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院子,我估計是雷家這一代掌燈居住的,非常寬敞,不過悄悄的翻進來之後,我就看到了一間亮着燈的屋子,屋子外面守着四個人。我打算繞到屋子後面去,巧的是,這邊剛做好打算,屋子裡傳來了那個五十來歲的人的聲音,門口守着的四個人立即退下。
我小心翼翼的溜到屋子後面,從側窗朝裡面看了看。我不敢走到屋子的正後窗處,不管是那個五十來歲的雷家人,還是落月,都非泛泛,走的太近就有可能被察覺。好在側窗這兒也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桌上擺着精緻的茶點,五十來歲的雷家人熱情款待,黑衣人也不言語,我就巴望着她能把臉上的面罩去掉。儘管我確信,這個黑衣人就是落月,但看不到她的臉,心裡總是沒底。
“雷擋雷掌燈,太客氣了。”黑衣人終於開口了,雖然只是輕輕的一句話,但落在我的耳朵裡,如同雷震。
這真是的是落月的聲音,我和她相處了好幾天,她的聲音,我怎麼可能聽錯。
“嚐嚐這個茶。”這個叫做雷擋的人,確是雷神爺家這一代的掌燈,是雷家的最高統領,他對落月客氣的不得了:“正宗的雲南古樹滇紅。”
黑衣人估計是抵不住雷擋的熱情想讓,終於摘下臉上的面罩,拿着桌上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她一摘下面罩,我的心就是一跳。
這張臉龐,在此時此刻好像再熟悉不過了,如凝如玉,不是落月,又會是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落月當時對我懷着異樣的心思,而且跟黑斗篷有過密談,事後我就該猜出她的身份,至少和三十六旁門有所瓜葛。七門和三十六旁門是世仇死敵,雙方誰落到誰手裡,絕不會有好下場,她有心算計我,我本該警覺,本該厭惡她的。
然而,我生不出一絲的厭惡,腦子裡翻來覆去晃動着的,都是當時落月拼死抵擋道無名,讓我逃脫時的情景。
我無法忘記落月被道無名重傷,口吐鮮血時的樣子,現在回頭細想一下,我才陡然驚悟,她對我的維護,似乎來自心底。
一時間,我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怎麼想,腦子微微的發暈。
“落月姑娘。”雷擋一看見落月摘下了臉上蒙着的黑麪罩,更加殷勤了,輕輕給落月的杯子裡續了一點茶,說道:“本以爲你總要帶幾個人來的,沒想到卻是你一個,聽說現在外頭有些亂,出門總是小心一些的好。”
“勞掌燈費心了。”落月淡淡的回了一句,端起面前的杯子卻不喝:“掌燈,咱們說說正事吧。”
“金爺之前派人來,大概知會了一聲兒,咱們雷家一直都給旁門提供火器,這是份內的事兒。”雷擋試探着詢問道:“不知道這一次,金爺想要多少火器?”
“就如你所說,現在外頭有些亂,有的時候,沒有火器,真的不行。”落月放下杯子,輕輕的伸出一根手指:“震天雷,一千顆。”
“一千……一千顆?”
“還有四百條火槍。”
“落月姑娘,這是說笑了吧。”雷擋的腦門立即冒汗了:“整個旁門都知道,咱們雷家的火器都是精造的,產不了那麼多,以往每三年,我們才提供二百顆震天雷,五十條火槍,這一次一下要這麼多,恐怕……恐怕是來不及啊……”
“知道這一次要的多,所以,我才親自到雷家來,跟掌燈的聊一聊。”落月的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笑容:“難是難了些,我卻相信,雷掌燈一定有辦法的。”
“這個……這個……”雷擋站起身,在桌子前頭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幾圈,等停下腳步的時候,他的臉上又堆滿了笑容:“落月姑娘,前一次我去見金爺的時候,和他說的那個事情,大概你也知道的吧。”
“嗯?”落月的眉毛輕輕跳動了一下,又頓了頓,緩緩點點頭:“我知道。”
“那就太好了,落月姑娘的模樣人品,不要說在大河灘,就算到了開封洛陽那些大城裡,也都是一等一的。”雷擋一笑起來就合不攏嘴了,接着說道:“我那個兒子,雖然不是頂拔尖的,但也說的過去,如今,他還在北平唸書,過幾個月也就該回來了,這個事情啊,金爺放了話,所以,我斗膽高攀……落月姑娘,你等等,我給你找找我那兒子的什麼……什麼照片……”
雷擋起身就到房子角落一個櫃子那邊翻找,落月一言未發,但是我瞧的真切,在雷擋起身之後,落月的眼睛一動,唰的一下子露出了一雙重瞳!!!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落月和金不敵一樣,都是西邊的人!
很快,雷擋就拿着一張當時在河灘上很稀罕的照片回到桌旁,我看不到照片上的人,但知道是雷擋的兒子。
“一表人才。”落月此刻已經收起了重瞳,掃了照片一眼。
“承蒙落月姑娘誇獎。”
雖然這兩個人交談之間沒有把話說透,但我已經瞭然在心。現在的年代和從前不同了,以前的江湖人打打殺殺,靠的是拳頭和刀子,可如今呢?無論是河灘外面天天打仗的兵爺,還是河灘本地的械鬥,火槍遠比刀子和拳頭要好使。
金不敵想要火槍,又怕雷家不賣命,竟然拿落月當籌碼,跟雷家聯姻。而雷家呢,自己也打的如意算盤,大河灘三十六旁門爲王,而三十六旁門,縷縷都被西邊的人幕後操控,如果雷家的兒子娶了落月,那麼生下的孩子,就有西邊人的血脈,不言而喻,雷家在整個旁門裡的地位將會飆升,而且相當穩固。
我曾經聽人說過,黃沙場的胡家之所以每代都能擔任三十六旁門頭把,是因爲胡家有西邊人的血脈,否則,胡家也不會一甲子就出一個天賦異稟的血眼。
雷擋是一心想要促成這次聯姻的,雷擋故意吊着落月的胃口,不肯幹脆利索的提供大批的火槍,其實也是暗中要挾。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突然有些酸,也有些疼。落月怎麼說也是個人,可是在這時候,她一下子就變成了一顆棋子,被金不敵當了工具,來換取雷家的精良火器。
“落月姑娘,你的意思?”雷擋看見落月久久都不說話,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躲在窗外,一動都不能動,可是心裡一下就急了,不斷的默默唸叨着,希望落月千萬不要答應雷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