動。
陳仲搖搖頭,表情並不比舞雲好多少,“最近瘦了好多,整天整天都不說一句話,也不吃飯,情況不太好。”
“造孽!”我嘆口氣,擱在扶手的上手緊緊握起。
“袁太醫那邊有消息嗎?”我接着問道。
陳仲看看我,再轉身看看舞雲,小聲的道:“還沒有,袁太醫說事情太大,得要慎重,他不敢冒然行事,得等時機。”
空氣裡傳來沉沉的嘆息聲,卻不是來自我,我轉身望去,福公公手握拂塵站着,感慨得看着遠方天空,“皇后娘娘能不能躲過這劫,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福公公,你是覺察到什麼了嗎?”我問,也開始緊張起來。
其實,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也只能是盡力而已,後宮嬪妃私通男人,這是多麼大的罪名呀,有朝一日壓下來,誰都擋不住。
“沒有,奴才只是擔憂。”他小聲的道,並沒有給我任何答案,連預測一下都不肯。
可是,他既然說出來了,肯定就是有端倪的,只是礙於舞雲,沒有說出來而已,看到這裡,我也不再問下去,揮揮手道:“罷了,不提這個,讓奶媽把君顏抱過來。”
易子昭住到廣濪宮以來,我就很少有時間再去照顧君顏了,趁着這空檔,我才能閒下來跟她相處片刻。
文相輔政以來,嫿賢妃來我這裡的次數倒是多了起來,每次來都不空着手,帶的禮物也相當珍貴,無一不是些世間稀有的國寶,可是我一樣都沒收,把她的東西如數退了回去。
看着我一次次,不厭其煩的往回退東西,陳仲忍不住問道,“夫人收了那麼多的人禮,爲什麼單單不收嫿賢妃的。”
“因爲那不是嫿賢妃的禮。”我冷冷的道,眸子裡帶着淡淡笑意。
“可是就算是文丞相的
,收了也無妨呀!”他不解的看着我,實在搞不明白爲什麼我對文相的禮物這麼排斥,“難道是爲了避嫌嗎?怕人家說夫人你單單提撥他?”
我輕笑,眸中笑意更濃,轉頭看着他道:“本宮提撥他,就是要讓所有人看到,爲什麼要避嫌呢?”
“那夫人爲什麼那麼做?”他深深皺着眉,十分困惑。
我不語,吟吟笑着,良久才道:“因爲他現在欠着本宮一個人情,就這麼輕易的讓他用禮物償還了,那就沒有意義了,本宮要的,不是這送來的這些珍玩,黃白之物。”
我隨手從從面前的箱子裡拿了一件檀香木雕制的仕女看着,眸中笑意越來越深,直到讓人覺得冰冷,纔將它重新扔回去。
我抽回手,重新倚到榻上,手指上還殘留着檀木濃郁厚重的香味。
陳仲也終於聽懂了我話裡的意思,恍然大悟,笑着道:“夫人……真是絕頂聰明,能夠侍候夫人這麼久,是奴才的福份。”
聰明?呵,沒有無緣無故的聰明,都是用血淚換來的。
我笑而不語,轉頭看着他,突然變得有些傷感,我想到了碧月,想到了香墨……經歷了這麼多人的生死,我才終於漸漸成長了。
我笑得涔寂……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半個月,嫿賢妃終於不再給我送禮了,她另想了他法,不送我,改成送些小東西打點一下我宮裡的侍婢,我這裡的宮女向來是不缺賞銀的,面對她的誘惑也做得十分得體,禮貌恭敬的回絕,口裡只說:“殤國夫人教導奴婢無功不受碌。”
嫿賢妃驚得瞠目結舌,終於沒了辦法。
隔天早上,我擡眸看着那個淡紫身影,輕輕笑了,“今天來得好早。”
“是啊,臣妾沒有打擾夫人罷?”嫿賢妃小聲的道,擡起頭四下看着,似乎在找着什麼。
“看什麼呢?”我問,眸光淡淡的,沒有任何波瀾。
她慌忙搖搖頭,笑着道:“沒找什麼,臣妾只是怕說話聲大了,吵着皇上休息。”
聞言,我不覺笑了,寢宮離這裡還隔着幾丈遠的距離,況且又有幾堵牆隔音,他是無論如何都聽不到這裡的動靜的,我心下冷哂,也不當場說穿,緩緩起身往外走去,“皇上確實還未起牀,那你就陪本宮出去走走罷,今兒的天倒好,我們一起去御花園裡走走。”
“是,夫人。”她低着頭跟過來。
我們緩緩走在宮牆之間,清晨的陽光灑下來,伴着涼風,十分舒爽,我把身後宮人退到三米之外。
“說罷,這麼一大早來什麼事?”直到走到廣濪宮很遠,我纔開了口。
她仍舊低着頭,小聲道:“夫人,父親大人有幾句要緊的話要臣妾來傳給夫人。”
我微一怔,臉上已有了笑意,“什麼話?
這是一個好兆頭不是嗎,文相已經懂得了我真正意圖,他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兩廂交易,原本是得雙方達成共識,可是我自作主張,跟他做了這筆交易,是冒險,也是強制。
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好意”,他受
不了權利的誘惑,而宮裡早已盛傳我心狠手辣,手段高明,如果我扶他上位,他不給我我想要的,自然也害怕我對嫿賢妃不利,所以,我就認準了他這個死穴,強行把這個輔政的位置壓到他頭上,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然而,這不是一個單純的互助,稍有不甚,就是誅連九族的大罪,他猶豫,掙扎,所以送禮給我,我不收,表明態度,所以,他別無他法,只得跟我完成這筆交易。
她顧慮的四下看看有沒有人,再轉身看看身後宮人是否全部退到安全的距離之外,然後,才小聲的道:“父親大人說,誠王爺西征柔然,打了勝仗,現在皇上定奪是不是要誠王回京,還有,平西王爺年邁,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前天傳來快馬急件,說平西王爺舊疾復發,急需冶療,請求速速回京。”
聽到誠王打了勝仗的消息後,我一點都不驚訝,我知道他會勝的,他是個有才華,有戰略的男人,只是一直以來都被夏侯君曜的神秘陰霾和易子昭的妖邪鬼魅擋住了風采,他有的,不同於他們二人,他是真真正正能給一個女人幸福的好男人。
正因爲如此,所以當初,我跟紅淚纔會不約而同的喜歡他,喜歡他溫文爾雅的笑,還有與生俱來的龐然貴氣。
然而,喜歡也只是一種錯覺,年少時的錯覺。
我現在,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了,因爲我對他給不起愛,我們之間只能平行,不能交錯。
不知是因爲那段至純的感情太過遙遠,還是我已偏離了軌道太久,有時候想想,竟然想不起來我曾經愛過他,好像我們一直都是這樣暖昧不明的關係。
只暖昧,不相愛。
“是嗎?這些政事不是由文大人和韋大人決定的嗎?你爲什麼告訴本宮?”我臉上神色平靜異常,慢慢往前走去。
嫿賢妃緊張的蹙眉,快步跟上來,“夫人,臣妾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父親大人說只要臣妾把這些話告訴夫人,夫人就會懂得臣妾的意思。”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輕笑,笑容一閃即逝,讓人懷疑它是否存在過。
“那文大人打算怎麼辦?”我問,並不轉身看她。
她與我距離半尺,可是我卻能真真實實的感受到她的緊張與害怕,彷彿帶動着,連大地都顫抖了。
“父親大人沒有決定,可是韋大人堅決反對他們回來,還威脅父親說,如果他再固執己見就要把事情告到太后娘娘面前。”
“太后娘娘?”我聞言笑了,有些諷刺的道:“把國家大事跟一個瞎子太后商量什麼?真是讓人可笑又可嘆。”
當着嫿賢妃,我直言太后是個瞎子,她臉上一駭,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說什麼。
我輕笑,“怎麼,說太后娘娘是瞎子你怕了嗎?”
“沒有。”她小聲的道,怯懦的不敢看我。
我冷笑,深深呼了一口清晨的空氣,嘆聲道:“他想去就讓他去好了,只要他能見得到太后娘娘,也算是他有能耐。”
聞言,嫿賢妃又是一驚,脫口而出道:“難道太后娘娘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