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胎位不穩,險些小產,所幸太醫及時趕到,倒沒出了大差錯。
可如此一來,皇后那裡自然嚇了個半死,再不見後宮妃嬪,每日死守在芯芳閣中,養胎安神,連大門兒都不帶出的。
太后處病了,倒在牀上連牀都下不去,藥汁子的味兒離得和頤殿老遠就能聞見。妃嬪便是過去請安,太后亦是不見,除了朱妃外,再沒聽說哪個進過太后的寢室。
如此一來,皇后處不必去、太后處不召見、皇上處更是從沒在白日裡頭召過人,妃嬪們的日子鬆得多了,每日於園子裡頭走走轉轉,過得好不自在。
且皇后胎位不穩,再加上早先那方良人亦動過胎氣,更叫這些個妃嬪心中甚爲安心,打起精神盼着能再伺候皇上兩回,又恨不能過去照那二人的肚子上頭來上兩腳。
可似是因着前朝上頭事兒太多了,一連數日,少有召見。可早先不大起眼的柳美人,這些日子已被宣了三回。
若是日日都點妃嬪侍寢,她這小一個月才三回,倒不大顯眼,可這一不怎麼叫旁人,竟就顯出她來了。
只這些日子因不必去皇后處請安,衆人沒個藉口瞧上一瞧,也不知她這是真受寵還是假受寵。
聽說皇后安胎,不需衆妃嬪過去請安了,花皖坊中宋妃輕嘆了口氣,低聲道了句:“可惜了了……”
這話雖不解其意,卻叫身邊兒伺候着的李才人身上又寒了三分,忙往後退了半步——
臨絕頂上,皇上站在亭邊,瞧着那鷂子愈飛愈遠,微微出神。
柳蔓月手中拿着件披風,走到他身邊兒,輕輕搭在他肩上。
“可冷?”轉過身兒來,握着她的手,帶她回到几旁。
“不過纔剛九月中,這亭子上頭又燒着四五個炭盆兒,哪裡就冷了?”轉過頭來衝他笑了笑,隨他坐到毯子上頭。
“這幾日可還心慌?”
柳蔓月臉上笑意定了定,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見她如此,皇上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擡頭微微出神,忽的笑了起來:“不光是你,連朕都有些個擔憂起來。”
“皇上也擔心?”柳蔓月詫異擡眼,不解的瞧着他。
“這兩日接到暗報,說是見着不知哪裡來的大隊人馬喬裝改扮,暗中朝京中方向而來。”
“人馬?!”柳蔓月一愣,詫異高聲起來。閣中雖一直暗中轄制朝廷,可向來不喜明着來,更不樂意跑到前頭來明着管事。想必他們的心思定是和自己是一般的,前頭的便是個靶子,遠沒藏在後頭的實惠又安生,他們怎有可能如此動作?
皇上微微搖頭,眼睛眯了起來:“不知是哪路的人馬,朕只怕是……有人勾結了胡國中人。”
“那皇上可有應對之法?”柳蔓月心中微緊,莫不是有人慾引虎拒狼?這般笨的法子竟真個有人使?!
皇上微挑了挑眉毛:“適才不就將那法子放出去了?”說着,拿手點了點後頭。
朝後頭那半開的窗子瞧去,柳蔓月心中晃然,他定是想法子調兵去了,且胡國遠在西北,想要打到京中,光路就要跑上幾個月呢!路上城鄉甚多,他們又要暗中繞道,哪裡就能那般的趕過來?
“這幾日有何新鮮事兒。”說罷那事,皇上坐於幾後,隨口朝小珠子問道,柳蔓月坐於他身邊兒,瞧着他拿着大抓筆寫大字。
小珠子忙笑道:“只聽說,有人隔着大門兒遠遠的瞧着了皇后娘娘一眼,似是這幾日害口鬧得,人倒愈發的消瘦起來了,以往還不覺得,這遠遠的一瞧啊,只看着那雙大眼睛,臉小的都看不出來了呢。”
只有眼睛沒有臉……這得是何等模樣?柳蔓月忍不住掩口笑出了聲兒。皇上挑眼朝她這裡看了一眼,見她笑出了聲兒來,這才擡頭朝小珠子那裡看去:“還有呢?”
柳蔓月這幾日心思漸沉,再不似以往般的說笑自在,他便想出這麼個法子來,每日叫小珠子他們打聽些個新鮮事兒來,說給她聽,以博佳人一笑,倒也立竿見影。
後宮衆妃嬪被當做取笑的話頭兒了,若讓她們知道了,還不知會有幾個想要去投湖?
小珠子忙又笑道:“聽說昨兒個玉嬪又請了太醫過去聽脈,太醫走後,她直摔了三四個花瓶、盤子,心疼的伺候的貼身宮女直扭手絹子,說是光靠玉嬪的那些個份例都不夠補貼的了。”
許是那玉嬪真就是個不易有身子的,假黃瓜的就不用提了,連閣主用了藥後上的真黃瓜,竟也沒能給她整出點個種子出來。已經小一個月過去了,光太醫就請了四五回,卻沒一回聽着點兒響動的。
又說了幾句後,皇上便命小珠子退了下去,笑話也不能成日家說,得要停停說說的纔是最好——
秋風颯爽,眼見這日子就要入了十月的天,園子裡頭風一起,那上上下下枯黃的枝杈就稀里嘩啦的響成一片,隨着秋風飄飄蕩蕩的,一卷幾尺高,打着旋兒的上下紛飛着。
皇后在芯芳居里安胎已經有一個來月了,可巧這日偏是太妃生日,若說是那些個住在京中、先帝那會兒就沒得了寵的也就罷了,可偏偏的,這位乃是當今太后的親妹妹,這生日哪有不擺的理?
宮妃們許久沒聚在一處,這會子紛紛梳妝打扮起來,各自備好了親手做的壽禮,只等着在這事兒上好歹有點子面子。
再者,皇上最近少點人去伺候,能露個一面半面的,好歹叫皇上想起來些也是好的。
前頭朝堂上頭的事兒,下面宮妃們知道的甚少,便是知道的,因少見皇上的面兒,也吹不了那枕邊風,這些個女人誰還會去理會前頭的事兒?只盼着自己能多被皇上點兩晚,得了兒子纔是正理。
鶯鶯燕燕的坐了一屋子,太妃面色好得很,一雙狹長的眼睛左右在妃嬪中掃了幾個來回,笑吟吟的道:“皇后、太后那裡怕是要晚點兒了,咱們先樂咱們的,誰叫她們過來的晚呢?”
那兩位,一位年歲大了,近些日子來大病小災的,另一位有着身子,行動不遍,偏又添了頭疼的毛病,哪能早過來?今日能來,已是給朱太妃天大的面子了。
下頭那同是一個多月沒見了的方良人垂着頭坐在那裡,身子上頭還沒瞧出什麼來,只行動間小心得不行,連吃的、喝的,也皆要身邊兒伺候着的宮女試過了纔敢叫她動。太冷的不行、太熱的不行、太甜的不行、太辣的也不行,旁人瞧的又是眼熱又是可氣。
不過是肚子裡頭多了塊肉,就寶貝成這般模樣。
太后皇后沒過來,下頭衆人倒是放得開,那邊宋妃接着朱太妃的話兒,兩人笑語嫣然的說笑打趣兒。宋妃身邊兒伺候着的宮女已換了個人,原本的珍兒這會兒坐在宋妃後頭,雖已是才人的份位,可沒得了身子前,她還是每日伺候在宋妃身邊兒,一點兒本份不敢失。
柳蔓月上首坐的是王芳儀,自打那日凌波園兒出了事兒,她便換了處住處,那園子已封了起來,這些日子再沒人能進得去,衆人於那處避之惟恐不急,哪裡還敢往前頭湊合?
玉嬪端坐在宋妃下手不遠處,眼睛朝着柳蔓月這裡看着,似笑非笑的嘆着:“這些日子,你倒是辛苦呢。”
這話一出,衆人皆看戲似的拿眼睛朝柳蔓月這裡看來,又忍着笑意瞧着玉嬪。
柳蔓月挑了挑眉毛,歪着頭:“玉嬪姐姐這是同妾說話?”
她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看得玉嬪牙癢癢,又哼了一聲兒:“要說,你這伺候了這麼多回的,怎麼也該晉上一位的,到如今還沒動靜……莫不是皇上事多,忙得忘了吧?”
柳蔓月垂了眼睛,臉上似嘆非嘆,只道:“皇上忙的自然都是家國大事,哪裡能爲了這點子小事兒分神兒?”
這話就似一團軟棉花一般,也不知她是真個不氣,還是渾然不知,玉嬪挑了幾挑眉毛,那臉上的氣越發的黑了起來,可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個什麼找回來這口氣來。
柳蔓月這陣兒雖去聽雨閣的回數雖多了點子,可到底沒聽見肚子有信兒,她又叫玉嬪那裡碰了個軟釘子,衆人不過多打量了兩眼,便又把那眼睛盯到了方良人身上,恨不能把那那肚子盯出個窟窿來,看看裡頭到底裝着的是個什麼餡兒的。
衆目睽睽下,方良人雖直低着頭,可那四處射過來的眼睛偏叫她躲沒處躲,藏沒處藏的,正想着,可要尋個由頭先避回去?可今兒個可是朱太妃的大好日子,她若就這麼走了,指不定便會被這位責怪上呢!
且皇上這會兒還沒過來,自己雖說有了身子,可皇上一回沒去過,更沒遣人過去問過,再不露露面兒,他再忘了自己可怎生是好?到底不是皇后,更不是那些個家中有倚靠的,除了一舉得男,不然哪裡還入得了他的眼?
心裡頭正麻亂的轉着,就聽着外頭來人報,皇后娘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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