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目光漸漸變成一種淡然的色彩,“我也不知道,總是覺得不安。”
“娘娘操心的國事太多了纔會這樣,人生老病死,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從鬼門關裡走一朝,如果她真的有事,大理國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去。”她道。
“是罷……”我淡淡應一聲,將頭靠到她身上,“哀家太困了,睡一會,到了再叫醒我。”
“娘娘睡罷。”她用輕輕拍着我的背,用自己的披風蓋在我身上。
一個月後,流煙帶着小郡主進宮參拜,先前見到的那糰粉紅色的小肉團已經長成了一個可愛的胖娃娃。
流煙公主較生育前的身材稍有些豐滿了,皮膚滋潤又白晰,只是略微有些疲倦,淡淡微笑着,穿一身淡藍色的宮裝,抱着孩子的樣子十分幸福。
“娘娘,前幾日攝政王已給孩子取名叫做玉蘭。”她站在那裡道,一臉的笑意。
我點點頭道:“玉蘭這名字好,清潔高麗十分喜人,這孩子就像玉蘭花一樣高貴潔白。”
“謝謝太后娘娘稱讚。”
“快坐,來人,把那些準備好給小郡主的禮物端上來。”我招呼着,一面吩咐宮人。
她已不像先前那樣高傲無禮,到底爲人母親,有些成熟了,臉上時刻堆着笑,對我謝了恩,回身在椅上坐下,我看着剛剛睡醒,還在她懷裡趴着的寶寶,不禁心生愛憐,道:“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碧珠笑着走過去,“側王妃沒進宮時,娘娘就天天唸叨着不知孩子長成什麼樣了,這下好了,總算見着了。”
她小心的從王妃手裡接過孩子抱到我跟前。
我抱過來,笑道:“果真重了,哀家命內務府一應給她做了幾套衣服,又兩條長命鎖,金鈴鐺。”
“謝謝太后娘娘賞賜,她人小福薄,別這麼寵着她。”流煙公主笑着道,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接着道:“這孩子跟太后娘娘投緣,因是第一胎,臣妾捨不得交由奶孃照看,時時是帶在身邊的,她被我抱慣了,也不太愛讓別人抱,就連王爺抱也會哭鬧,可是跟着太后娘娘就很乖,不吵不鬧的。”
碧珠插話道:“可能是太后娘娘乃真命天子,又面善,小孩子最是通靈性的,所以才覺得太后娘娘親切罷。”
流煙附和着道:“對對。”
我笑着不語,只管低頭逗弄這孩子。
宮人將那些盛着小衣服,小鞋子帽子的托盤拿過來,“娘娘……”
“交給側王妃看看。”我笑着道。
宮人於是又將那些東西端到側王妃跟前,流煙看着那些精緻的小東西,讚歎道:“宮裡的手藝果真是比外面的好。”
“太后娘娘關心攝政王府,攝政王府的東西不就是宮裡製造的嗎?”那個宮人不由自主的接了話,流煙臉色一凜,笑容變得訕訕的,“怎麼王府裡的東西是宮裡製造的嗎?可爲什麼我的都是被拿到宮外找人做?”
我正在逗孩子,聞言擡起頭,低喝道:“哪裡來的不懂規矩的奴才,還不下去?”
宮人眼見禍從口出,嚇得雙腿
發軟,忙不迭的跑出去。
打從一進門時起,我便發現了流煙公主神色不對,雖然強裝笑顏,但看得出來她有心事,她此時顯得十分尷尬,低着頭道:“太后娘娘……流煙嫁到天朝,不爲別的,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做攝政王爺的好內助,只是……”
“奴才不會說話,你不會生氣,回頭哀家一定好好教訓他,攝政王府的衣服也不是件件都由宮裡製造的,只有一些典禮的禮服纔會由哀家親賜。”我笑着岔話話題,不知爲什麼,不願意聽她說明來意,我知道她有委屈,可必竟清官難斷家務事,再說……還有她們身後牽扯到的那些層層面面的關係。
想想就讓人頭疼。
我轉身對碧珠道,“桂花糕呢,快端來給側王妃償償。”
“哦,奴婢這就去取。”她說着,便轉身下去,片刻端了一盤香甜誘人的糕點過來放到側王妃旁邊的小桌子上,“娘娘請用。”
我笑着道:“償償罷,這些桂花糕可是碧珠的手藝,我平時最愛吃的,這次爲了王妃進宮哀家特意讓她下廚做的。”
流煙笑着,勉強拿了一聲在手裡漫不經心的吃着,我也站起身,抱着孩子在殿裡來回走着,逗得她咯咯笑起來。
流煙吃到一半,終於還是開了口,“太后娘娘,臣妾從前縱然有不少冒犯無禮之處,也想念在我年幼無知的份上原諒我罷,何況,臣妾背井離鄉嫁到這裡,只是爲了跟王爺長廂廝守,來之前就知道王爺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臣妾也做好了準備要跟姐姐們分享王爺,可是……她們眼睛容不了人哪!”
她說到這裡,突然落下淚來。
“那些衣服什麼的我不會計較,可至少該給我們母女留一條活路罷。”
我見她說得越來越嚴重,不禁蹙了眉道:“什麼活路不活路的,衣服這件事是攝政王妃做的不對,回頭哀家一定還你個公道,可是……流煙,你也知道要識大體,她必竟是長房,你對她付出一片真心,她自然也會感受得到的,一家人,沒有什麼,活不活死不死這麼嚴重的份上,你聽哀家一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
她苦澀了笑了笑,垂下眼眸,“太后娘娘讓臣妾順從,臣妾就順從好了。”
我嘆口氣,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你看看玉蘭多可愛,王爺的親骨肉,你是玉蘭的親孃,放心罷,王爺會給你個未來的,哀家也會提醒一下攝政王妃她們,不會再有這些事情發生了。”
“謝太后娘娘恩典。”她語聲涔寂的道,顯得鬱鬱寡歡。
我抱着玉蘭,看着眼前這個神色疲憊的女人,怎麼能想不到她在王府的苦楚呢?攝政王妃當年對我還是那樣,如今流煙又生了個小郡主,她怎麼能容得下她呢?而依着露露上次的神情看來,她也開始多多少少知道一點這其中的門道了,一家子人,也只有柳妃想得最通透,守着一個小世子就夠了,不爭名份,不爭寵,所以才能安穩自在的活到如今。
我嘆了口氣,流煙又坐了一會便告退了。
我又命人賜了不少珠寶與衣物做爲賞賜,進了寢
殿,碧珠正在收可拾櫃子,開着門彎腰在裡面不知找什麼,我走過去問道:“找什麼?”
“前年節下時宮裡給娘娘娘娘做了一件翡翠雀羽的斗篷,今天想起來要給流煙公主帶走,沒想着也找不見。”她道,仍舊在裡面翻找着。
我笑一聲沒說什麼,在桌子前坐下。
碧珠這才注意到我的神色,也不再忙活,將櫃門關上走過來給我倒了杯茶,“娘娘怎麼了?顯得不高興?”
“流煙這次進宮來是來告狀的。”我說。碧珠點頭道:“奴婢剛纔也聽見了一點,只是……流煙公主一向氣傲,怎麼能被攝政王妃欺負了呢?”
“怪只怪她生了個郡主。”我笑着道,笑意卻不能到達眼底,接了茶杯卻不喝,只是隨手在杯沿上畫着圈。
碧珠低下頭道:“說起來也是,攝政王妃看起來也不是善茬,那會因爲太后娘娘寵着流煙公主,王妃也沒少受委屈,如今王妃懷了孕,而流煙公主又生的是位郡主,難免受委屈的。”她附和着道。
我輕笑,“她從一開始就看不慣流煙這我知道,可是你沒聽到嗎?流煙的衣服都是由外頭的人做的,顯然攝政王妃從一開始就苛扣着她的。”
我想了想,吩咐道:“下午,你着人去接攝政王妃進宮。”
“奴婢知道了,這就讓人去傳旨。”她轉身走出去。
我盯着她剛剛忙活的櫃門發呆,突然走過去,開了櫃門從箱子底取出一個帖着金鑲邊的檀木盒子。
我端着盒子在桌邊坐下,手指輕輕撫摸過樸實的雕刻紋路,然後輕輕打開,裡頭一支流光飛舞的釵安靜的躺在裡面。
霞飛釵,我已記不清是多久沒有戴它了,自從做了太后以來便再也不戴這支釵了,它被我視做珍寶一樣珍藏在箱底,偶爾想起來也拿出來看看。
回想剛纔流煙公主哭着訴說自己的不幸,被大房欺負的時刻,我心裡想的不過是——區區小事,何足這樣?
天下間女人爭寵,爭榮華這些本來無可厚非,試想我從前也是那樣的人,而然現在不了……在我看來那些不過是小事,哪裡用得着爭呢?
當年夏侯君曜送我釵環以示寵幸,如今,再也沒人送了,我一季的衣服穿也穿不完,天天換新裝,首飾年年都制新的,底下人孝敬的,宮裡份例的,用也用不完,而流煙爲了一套衣服而流淚。
我覺得可笑,同時心裡又有一點點悶的慌。
可能是爲自己可悲罷!我竟然連人世間最平凡的感情都不能擁有,現在已經很少有誰能讓我嫉妒與恨了。
我微微笑了笑,重新將釵放回盒子裡,轉身向牀邊走去。
下午,攝政王妃進殿請安。恭敬的行了禮,“ 臣妾見過太后娘娘,娘娘萬安。”
“恩,你來啦。”我冷冷的道,並不喧起身,往常,也都是拜過之後當即就起來了,她現在懷着五個多月的身孕,挺着肚子站在那裡十分難受,身子起到一半,聽出有異,便只得重新彎下身子。
我看着她道:“王妃,你知道哀家爲什麼讓你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