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這東西?”姑娘聽到我的問話,似乎暗中瞥了我一眼。
“沒見過啊。”
“既然沒見過,有什麼可問的?”
我尷尬的摸摸腦袋,心想着這個姑娘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她裹好了傷,神色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可那雙眼睛,似乎比剛纔更明亮了些。
“只是瞧着稀罕,問問而已。”我還是裝着一無所知的樣子,盡力想套她的話。
“你們給了我藥,我給了你們錢,互不相欠,你問我事情,我不答你。”姑娘想了想,對我伸出一隻手:“想問也行,拿錢來。”
一提起錢,我忍不住就朝鬥雞眼望過去,鬥雞眼一臉天真,只當沒看見,把頭扭到一旁,我沒辦法,從自己身上拿了些錢遞給她。
“你給錢了,他卻沒給。”這姑娘斜眼瞅了瞅鬥雞眼,好像有點避諱他:“沒給錢,就不要聽我說話。”
“你當老子稀罕聽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鬥雞眼頗有幾分骨氣,反正打定了主意,裝進自己腰包裡的錢打死都不會再拿出來:“老子去那邊溜溜。”
鬥雞眼一搖三晃的走了,這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那姑娘輕輕的把竹甲屍身上散亂的竹甲一片片的拿掉,我在旁邊仔細的看着,想伸手給她幫幫忙。
“你若沒見過這種竹甲屍,怎麼可能花這麼多錢,專門打聽它的來歷?”這姑娘淡淡一笑,眼睛裡又有光芒一閃:“你說是不是?”
“這個……”我猶豫了一下,姑娘不是好騙的,我說謊肯定瞞不過去。本來就是想從她嘴裡打聽到一些關於竹甲屍的內情,要是裝着一問三不知,我估摸,她絕對不會和我說實話,所以稍稍一想,我就痛痛快快的說道:“不瞞你說,我的確以前見過,要不是見過,就不會對這東西這麼好奇。”
“在哪兒見過?”
“在離這兒很遠的一段河道。”我把當時白骨馬車和竹甲屍出現時的情景講述了一遍,略過了一些不能說的事兒。
這姑娘聽的很仔細,聽完我的講述之後,暫時也沒說話。她把竹甲屍身外散亂的竹甲全部去除,我就看清楚了,這種竹甲屍雖然在大河裡浸泡了許久許久,但身軀已經和臘肉一樣,又黑又硬,河水侵蝕不透它,只是在軀體上留下一片一片如同銅鏽似的綠斑。
竹甲屍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已經完全分辨不出原來的樣子,即便這樣臉對臉的觀察,也不可能知道其生前是什麼人,是做什麼的。
“你講的,多少還算有幾分真話。”這姑娘停了好長時間,才慢慢說道:“既然你說了真話,那我也不隱瞞你,算是相互交換消息。這種竹甲屍不止一個,還有很多。”
“有很多?”
“一共七十二個。”姑娘把卸掉竹甲的屍體平放在沙地上,說道:“在大河裡的,不知道具體多少。你要知道這些竹甲屍的來歷,就要知道九黎始祖這個人。”
姑娘很年輕,見識卻好像非常淵博,而且,她似乎真的對我沒有什麼隱瞞,一開始講述,就直擊要害。可是她如此直接,倒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大河灘上知道九黎始祖的人其實並不算多,不管我此刻是否認,還是承認,都有些不利。
但爲了套問更多的內情,我還是點點頭,表示默認。
九黎始祖之前的那些事情,我是知道的。在那個年代中,軒轅黃帝是中原的共主,而九黎始祖是南方的王者。九黎始祖統領七十二部,每個部落都精挑細選出來一個勇士,充當九黎始祖的死衛。在歷史上,這七十二死衛雖然名不見經傳,但他們是九黎始祖的貼身侍衛,生死與共,經年累月下來,這些死衛所知道的事情,也是很多的。
“我明白了。”我就覺得這姑娘一句話便點破了竹甲屍的真實身份,這些竹甲屍,都是追隨九黎始祖的,昔年,九黎始祖和軒轅黃帝大戰,落敗之後部衆崩離,只有這七十二死衛,一直都跟隨在其身邊。可我有有些困惑,竹甲屍再怎麼說,都已經死去太多年了,這姑娘費心費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險制服一具竹甲屍,究竟是爲了什麼?
“你這個人,挺笨的。”姑娘輕輕皺了皺眉,說道:“剛纔都對你講了,這些竹甲屍跟隨九黎始祖,知道的內情很多。當年的事兒都過去那麼久了,瞭解隱情的人已經死的連骨頭都不剩,要是想再去查訪那些往事,只能找這些竹甲屍。”
“找到了,有用麼?竹甲屍都死了這麼久了,難道還能從它嘴裡掏話出來?”
“只要……”姑娘這時候突然擡起頭,對我神秘莫測的笑了笑,眼珠子在眼眶裡來來回回的轉動了幾下,說道:“只要他活着的時候做過夢,那就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這……”我聽着她的話,猛然一楞,緊接着,腦子裡突然想起了以前和龐獨一塊結伴同行時聽到的一些話。
我們七門和旁門是死敵,所以,七門的人對三十六旁門裡面叫的上名號的門閥派系都瞭如指掌。我那時候經驗不足,剛剛出來行走河灘,龐獨只要一有空,就跟我說說三十六旁門裡的人和事。
在河灘沿岸的孟津,有一個世家,隸屬三十六旁門,複姓黃粱。在很早以前,黃粱世家的老祖宗是個四處遊走,給人推字解夢的術士,因爲家族歷代從事此道,所以愈發精湛,到了清末,黃粱世家就很了不得了。
據說,他們能把人做的夢從腦子裡取走,同樣也能編一個夢,送到人心裡。
“你是?你是黃粱世家的?”我想起這些傳聞,忍不住就問了一句。
“看不出來,你還有幾分見識,我一說,你就想到黃粱世家了。”姑娘也不知道是誇我,還是嘲諷我,輕輕撩起額前的一縷頭髮,說道:“沒錯,我是黃粱世家的,我叫織夢,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我小六就行了。”我看着對方,心裡總還是有些懷疑,江湖上關於黃粱世家的那些傳聞,玄的有些離譜,我不敢完全相信。
“你把那邊那個醜漢子叫過來,我變個戲法給你看看。”這個叫做織夢的姑娘似乎看出我心裡的懷疑,她也不辯解,悄悄擡手一指正在遠處遊逛的鬥雞眼,說道:“你叫他來,取點乾糧給他吃。”
“幹什麼?”
“你叫他來了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織夢要做什麼,但當着我的面,她估計不會把鬥雞眼怎麼樣。我在附近撿了一點雜草和枯枝,燃起一小堆火,把包袱裡的乾糧拿了一點在火上烤,又對鬥雞眼喊了一聲。
鬥雞眼顛顛的跑過來,聞到乾糧在火上燻烤的味道,就抽了抽鼻子,樂呵呵的說道:“守了這大半夜,別說,還真是餓了。”
我拿着乾糧給他們分,鬥雞眼很貪嘴,兩口一個饃饃,連吃了兩三個。
這傢伙沒有一點防備,可我卻一直暗中盯着織夢。就在鬥雞眼胡吃海塞的時候,織夢右手的指頭不易覺察的輕輕一彈,頓時,一個和雞蛋一般大小的氣泡,就從她的指尖飛起,冉冉的飄動。
暗夜之中,這個小氣泡彷彿閃爍着五彩斑斕的瑩光,飄飄悠悠的,就飄到鬥雞眼的眼前。鬥雞眼正吃的有勁兒,直到氣泡快貼到他的腦門兒了,他才陡然察覺。
“哪兒來的小泡?”鬥雞眼似乎童心未泯,咧嘴一笑,就想用手指頭去把氣泡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