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楚年高馬上就過來攔我:“你先把刀放下,放下,那幫人自己走了,咱應該謝天謝地纔是,杏兒……杏兒死了,我也難過,可你不能腦子一熱就想去報仇,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放開!”我一把推開了楚年高,我的腦子空了,好像只剩下杏兒那雙至死都沒有閉合的雙眼。
或許,在多年以後,我遇見這樣的事,一定會報仇,但我會考慮,眼下是不是報仇的時候。然而這時,我只有十幾歲,我考慮不了那麼多。
我怎麼會不知道獨自追趕三十六旁門的人去尋仇,會是多麼艱難和危險,可此時此刻,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若我當了縮頭烏龜,看着杏兒慘死卻無動於衷,那麼老天爺就白給了我一張人皮。
“他們人多勢衆,現在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你這樣追過去……”楚年高還在勸:“就算追上了又能如何?他們正想抓你啊……”
楚年高這個人,心眼其實還是不壞的,剛纔在麥秸堆裡躲藏,只要他喊一聲,我這條命就算交待了,但他沒有。可能,他是顧忌自己身上的血線蟲,然而歸根結底,這還是人的本性才能決定的事。
“你別再說了。”我放緩了口氣,拍了拍楚年高,拿着那把破布裹着的刀,一邊走一邊說:“杏兒的仇不報,我誓不爲人!”
“等你大哥回來,我怎麼跟他說啊。”
“若是我這一走,再回不來,你就跟我大哥說,叫他別等我,大事小事,都託付給他了。”
我頭也不回的走出院子,楚年高攔不住,猛的一跺腳,緊走了幾步拉住我,彎腰從自己的鞋底撥弄了一會兒,取出一個很小很小的油紙包。
“我知道你是重情的人,你非要報仇,我實在攔不住你,把這個東西拿上,沒準還能有用到的時候。”楚年高鄭重其事的把小紙包交給我:“這是赤蠍粉,三千條紅尾大蠍子才能煉出來不到二分的粉,把這個撒在你衣服上,誰都不能近身,這是我到了萬不得已保命的東西,你拿去吧。”
我接過楚年高遞過來的紙包,看了他一眼,走出了院子。身上的麻藥還沒有徹底的失效,雙腿跑不快,走出村子的那條路上,有個老漢在撿糞,我過去問了問,半個多時辰之前有沒有一幫人從這裡過去。
“有啊。”撿糞的老漢指了指:“十來個人呢,個頂個的兇,從這裡拐到前頭的官路上去了。”
我拖着還未恢復的身軀,走到官路的路口時,從路邊抓了把爛泥摸到臉上。在官路走了好一會兒,麻藥的藥勁兒纔算徹底消除,我頓時加快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打聽。從村子裡離開的那幫旁門人有十來個,走在路上非常扎眼,所以容易打聽。
一路問一路走,順着官路就直通到了一個叫做三羊的渡口。這個渡口全都是貨船停泊裝卸貨物,往來的人很多,我本想到渡口去問一下,但是一走近了,就看見一條貨船停泊的岸邊,站着一羣人。
那羣人有十來個,我當時沒有看到闖進杏兒家的旁門人的長相,但這羣人一看就是江湖草莽,在一幫子生意人還有幹苦力的人中間顯得不一般。
這個時候,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怕了,低着頭靠近這羣人。這些人不知道在等什麼,一個個口噴唾沫星子云天霧地。
驟然間,一道陰陰的聲音從人羣裡傳出。這聲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就是在杏兒家害死了杏兒的冷清林的聲音。
我眼睛裡要噴火了,但不得不隱忍,側耳傾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如今,咱們再到下游去找找。”那個冷清林大概三十多歲,黃皮寡瘦,嘴角上有一顆黑痣,叉着腰跟同伴說道:“藥神廟的老楚出了五千大洋的懸賞,找他寶貝兒子,咱們總不能空跑一趟,總得有點收穫。”
他一說話,旁邊的人都隨聲附和。我低着頭,那把鋒利的刀就在身上,可我不能過去硬拼,我這點微末功夫,對方只要一個人就把我打的還不了手。
這一忍,就忍了大半個時辰,冷清林他們身邊的那條貨船,裝滿了貨物,準備揚帆起錨。這時候,這幫人趕緊就順着跳板打算上船。貨船有貨物,所以船上的人比較小心,不允許閒雜人等上船。
“別他孃的廢話。”冷清林不耐煩的對着跳板跟前的船工亮出一塊牌子:“咱們是五行堂的,這幾個兄弟是紙人章家的,趁你們的船到下游去。”
三十六旁門的勢力很大,有在陸路上混生活的,同樣也有專門走水的,任何客船貨船都惹不起旁門,一看見冷清林亮出了象徵身份的腰牌,船工就不敢做聲了。冷清林他們十多個人上了船,被當做上賓款待,等他們幾個進了船艙,船工就要抽跳板開船了。
趁着這個機會,我飛快的跑過去,船工當我是要飯的,擡手就攆。我從身上摸出那塊從祖墳盜墓賊身上拿來的五行堂的腰牌,在他面前一晃。
“我跟前頭幾個兄弟一起來的。”
五行堂的腰牌就是最有效的證明,船工把我放上船,才抽回跳板。
這條船拉的貨很多,吃水深,走的也比較慢。冷清林吩咐船工,讓船開的慢一些,他們在船上休息一夜,明天早上下船。
我聽到這個消息,就在盤算,起碼還有半夜的時間可以想辦法。
我躲在甲板的一個角落裡,從開船開始就隱忍不動,一直忍到半夜。除了掌船的人,船工勞累一天,都去歇了。我躡手躡腳的爬出來,因爲之前在這樣的大貨船上跟過兩年船,所以船上的情況我是門清。
我悄悄的尋了些東西,費了至少一個時辰的時間,佈置好了,我又到船艙裡去看了看,冷清林他們在船艙喝酒鬧騰,直到子時了才睡。
看到一切順利,我又跑到船上的伙房,燒熱了半鍋菜籽油,端着半鍋油,我無聲無息的走到冷清林他們的船艙前,摸了摸腰裡的刀子,深深吸了口氣,一下子把冷清林他們的艙門拉開,不分青紅皁白,直接把那半鍋滾熱的油迎頭潑了進去。
“冷清林!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