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恭喜皇上,皇后確是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孫得隆長出一口氣,險些就哭出了來,他打皇上小時候就在,一直跟在先皇身邊兒看着他出生、又看着他長大、看着他大婚,這會兒,終能看到他生子了……
??“誰診的脈?”皇上臉色陰沉,冷聲問道。
?孫得隆忙道:“是王太醫的脈。”
??“那個采女呢?”
??“老奴上來時,王太醫正去方采女歇息的屋子……”皇后有孕,這可是天大的事啊!就算那個采女也有了,也大不過皇后去,孫得隆自然不能等着兩處的消息全都到了再上來。
??話音剛畢,樓梯處又上來一個小太監,見皇上站在座位處,忙跪在樓梯口處高聲道:“恭喜皇上、太后、太妃,方采女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子……”
??這一下,好似大石丟入湖中一般,叫衆妃嬪齊刷刷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般好的事,怎麼就沒撞到自己頭上?!
??皇上大步擡起,匆匆走向樓梯口處,叫衆妃嬪心中暗恨不已,分明不喜歡女子,於後宮向來尋常,可這會子聽說哪個有了身子,不還是急成這般麼?
??螃蟹還沒吃,賞月閣上面兒的醋罈子就打翻了一片,酸氣沖天,險些掀翻了上頭的頂子。
??柳蔓月挑着眉毛坐在原處,拿着酒杯堵在臉前面兒,暗自琢磨着。她不似那些個妃嬪般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醋罈子打翻了再說。她知道皇上沒碰過那些女子,那她們又怎麼可能有身孕?還是說,閣中竟能有那般的妖法,讓婦人直接懷孕?!
??那個醫女……到底做了什麼?!
??沒人男人還能叫女人懷孕?莫非他們弄着了女兒國的水不成?
??周圍一片道喜聲,太后太妃臉上笑得都快開了花兒。
??太后起了身,手上扶着紅綃的手,朝樓梯處走去,太朱笑盈盈的跟在太后身邊兒,一總走了過去,旁的妃嬪們跟在二人身後也下了樓梯。
??見皇上竟就站在皇后歇息的屋子中間兒,非要親眼見着太醫再三診脈,又叫了幾個太醫過來一同會診,太后一陣欣慰,只當他是才知道當爹的那份子心,這才正經懂得女的人好了呢。
??“皇上不必着急,皇后平素一向保重身子,這會子咱們這一大家子又住在這園子裡頭,再沒什麼勞心勞力的事兒,哪會有什麼事情?”
??聽到太后的聲音,皇上身子僵了一僵硬,繃直了背,雙手負後,只站在皇后牀邊兒,定定的瞧着王太醫。
??王太醫一頭冷汗,不知皇上的意思。他雖是心腹太醫,也知道皇上的一些個打算事情,可他萬不知道皇后根本就沒承過寵,怎麼可能有孩子?
??再診了一回,定了定神兒,擡眼衝皇上打了個眼神,方朗聲道:“娘娘有了約麼一個月有餘的身子,再沒錯的。”
??“那個采女呢?”
??“那位采女已有小一個月的身子,應是比皇后娘娘晚上幾日。”
??皇上定定瞧着他,許久,方沉沉的點了點頭,道了聲:“先隨朕去宏心殿說說忌諱,這裡便交給太后、太妃了。”
??朱太妃聲兒裡那笑就沒斷過,這會兒忙應聲道:“皇上便去吧,咱們都是經過的,哪裡還能委屈了皇后不成?這會兒才一個月的身子,要等孩兒出來還要小一年的功夫呢。”
??衆人只當皇上心疼皇后,心裡頭便是再犯酸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見皇上同太醫出來了,一個個的忙避到了樓上去,見皇上帶着太醫下了樓,又去了方采女處一回,手裡那帕子幾乎揉斷,腳下那鞋幾乎碾出個窟窿出來。
??“真有身子了?”
??王太醫還當皇上因不想叫皇后有身孕,暗中給皇后那裡下着藥呢,見他問,忙跪到地上低聲道:“回皇上的話,皇后的脈象確是喜脈無誤!”他擅長的便是婦科,常年行走深宮內院之中,要是連喜脈都能診錯,那他便不如自配上一副毒藥喝了算了。
??皇上仍負着手,眉頭緊鎖,在屋子中轉了兩個圈兒,又道:“那采女也是喜脈。”
??“沒錯。”王太醫忙點頭道。
??“可有什麼藥物,叫人吃了後覺着像是喜脈的?”皇上忽轉過身兒來,眼中帶着一絲寒意,瞧着王太醫問道。
??王太醫身上一震,壓着心內的驚異,頭上冒着冷汗,細細思索了一番,方顫聲道:“就是有……也是臣聞所未聞之藥……皇上……”他想問問皇上,到底爲何如此肯定皇后不能懷上身子?可如此深宮秘事,若是知道了……說不定便是一死啊!
??皇上深深閉了閉眼睛,許久,方道:“你先去吧。”
??退出殿外,王太醫方擡手擦了擦冷汗,長出了一口冷氣。他知道帝后不和,也知道皇上暗中給皇后那裡潑髒水,如上回宋妃那事兒……想必皇上使點子手段叫皇后懷不上也是有的。可那些法子……指不定便有紕漏,這種事,常是想要的得不着,沒想着要的便指不定的就能懷上呢。
??站在書房中許久,皇上似纔回過神來,高聲對門口守着的小太監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的話,已是午末了。”小珠子忙在門口道了一聲,又問道,“皇上,可要用點子膳?”皇上不叫,外頭的小太監們便不敢問。他們都是皇上身邊兒的,自是知道那事兒的,可現在,假黃瓜居然弄出人命來了……這也太……
??若只皇后一人倒也罷了,可這會兒還有一個采女?一個人若說是不守規矩胡來,可兩個人……
??“便……”皇上張了張口,一揮袖子道,“上點子點心,再叫人把起居注的冊承上來。”
??用了點子點心,坐在桌後翻着手中那冊子,找着了皇后同那方采女侍寢的日子,心中默算,眉頭愈發皺了起來——這二人都是從連着一個月沒侍寢後的頭回侍寢那日,便有了身子。若說巧,這也未免太巧了些吧?
??眉頭皺得越發深了起來,直到外頭傳來稟報聲,纔回過神兒來。
??趙統領單膝跪地,等着皇上的問話兒。
??“那王醫女都去過哪些個妃嬪處?”
??“回皇上的話,去過皇后那裡,亦去過幾個采女處。”
??“於侍寢後次日去的呢?”
??“只有皇后同趙采女處。”
??眉頭皺得愈發深了起來,拿手指在桌上輕點着:“這幾日死盯着方采女的住處,瞧瞧有何動靜沒有,早先查出來的那些個暗子也看住些個,看看他們可有同方采女處有所聯絡。再一個,還有那趙采女也處盯死了,看看她……過幾日可會有身子。”
??趙統領身上一震,臉上鐵青一片,沉聲應了一聲是,見皇上命他退下,這纔出了書房。
??手指在那冊子上頭捻着,許久,方丟下了那冊子,高聲道:“進來,今兒個宣宋妃過來伺候。”
??花皖坊中,宋妃斜靠在大迎枕上微微出着神,兩眼盯着不遠處的腳凳,半晌無話。
??珍兒擡眼看了看宋妃的臉色,心下暗歎了一聲,她知道早晚有這麼一日,聽說別的女子有了身子,這於自家主子來說,無異是往她的傷口上頭撒鹽。可若不如此……自己又哪有出頭那一日?
??衷心侍主固然是好的,可要真真老死宮中,嬌顏春|色無人賞,哪個怕是也不樂意。
??正自出神,忽聽宋妃那裡緩緩開口道:“珍兒,今兒晚上你隨我過去。”
??珍兒愣了愣,擡眼看着宋妃,卻見她未曾朝自己看來,只轉過頭來盯着自個兒的肚子:“我是不成了的,若是你能有所出,我定會待他爲親生。”
??“娘娘……”“咕咚”一聲跪到了地上,珍兒聲中帶着顫,壓着心內的喜意顫聲道,“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旦憑娘娘吩咐!”
??好端端的八月十五,叫兩個孕婦鬧得竟連月都沒賞便散了。據說皇后、太妃各自院中都有熱鬧。
??似柳蔓月這般的妃嬪,自也要在各自院子裡頭略坐坐,好歹也要扮出一副賞月的模樣來,再拿着今日的消息悲春憫秋一番纔是。
??偏柳蔓月斜靠在牀上頭,叫白萱幾個給自己剝着皇上小竈送過來的大個兒螃蟹,溫着黃酒,吃得好不自在。
??天色已經沉,吃夠了螃蟹,飲得兩頰發熱,揮手叫人把東西收拾了,這才淨罷了身子上了牀。知道皇上那裡事兒多,只怕單是查那皇后同那采女有身子的事兒就能叫他急出一腦門子火來,柳蔓月自是懶得等他,一個人逍逍遙遙的躺到了牀上,自去歇息。
??燈還沒熄,剛有些個睏倦之意上來,便聽着一人進來問道:“吃酒了?”
??“暖過的,不傷胃。”說着,便從牀上爬了起來,搖擺着腰肢朝皇上那裡走去,就要給他解衣衫,卻覺着有些個天暈地轉的。
??見她臉頰發紅,醉眼朦朧的模樣,把原本煩繞在心間的那點子煩悶一下子掃了個乾淨,打橫把她抱了起來,朝牀邊兒走去:“路都走不穩當了,還說吃的不多?”
??“不是妾走不穩,是地在動!”柳蔓月義正嚴詞的拿手往地上指了指,“這地球啊,圍着太陽轉……每分每秒都是動的……”
??她這混話說得皇上雖聽不懂,卻也沒在意,只當是她喝多了酒亂說亂道,指不定連她自個兒都不知道在說些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