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謝能臣跟殷崇元說劇本的時候,顧丹陽已然是收到了助理傳過來的消息。
俞皓居然出車禍了,還弄斷了胳膊腿?
顧丹陽墨色瀲灩的眸光暗夜流淌:這個殷崇元膽子倒是夠大的,手段也夠狠,看來,這個應該就是他的後招了。
顧丹陽到的時候,殷崇元已經換好了戲服。
雖說只是試戲,也不能太過草率,穿着一身兵服試戲,難免讓人覺得違和。
當然,爲了節省時間,殷崇元並沒有做頭髮,上妝容。
儘管如此,當他換好戲服,從更衣室出來,仍舊是讓人不自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紛紛駐足側目,驚爲天人。
只見出現在衆人視野中的男子,龍袍加身,高貴的明黃色將他筆墨難描的俊顏染上了耀眼的光暈,行走間,廣袖動盪輕擺,彷彿踏着如畫江山,綿延雪色,潤物無聲,乾坤滿袖。
謝能臣見此,震撼之餘,眼底反而浮現了幾絲猶豫。
原因無它,殷崇元穿上龍袍,真心太契合,太像帝王了,甚至比宋天鈞這個正牌男主還要正宗。
但問題是,高緯並不是一名合格的帝王。
因爲高湛留下的陰影,高緯懦弱,多疑,有野心,卻無手段,而且沒有主見,要不然,最後也不會淪爲亡國之君。
眼前的殷崇元,儼然是一介深不可測的明君,怎麼看都不像是亡國之君好嗎!
不過演戲演戲,全看一個演字了,具體如何,試了戲再說!
謝能臣打定了主意,側目間,正好看見了顧丹陽,當下熱情的招了招手,“小顧,這邊。”
顧丹陽不疾不徐的走到了近前,打了個招呼,“謝導。”
“剛剛助理都跟你說了吧,一會兒你跟殷崇元試一下這場戲,沒問題吧?”謝能臣一邊說着,一邊將劇本遞了個過來。
顧丹陽接過劇本,笑了笑,“當然沒有。”
“很好,那你熟悉一下,咱們一會兒開始。”
似是察覺到了顧丹陽的到來,殷崇元的目光隱晦的飄了過來。
顧丹陽沒有擡頭,在盛九的伺候下,一邊品茶,一邊看起了謝能臣剛剛遞過來的劇本。
他們一會兒要試的這場戲,發生在整部《醉蘭陵》的後段。
劇情發展到這裡,高緯已經登基多時,蘭陵王高長恭也是聲威日顯,在小人不時的讒言之下,高緯內心深處對蘭陵王已然是暗生忌憚,尤其是邙山大捷之後,軍中將士自動自發的大跳《蘭陵入陣曲》,以歌頌蘭陵王的功德。
這場戲講述的就是,高緯來軍營探望將士,看到《蘭陵入陣曲》之後,跟蘭陵王的一番對話。
若說之前高緯對蘭陵王是感情大於皇權,那麼這場戲之後,高緯心裡的恐懼和忌憚則是佔據了上風,可以說,這場戲是高緯心態漸變的轉折點!
毫無疑問,這是相當考較人演技的一場戲,難怪謝能臣會挑這場戲了。
眼見試戲即將開始,整個劇組的人,皆是放下了手頭的工作,選擇了各角度圍觀,尤其是宋天鈞,羅蘭,葉毅恆等一衆主演。
高緯是個很重要的角色,他們當然要看看,謝能臣臨時挑選的這個殷崇元,能不能擔此大任,撐起這個角色。
此刻,顧丹陽和殷崇元已然是進入了營帳。
眼見殷崇元清雅落座,舉手投足間,都像極了記憶力的那隻狼崽子,顧丹陽墨色瀲灩的眸光不由幽暗了幾分。
殷崇元落座之後,本想跟顧丹陽說上幾句話,只是,接觸到某皇后意味深長的眸光,他不由一個激靈,暗暗吞了吞口水,識趣兒的沒有開口。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謝能臣舉起了擴音器,“準備,Action!”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營帳中兩人的氣勢都是驟然一變。
顧丹陽一身銀甲戰袍,大馬金刀而坐,豪邁霸氣而又灑脫風雅;殷崇元身居上首主位,雖然一襲明黃,卻貴氣有餘,帝氣不足,莫名讓人忽略了位置的主次。
謝能臣見此,登時雙眼一亮。
此刻,顧丹陽飾演的蘭陵王率先開口了。
她雙手抱拳,微微頜首,爽朗輕笑道,“皇上御駕親臨,臣下有失遠迎,還望皇上恕罪。”
殷崇元飾演的高緯聞言,面上露出了與往日一般無二的笑容。
“蘭陵王這次立了這麼大的功,朕嘉獎都來不及,何談恕罪呢。”高緯笑意不變,聲音卻多了絲意味深長的味道,“再說,朕會過來,也是臨時決定,與蘭陵王無干,如果不是朕來的這麼突然,恐怕還欣賞不到這麼精彩的戰舞呢。”
高長恭隨意的甩開硃紅色的斗篷,抱拳笑道,“皇上過獎了,那些都是將士們軍中無聊,閒時胡亂編排的。”
“是嗎。”高緯不置可否的勾了勾脣角,這才衝着身邊的宮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
宮人下去之後,整個營帳只剩下了高緯和高長恭二人。
沒有宮人,沒有大臣,沒有朝堂,此刻,看着坐在下手的高長恭,高緯面上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親近,“長恭哥,別來無恙。”
“小人可不敢當。”
高長恭聽到高緯如此稱呼,肆意瀲灩的雙眸中瞬間染了爽朗的笑意,似笑非笑的挑眉道,“皇上來一回,應該不是空手來的吧?”
高緯微微傾身,“自然不是空手來的,朕帶了長恭哥最喜歡的紫紅華英,一會兒朕陪你喝幾杯。”
“若是紫雲華英,喝幾杯怎麼夠,怎麼都要幾壇纔好!”
高長恭的雙眸瀲灩生輝,故作不滿的勾脣道,“不過,皇上你也太小氣了,我這次可是幾經生死,別以爲區區幾壇酒,就想打發了我。”
此時的高長恭將高緯視爲胞弟,自是沒有多少敬意,說話極爲隨意。
高緯指尖微僵,狀似玩笑道,“誰讓長恭哥現在立功立的這麼快,朕都不知道該怎麼獎勵你了。”
高長恭豪邁的擺了擺手,“我跟你開玩笑的,自家兄弟自家事,說什麼獎勵不獎勵的。”
殷崇元聽到‘自家事’這三個字,身體陡然一僵,眼底深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陰霾。
自家事……自家事……
高長恭,原來你一直將朕的北齊當成自家嗎?
這一刻,高緯心中的天平驟然傾斜,對高長恭的忌憚和恐慌遠遠壓倒了往日的信任和情感!
眼見高緯似是有些發呆,高長恭不由蹙眉出聲,“皇上,你怎麼了?”
高緯聞言,瞬間回過神來,趕忙搖了搖頭。
“沒什麼。”
高緯揉了揉眉心,順勢壓下眼底的陰霾,擡眸間,緩聲輕笑道,“朕只是覺得……你說的很對,都是自家兄弟,那朕就把這些記在心裡,到時候……一起算給你。”
“卡!”
隨着殷崇元說完最後一句臺詞,謝能臣適時叫停,聲音裡帶着毫不掩飾的喜意。
眼見殷崇元和顧丹陽二人走到近前。
謝能臣不由伸手拍了拍殷崇元的肩膀,開懷道,“殷崇元,你剛剛的表現很不錯,情緒外放適度,轉變流暢,很自然!”
謝能臣微微頜首,“多謝謝導誇獎。”
謝能臣點了個頭,笑着轉頭徵詢道,“小顧,你覺得呢?”
殷崇元見此,淨若天光雪色的雙眸微微輕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顧丹陽自從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後,似乎對他就有些敵意。
那她……會如何評價呢?
殷崇元心下惴惴的時候,就聽顧丹陽慢條斯理的實話實說,“他很適合這個角色。”
殷崇元聞言,幾不可查的一怔。
謝能臣卻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最後看向了站在他身邊的副導演潘少紅,“少紅。”
潘少紅當下發表意見道,“我沒意見,小殷雖然沒什麼資歷,但剛剛的表演有目共睹,就像小顧說的,他很適合這個角色。”
“既然這樣,那這次試鏡,就算全票通過了!”謝能臣當下大手一揮,拍板釘釘。
隨即,他衝着殷崇元伸手笑道,“殷崇元,歡迎你加入《醉蘭陵》劇組。”
殷崇元跟謝能臣交握了一下,面上又是激動,又是鄭重,“謝謝謝導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好好把握!”
他平日的人緣顯然很不錯,跟謝能臣聊完之後,不少人都主動圍了上去,紛紛送上了祝賀。
殷崇元跟宋天鈞,羅蘭,安以然等人也打了個招呼,沒有過分熱情,只是適度的禮貌,反而讓人好感頓生。
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內,殷崇元就贏得了劇組上下的一致讚譽。
殷崇元跟衆人打招呼的時候,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留意顧丹陽的動向,眼見她朝着化妝室那邊走去,他跟衆人寒暄過後,不由跟了上去。
此刻,顧丹陽已然是脫掉了戰袍和斗篷。
她今天的戲份已經結束了,要不是因爲要試戲,她早就把這身脫了。
殷崇元到來的時候,李媛剛剛好出去,整個主角化妝室空無一人。
殷崇元比之前的安以然還要謹慎,遠遠的站在門口,伸手輕聲敲了敲房門,“顧小姐,我想跟聊幾句,我能進來嗎?”
“我說不行,你會放棄嗎?”
顧丹陽坐在鏡子前,梳理着海藻般濃密的秀髮,直到在鏡子裡,看到殷崇元微微擰眉,踟躕不前的糾結模樣,這才似笑非笑的勾了勾脣角,“進來吧。”
得了某皇后的肯定,殷崇元的心跳驀地加快了幾分,他無意識的撫了撫胸口,這才擡腳走了進去。
距離顧丹陽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適時站定,深吸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一個淨若天光的笑容,“顧小姐,我想謝謝你,謝謝你剛剛爲我說話。”
“我不是爲你說話,我只是實話實說,更何況……”
顧丹陽說到這兒,終於微微側目,墨色瀲灩的眸光宛若密不透風的大網,落在殷崇元的周身,邪氣叢生,“你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我怎麼好意思破壞你的勞動成果呢?”
殷崇元聞言,渾身幾不可查一僵,隨即鎮定道,“顧小姐,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硃砂,川烏,紫石英,石硫磺,赤石脂……”
顧丹陽優雅起身,每說一箇中藥名詞,就朝前邁進一步,直到走近殷崇元的跟前,她脣角微勾,劃出了一個魔魅的弧度,“現在明白了嗎?”
她居然知道?
感受着某皇后懾人心魂的氣勢和撲面而來的香風,殷崇元的瞳孔一點一點的縮緊,震驚之餘,竟是莫名的緊張,連出聲似乎都有些困難起來,“顧小姐……”
“還需要我說的更詳細一點嗎?”
顧丹陽似是被殷崇元震驚的神情取悅了神經,慢慢的繞到了他的身側,耐心十足的解釋道,“我的鼻子呢,比常人靈敏了那麼一點點,對於中藥的瞭解,也比常人多了那麼一點點,驚馬那天,我在俞皓的身上,清晰地聞到了這五種藥材的味道,這股味道對動物來說,就像是過量的興奮劑,能夠瞬間使其發狂,我說的沒錯吧?”
感受到殷崇元的僵硬,顧丹陽並沒有等待他的答案,繼續慢悠悠的踱步,“而你的身上,恰好又有魚腥草的味道,魚腥草正是這種味道的解藥,所以,你救下俞皓之後,他的馬匹就恢復了正常,這還不是最有意思的。”
顧丹陽眸光流轉,重新繞回到了殷崇元的面前,意味深長的笑道,“更有意思的是,你救了俞皓之後,成功引起了謝能臣的注意,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俞皓就出了車禍,沒辦法再參演了,而你這個救命恩人,反而代替了他的位置,這還真是好心有好報,不是嗎?”
全中!
此刻,殷崇元心底的震驚,已然是轉變爲了佩服。
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如此準確的識破自己的佈局,他很清楚,顧丹陽既然如此說,就一定是掌握了某種證據。
他可以肯定,如果他否認,這個女人會有千百種手段,讓他啪啪被打臉。
如果換了其他人,他或許會直接把人做掉。
但是,從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而且是極度危險的氣息,再加上她的身份地位,都讓他很難出手。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有那個條件出手,他也下不了手。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面對這個女人,他就是下不了手!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殷崇元快速的調整了心神,雙眸不避不閃的看向了顧丹陽,乾淨到空無一物的雙眸清晰的倒映出了她的影子,簡單直接的承認道,“沒錯,這些都是我做的。”
顧丹陽眉梢微挑,“承認的這麼爽快?”
殷崇元面上露出了一個鎮定自若的苦笑,“顧小姐都已經知道了,我恐怕否認也沒用,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想如何?”
眼見殷崇元這麼快恢復了理智,顧丹陽墨色瀲灩的雙眸慢慢染上了幽暗的夜色。
“這我就要好好考慮考慮了,是昭告天下好呢,還是報警好呢……”
她近乎自言自語的呢喃,慢條斯理的拉長了聲線,直到瞧見殷崇元重新身體緊繃,這才嫣然笑道,“仔細想想,這些好像都挺無趣的,所以我決定……不如何。”
殷崇元驀地一怔,“不如何?”
顧丹陽欣賞着殷崇元眼底變幻的驚疑,愉悅的勾了勾脣角,一字一句道,“比起手起刀落,我更喜歡把人留在眼前,慢慢折磨。”
不得不說,殷崇元這次的設計,角度刁鑽,思維縝密,環環相扣,每一步都有其用意。
如果換了別人,她一定會把人收入旗下。
事實上,就算這個人是殷崇元,顧丹陽同樣有這個心思。
只不過,出發點不同而已。
誰讓他起了那麼一個名字,長了那麼一張臉呢,這樣的人不拿來解悶,實在是太可惜了!
感受到顧丹陽那種邪魅叢生的惡意,殷崇元渾身一個激靈,一向堅韌如狼的心臟,竟是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委屈,吞了吞口水,無奈的懇切道,“顧小姐,我以前……得罪過你嗎?”
“沒有。”顧丹陽脣角的弧度越發上揚了幾分:嗯,這個表情真是不錯,要是再委屈一點就更好了。
這個回答,讓殷崇元真心是越發委屈了幾分,“那爲什麼……”
還不等他的話問出口,顧丹陽就給出了答案,面上的笑容傾國傾城,“我就是覺得你從頭到腳都很礙眼,折磨你,讓我心情愉悅,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皇朝娛樂發展啊?”
殷崇元:“……”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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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歡突然覺得,本文的男主男配好像都挺可憐滴~好吧,歡歡其實只是女主的親媽,其他人~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