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摔罷了東西心下才好過些個,太后直起身來,緩緩出了口氣,冷聲道:“昨兒個大小玉小玉美人皆摔着了,想是一時半會兒伺候不了皇上。柳美人那裡……也需歇息幾日,你遣人去召減美人過來。”
“是。”紅綃忙應了一聲兒,幾個小丫頭上前低頭飛快收拾着。
不多時,宮人帶了平園兒的大宮女秦娥回來。
“你家主子呢?”太后眼中一冷,看向那趴伏在地的秦娥。
“回……回太后的話……主子昨兒晚上酒吃多了……這會兒還未曾醒來……”秦娥聲中帶着顫,身上也不禁抖着。
“酒?!”太后冷笑了聲,“昨晚上晚宴你家主子也未曾吃多酒水吧?莫非那兩小杯子甜水兒便能叫她睡到這會子?!她那膽子也太大了些,一個美人,竟連哀家的面子都不給了?來人!”
“太、太后!”秦娥忙連連磕頭,“主子真個吃多了酒!昨個晚上回來後……主子叫小丫頭子們拿了酒來,吃到了半夜……”昨兒晚上減蘭回來後又是吃酒又是做畫,還在屋裡頭高聲誦詩,好一派輕狂文人的放浪形骸,把皇上連同皇宮裡外竟罵了個遍!
宮裡頭這些宮女太監們哪裡見過這些?攔攔不住,勸勸不了,直鬧到了後半夜,吐了個昏天黑地方沉沉睡去。今日一早,哪裡又起得來?此時還死睡着呢。
“吃酒?!”太后雙眼一斂,“把平園兒的秋娘叫來問話!”
秦娥身上一抖,爲何太后不知自己等人的名字,卻偏偏知道那秋娘的?難道她竟是太后的人?!
不多時,秋娘果來了,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說了,半字不敢隱瞞,只驚得一旁的秦娘冷汗津津,心中又尚且寬慰着:所幸自己適才未曾胡說什麼,皆是據實稟的,不然今兒個怕是定要落了罰。又暗算慶幸自己同秋娘交情尚好,再沒個過節不合。
“哼。”聽罷了秋娘的話,太后怒極方笑,好半晌,才一臉鄙夷的搖頭笑道,“那一個謫仙似的人物,好個清高傲骨的奇、女、子!叫她當這個美人既委屈了她,那便變貶爲采女,叫人送回京中皇宮的寒霜殿去吧。”
秦娥同秋娘身上具是一震,死低着頭,半聲不敢吭氣。寒霜殿——冷宮。入了那處,想是此生再無機會出來了罷。
下頭得令,兩個嬤嬤帶着太監、粗使的宮女直奔平園兒。不多時,還睡在牀上的減蘭皺着眉頭,神志不清的被拖出了院子,直接裝進入京的馬車拉走了。
一時間,另外三處院子裡頭衆人皆戰戰兢兢,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怎麼回事?”湊着鏡子細瞧了瞧,眼睛上頭的紅腫總算是褪了下去,柳蔓月低聲朝身邊白雪問道。
“減美人……被太后貶爲采女,送回京中冷宮去了。”白雪低聲說道。
“采女?”柳蔓月微微一愣,秀女正式入了宮後,位份最低的便是采女了,再低……便是那些伺候主子們的宮女了,減蘭犯了何事?怎會被一擼到底丟進冷宮去了?
“是。”白雪微頓了頓,“聽說今兒個太后大怒,昨晚兒上您也聽着了,那個園子裡頭折騰了一晚上,又是笑、又是哭的,怕是還說了什麼,叫人給報到太后那處去了。”
柳蔓月微擡了眼眸,上下掃了她一眼,這丫頭,知道的倒清楚,這會子連那白萱都還沒打聽回來消息呢……想着,只道:“看好了咱們這兒的人,莫叫人犯到這事兒上再給牽連了。”
還未曾承寵,便因着這點子破事兒被打入了冷宮,要是叫閣裡頭知道,怕是得恨死那個白癡。
墨長老精心調|教出來的,竟是頭一個倒了大黴的,也不知這會子該是心疼呢?還是後悔當初不該把她養得如此心高氣傲呢?
外頭熱鬧便隨它熱鬧去,柳蔓月消罷了眼睛上頭的紅腫,微微伸了個懶腰,對身邊兒幾個丫頭道:“我歇息會子,你們下去吧。”
“是……”三白無語退下,這主子,早上起來就去了太后那一回,這便又要歇着了……她就不怕吃吃睡睡的再養出一身膘來?
柳蔓月靠到牀邊兒,掀起被角,兩眼微微一縮,隨即直起身子左右瞧了瞧,見屋內再沒一人,方伸手朝那被子下頭露出來的東西拿去。
一張紙筏,一個小白玉瓶子。
翻過那紙,上頭書着一行小字:消淤止痛霜。
心下微微一愣,隨即擰開那小白玉瓶子,只見裡頭一股子清香撲鼻,裡面裝着白膩晶瑩霜膏,比自己上輩子用過的那些個高檔化妝品瞧着還要好上幾分呢。
拿左手無名指沾了一點起來,抹到右手腕子上面帶着淤青之處,心中微動,這東西,應是那小皇帝差人送進來的,只是……那人到底是飛檐走壁進來的?還是自己這院子裡頭有他們的人?
靠在大軟枕上,細細的揉着兩隻腕子,將那淤青處皆揉盡了,拿到眼前細瞧着,似是淡了點子,又似是毫無反應……
輕嘆了聲氣兒,把那瓶子塞到了枕頭下邊兒,自己起身到了香爐邊兒上,挑開一個角,把那張筏子引着了,見它徹底的燒盡了這才又蓋好了蓋子。
把我這手抓成這般模樣,只送這麼盒藥膏子來便完了?
紅脣微嘟着,腦中不禁鑽出頭日晚那番旖旎,臉上燒紅了一片,忙回了牀上睡下再不多想。
兩日間,飛般的便過去了。
十八日那早,柳蔓月便唉聲嘆氣的起了牀,一臉不情願的起梳洗打扮換了衣裳,趁着那微涼的晨風,出了門兒,一手扶着白香的胳膊,朝那聽雨閣緩緩行去。
入了院門兒,白香便轉身自回那清園兒了,只柳蔓月自己入了聽雨閣,上樓行走着。
外頭通報,說是柳美人到了,皇上正立在牀邊,任那幾個小太監穿着自己身上那衣裳,聽了門響便擡頭瞧去。
仍是那副人比嬌花的模樣,臉上帶着笑意,半垂着眼睛,朝自己這裡福了一福。
“嗯。”皇上輕哼了一聲兒,便再不瞧她,只叫身邊兒的小太監們服侍着穿罷了衣裳,這才擡步朝門口行去,走到門邊兒,方止了步子,瞧也不瞧她半眼,“可用了早膳?”
“用了。”柳蔓月老實垂頭應道。
“自去換過衣裳,朕去用膳。”說罷,便向外走去,再不理會於她。
柳蔓月待皇上走了,這才自向那屏風後頭走去,心中暗自琢磨:莫非又起晚了?怎麼這會子才用早膳?
換了那小太監的衣裳,待皇上用罷了早膳,這纔跟着皇上又一路去了那臨絕亭。
柳蔓月自去倒了水沏茶,回到那幾邊兒,把手中的茶放到几上,正欲縮手回來準備找個舒坦的地方坐着,卻乎被皇上一把抓住了。
柳蔓月心下一驚,詫異擡頭,正跟皇上那雙漆黑不見底的眸子對上,心中一陣慌張,還未開口說些什麼,便見皇上又擡起另一隻手來,把自己手臂上那袖子朝上頭推開,露出潔白光瑩的一小段手臂來。
“用過了那藥?怎得都青得發紫了?”見她手腕上還留着些個淤青,皇上那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柳蔓月心下又是一愣,這才鬆了口氣,輕笑道:“便是神仙的丹藥,也沒那般快的,淤青不就是如此?先青後紫,過幾天就下去了。”
皇上聽得皺起眉頭,挑眼看了她一眼:“那藥可帶來了?”
柳蔓月只得抽回右手,向懷裡掏去,她今兒個帶着不過是想問問皇上,這可是他差人送過去的?雖說紙上那字顯是皇上的筆記,可到底要問個明白纔是。
接了那藥盒兒,皇上隨口道了聲:“坐。”便自擰了開來,拿手挑出一點兒,把藥盒放到那幾上,伸手拉過剛剛坐在幾邊兒柳蔓月的左臂,再推開那袖口,把那點子藥膏擦了上去。
見皇上擦上藥後竟給自己揉了起來,柳蔓月一驚,便想抽手回去,口中忙道:“哪裡敢煩勞皇上……”
“這是朕抓出來的,自是朕要給你消下去。”口中說着,眼睛不擡分毫,板着張臉孔,只盯着那藕臂。
見他那神色認真,卻只盯着自己胳膊,又因着他那話中“朕抓出來的”,腦中不禁又想起那夜的事兒來了,饒是柳蔓月這個皮厚的,這會子再不禁又紅起了臉來。
心中旖旎剛起,忽覺得腕子上頭髮疼,忙倒抽了口氣朝那胳膊瞧去:“皇上……疼。”
“便是要這般大的力氣才管用。”這會兒皇上方擡起眼來,眼中帶着絲鄙夷,“怪道叫你連用了兩日上頭還青着一大片,合着是自己捨不得用力氣。”
胳膊上頭髮疼,心裡頭冒火,柳蔓月咬牙笑道:“皇上,這可是妾身的胳膊……”
“入了這宮,你便是朕的。”
所以,你就能用把胳膊揉斷了的力氣揉我麼?!
見她臉上表情精彩萬份,皇上一挑眉,嘴邊揚起一絲壞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