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聲轟響震天,宛若天兵降臨。所幸,這兩日正值新春,家家戶戶皆守在各自家中。聽着敵襲的動靜,除了那些個正在外頭的、衙門裡頭當值的,這會子聽着了動靜具大門緊閉,只敢躲在門縫中偷偷張望,但凡有點子不好,就跑回家中死閉着門,任外頭哪個招呼也決不打開半絲。
街道間,本有那城防的軍隊駐守,卻勢如破竹一般,一下子便被人攻進了城中。這些個不知由打何處攻過來的軍隊直奔皇城之外,一個英武非凡的將軍立在城門口,手持皇上聖旨宣讀,裡頭那些個駐守的皆面面相覷,不知是真是假。
劉大人聽着動靜時人已經入了宮中,這會子調兵遣將的正預一戰,卻聽得喊殺聲忽的傳了進來,宮門竟就這麼破了?!
皇城之中多有暗道,皇帝這處知道,他們閣中亦是知道的。趙大人本就是統領皇上近衛之首,只一露面,再持了皇上的兵符,那些個原本就沒鬧清楚之前鶴臨園兒中之事的留京護衛們,自當立即反水。
雖有閣中暗自差遣的,可既見着大勢已去,哪裡還予以抵抗?
皇城之中喊殺聲響了足有二三個時辰方漸漸靜了下去,城中再被這新入京的軍隊按住,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這剛剛易主了還沒到三個月的京城,再度回到了小皇帝的手中。
早先同劉家爭鬥之時,朝中便去了一小部分的官員,這會子劉家再一倒,那些個見勢不妙、同小皇帝本就不和的,乾脆一咬牙,攜着家眷偷偷離京,趁着那些個不知何處來的軍隊打進皇城之時偷跑了出去。
尋常百姓自只躲在自家,一大家子圍在屋子裡頭臉色慘白的念着佛。坐在位子上的到底是哪個,同他們的關係不大,這來回一換,只別牽連到自家人身上便好,旁的……誰樂意坐誰便去做罷!
馬蹄聲聲,京中內外森嚴無比,半點兒沒那過年過節的氣氛。街道上冷冷清清,再沒半個人往來行走,都蹲在各處不敢動彈。
外頭入了城的到底是哪一夥兒人?又能在此處呆上多久?京中之人哪個也說不好。只知道,早先聽說鶴臨園兒裡頭走水,那一晚便將那美輪美奐的世外仙境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後頭,京中護城的衛兵先是在那宋大人等人的力主之下戒嚴了兩日,可那劉大人帶着兵殺了回來,一把就教宋大人等人關的關、殺的殺。
那兩日街道上頭還能瞧見滿是大鬍子、面目深邃的西北胡人,暗中聽說,西北那邊兒割去了大半的豐腴草場,又是送錢、又是送珠寶美女的。這些個胡人剛走,這會兒竟又被不知什麼人打了進來,天曉得他們能待多久?後頭可還有旁人等着分一杯羹?
又過了兩日,城中戒嚴稍稍鬆了點子,那些縮在家中裝死的大臣們這方纔得着了個消息,這回打回來的——竟就是皇上本人!
之前劉大人那繫於朝上如何強勢,衆人皆是看在眼中的,要說鶴臨園兒中那事與他沒關係?衆人心裡先就是不信的。而這一回,皇上竟反手殺了個回馬槍?!
莫說上頭官員,下頭百姓間也是納罕得緊,更有些個消息言道,說這個皇帝是假的,真的,早死了!劉家,同現在的這入了京的哪個也不是好東西!
這偷樑換柱之事不易辦,信得人也少些,可卻難保下頭沒人嚼這等舌頭。
二日後,淨水潑街,黃土墊道乘輿緩行,竟是皇上歸京了。
心中雖半信半疑的,離得遠遠的瞧了一眼,雖人在車中看不太清楚,可瞧着去甚似!再見後頭那些個騎馬隨行護駕的,自是趙統領等人,及聽雨閣近身伺候的大小太監,再有那鄧、何二人跟在隊中,並一衆書生打扮的隨在後頭,便是那心中疑慮的,這會兒亦再沒疑惑了。
怪道那二人躲出京中了!他們定是早就知道皇上沒事兒,早早跑出去伴駕!這一回來,那天大的功勞自等着他們呢!
“沒找到?”側殿之中,皇上臉上還帶着二分憔悴之意,斜靠在榻下,向下頭跪着的趙統領等人問道。
“回皇上的話,那日殺回宮中,便沒看着那劉家數人,劉皇后、方良人等人也不見了……”
“旁的呢?”自己久沒回京中,又早知道他們閣中知曉了京中暗道,這些年間,找些個由頭把這裡暗道摸清,再多弄出兩條來也是有的。這回反殺回來,估摸未必能全部拿下,只是……這三個一個都沒抓住,倒是叫人沒想着。
“旁的……”趙統領微微挑眼,掃了皇上一眼,沉聲道,“幾位公公清點過了,宮中除了五位低位采女外,皆……十一月間,宮中陸續死了一些宮女、妃嬪,死狀皆是一般的模樣,臉色發青、口舌外突,應都是死於那閣中毒發。後來,似乎是因着那皇后腦子已不清楚了,怕走漏的消息,又把原本的一些*走動打聽的妃嬪暗中處死,只剩下那五個不打眼的,這會兒皆住在偏遠的院子裡頭。”
“嗯。”皇上半垂着眼睛,只哼了一聲兒,臉上並無意外之意,更有沒有氣惱神色。本就覺着那些個女子礙事,正愁不知如何處理,沒成想,閣中那些人倒幫他省了事呢。修長的手指在把手上頭輕輕敲着,“你先下去,派人四處查探,看那些人跑到了何處。或是北面倒不必怕,只一個西北胡國處,一個南面,這兩處最最緊要,他們帶着兩個孕婦,除非不顧及她們肚子裡頭的孩子,再走不快。”
“是!”趙統領擡手抱拳,躬身退下。
再進來幾個大臣,這會兒皇上擡手朝着四周點了點:“宮中四下裡都是他們挖的暗道鼠洞,如何還能住得人?這會子鶴臨園兒也被他們一把火點着了。你們定個章程出來,新建皇宮。”
“這……”幾位大臣低頭左右瞧了幾眼,心中忐忑。以往這事,想要勸阻皇上,還能拉上幾個權臣同奏,可這會子,那些個人死的死、跑的跑,哪裡還能找的着?
一個咬牙道:“啓稟皇上,戶部因叛軍之故多有虧空,這會要建宮殿,恐怕……恐怕……”
“沒銀子?”皇上嘴角挑了起來,雙眼眯着,“正好,朕這裡存的倒是有點子,想必是夠用的。那新殿往北遷個四五里地,不必太大,裡頭宮殿房屋也不必多,只一個,新巧舒坦便好,回頭你們尋人畫幾副草圖承上來,朕選過了你們便去支銀子。”
聽皇上如此說了,幾個忙忙下跪,心中稍安,既然皇上有銀子,那便好辦了。
“對了,戶部虧空……小珠子,記下了,一會兒找刑部的人過來,陪同幾位大人好好查查,看看這幾日亂着,可有人渾水摸魚。”戶部虧空,這是早有的事兒了,之前便是想查也查不得,更不能輕易去碰,這會兒正好清理。
所幸,這回孫家二位少將軍帶兵進來的突然,一下子便把局勢穩定了,直查抄了劉家的園子,並幾戶劉家黨羽,之前宋家倒臺時查抄出來的那些個銀子,自然流入這些人手中,皆是肥得流油的,皇上哪裡還會客氣?自要納入囊中,別說修個宮殿,就是再建兩個鶴臨園兒也是足富裕!
又宣了幾個禮部之人進來,皇上只吩咐了句:“皇后劉氏弒君不軌,今已廢除。美人柳氏溫柔賢良,於亂軍之中護駕左右,不離不棄,又孕有皇子,封爲皇后執掌六宮,待國喪一過,便予封后大典,昭告天下!”——
“主子——!!”人剛帶來,白萱看見座上之人竟是柳蔓月,兩眼瞪得渾圓,立時兩眼發酸的就撲了過來,被白瑩唬得一把攔住了她,白香也忙忙上前抱住,不叫她往柳蔓月身上撲去。
“呆丫頭!沒瞧見主子的肚子麼?這一撲,再叫主子動了胎氣,看皇上不拿了你!”數月沒見,便是白瑩再瞧了這白萱心裡頭亦是直犯酸,口中呵斥着,眼中也不禁冒出了淚來。
白萱哭得上看不接下氣,抽抽搭搭的直打着嗝:“主、主子……奴婢還以爲……主子福大、命大……奴、奴婢還以爲再見不着您了呢!”
見了這丫頭平安無事,柳蔓月心中亦是惆悵,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拉到了身邊兒細瞧了瞧,點頭倒:“還是瘦點子好,身條也抽高了,回頭找個好人家就能嫁了。”
“主子!”白萱人還哭着,被她這一說急紅了臉,又是跺腳又是打嗝,人站在那裡直抽抽。
白香歪頭細看了看她,點頭衝柳蔓月道:“果是好看了點子呢!”
外頭,原本服侍柳蔓月的,秋水閣裡頭的那些個小太監、嬤嬤們進來磕頭,那日火起,見勢不妙,衆人就避到了水邊兒,後來遇着衆聽雨閣過去報信兒的人,知道柳蔓月同皇上應是無事,這才裝着老實,等天大亮了、火熄了,這才老實巴交的叫那些個閣中之人、劉系之人清查畢了帶回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