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倫樂三層中,下面兩層都是店面,最上面的一層則是茶室,專門供賣家或者買家賞玩物件用的。
整個樓層的地面都鋪了純天然的原木地板,左側緊貼牆面,置了一面巨型博古架,博古架上放了各式各樣的茶罐,右側牆面則是掛了幾張古畫,茶室中央是一座宛若荷葉般的巨型陶缸,裡面漂浮着朵朵雪白的睡蓮,在陶缸邊上,則是一張黃花梨木的長方桌案,桌案上除了一壺茶香嫋嫋的清茶,還擺着三樣東西。
一卷放在檀香木盒中的字帖,一方菱形古硯,還有一隻濃黑色的三足筆洗。
看到這三樣東西,唐建舟哪還有心思飲茶,當下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戴上眼鏡,拿出帕子細細淨了淨手,這纔看向了檀香木盒中的字帖。
“李大少,這就是你想讓我鑑定的字帖了吧?”
李承堂微微頜首,“沒錯,這是一卷董其昌的字帖,還請唐老和黃老過目。”
唐建舟聞言,雙手將字帖捧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慢慢打開,黃柏林見此,也不甘示弱,同樣帶上眼鏡細細查看。
李承堂也沒打擾二人,招呼許文明,讓夥計給衆人上了茶,這才笑問道,“唐老,黃老,意下如何?”
還不等唐建舟開口,就聽黃柏林搶先一步,侃侃而談道,“這卷字帖,的確是董其昌的真跡無疑,其上臨摹的是顏真卿的名作多寶塔貼,世人皆知,董其昌流傳最廣的乃是畫作,字帖甚少,正所謂物以稀爲貴,這卷多寶塔貼可謂價值不菲,李大公子能得到這卷字帖,果然運道非凡。”
“黃老過獎了。”李承堂嘴上客套了一句,笑容卻未達眼底,轉而看向唐建舟道,“我想聽聽唐老的意見。”
唐建舟並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斟酌了片刻,才中肯道,“正如我師弟所說,這張字帖的確是董其昌的真跡,不過……董其昌此人初期筆墨並不出衆,因爲奪魁首的時候受了考官的打擊,這才發奮,苦練書法,他第一篇模仿的,就是顏真卿的多寶塔貼,那時候,他的楷書不慎出衆,並沒有模仿出顏真卿樸拙雄渾,大氣磅礴的精髓,在我看來,這份字帖,就是董其昌那個時期的作品,若是按照價值來算,物以稀爲貴,的確有些價值,但如果是作爲給李老爺子的壽禮,老夫覺得就有些欠佳了。”
唐建舟的話,讓黃柏林不由面色一變,心下叫糟。
果然,下一秒就聽李承堂讚道,“唐老果然高見。”
眼見李大公子同意自己的看法,唐建舟稍顯遲疑道,“既然這樣的話,李大少準備……”
還不等他說完,就被李承堂笑眯眯的打斷了,“這個不急,唐老先看看接下來的兩件如何,咱們再做討論,黃老,您也請。”
畢竟是商場上出來的人,李大少雖然不喜黃柏林,倒也沒露分毫,禮儀面面俱到。
只是,李承堂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似乎被一股如雲如霧,如絲如縷的視線,穿胸而過。
他驀地回頭,正好跟還沒有收回視線的顧皇后對了個正着。
顧丹陽完全沒有被抓包的自覺,大大方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輕笑。
面對某皇后眸光流轉的笑靨,李承堂竟是輕咳一聲,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總覺得這個顧丹陽好像看透了自己的意圖。
只是,這可能嗎?
此刻,唐建舟二人已經轉戰到了第二個物件——一方菱形古硯。
可能是因爲第一次的教訓,這回黃柏林沒有爭先說些什麼,倒是唐建舟,對於這方古硯很是有些愛不釋手的味道。
“這是歙硯裡最珍貴的金星硯啊,紋理清晰,星暈明顯,細膩溫潤,扣之鏗鏘玲瓏,玉德金聲,的確是好硯,好硯啊!這應該是民國時期的物件,雖然年頭短了點,不過無傷大雅,畢竟硯不同於墨,不是越老越好。”
眼見唐建舟對於金星硯讚不絕口,李承堂那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越發多了幾分把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既然這第二件也看完了,唐老,黃老,就請看看這最後一件吧。”
唐建舟聞言,幾乎是依依不捨的放下了金星硯,纔將目光轉向了最後的筆洗。
只是,細看之下,唐建舟不由輕‘咦’一聲,多了幾分凝重。
相比而言,黃柏林此刻就顯得激動多了,不斷地撫摸着那件筆洗的材質,興奮道,“黑陶,居然是龍山黑陶的筆洗!造型規整,鼓腹劍口,底部的三個獸鈕支釘還是虎頭,看來應該是宮廷出來的物件,年份是……唐朝的,師兄你覺得呢?”
“我再看看。”唐建舟沒有上來就下結論。
他一開始看到這個筆洗,還以爲是黑釉的,沒想到居然是龍山黑陶。
要知道,龍山黑陶多以鼎,瓶,罐等容器居多,迄今爲止,出土的筆洗幾乎沒有,再加上如此精美的造型,豐厚的包漿和悠久的年代,太多的完美和驚喜,讓唐建舟平復心情之餘,不由生出了些許違和的感覺。
黃柏林早就深諳唐建舟謹慎的性子,倒也不以爲意,當下對着自家孫女招呼道,“麗麗,你也過來看看。”
黃麗麗聞言,不由得意的看了顧皇后一眼,從黃柏林手裡接過了黑陶筆洗。
李承堂見此,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衝着自家弟弟笑道,“扶蘇,你這個主人家做的未免太不合格了,自家的東西都不上心,顧小姐,石先生,你們也都過來看看,在咱們自己的地方,不用客氣。”
李扶蘇當下心領神會,湊到黃麗麗身邊,微微一笑,眉宇間帶了幾分令人心憐的憂鬱,“黃小姐,你看完了嗎?”
黃麗麗剛剛將筆洗拿到手,根本沒來得及細看,就被李扶蘇憂鬱美少年的笑容迷了個七暈八素,腦袋一熱,直接將手裡的黑陶筆洗遞了出去,“看完了,看完了,李二少,你請。”
“多謝。”
李扶蘇隨意的道了聲謝,轉手就將黑陶筆洗遞給了身邊的顧皇后,“丹陽,你瞧瞧,這筆洗挺漂亮的。”
顧丹陽本來對黑陶筆洗沒什麼興趣,眼見李扶蘇笑的誠意十足,這才順手接過。
只是,一接之下,她墨色流轉的眸光不由頓了頓,玉白的指尖劃過黑陶細密的紋理,來回撫摸了好幾下,似是確定了什麼,脣角的笑靨多了絲玩味的弧度。
此刻,黃麗麗終於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眼見某皇后隨意的拿着黑陶筆洗摸來摸去,再也抑制不住心頭高漲的妒火,近乎尖銳道,“顧丹陽,知道這黑陶筆洗有多珍貴嗎,它的價值不是你能懂的,我勸你還是手腳小心點,要是真磕了碰了,恐怕沒法交代。”
不等顧皇后開口,就見李扶蘇斂了笑容,不輕不重道,“這是我家的東西,丹陽應該不需要跟黃小姐交代吧。”
“的確不需要跟我交代,但是,作爲一名學者,我無法忍受,這樣一件歷史遺留的珍品,被那些無知之輩拿來故作風雅。”黃麗麗說的那叫一個高風亮節,大義凜然。
黃柏林當下給自家孫女捧場,大讚道,“說的好!”
看着眼前的黃姓祖孫一唱一和,勢要給自己貼上標籤的樣子,顧丹陽忍不住笑出聲來,“珍貴,珍品?真有趣,你們就這麼肯定,這隻筆洗是真品嗎?”
黃麗麗怔了怔,“你什麼意思?”
顧丹陽墨色瀲灩的眼底染上了絲絲縷縷的邪魅,似笑非笑道,“意思很簡單,我說……這是贗品。”
“贗品,真好笑!”
黃麗麗當即嗤笑一聲,滿臉嘲諷道,“顧丹陽,就算想博取關注,也不該扭曲事實,我爺爺和唐爺爺都說這是真的了,你以爲有人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嗎?”
“這是信口開河!”黃柏林同樣義正言辭道。
顧丹陽沒有理會黃家祖孫二人的反應,優雅側目,笑意慵懶的看向了唐建舟,“唐老,你也覺得這隻筆洗是真品?”
面對黃柏林祖孫的趾高氣揚,李承堂等人的側耳傾聽,唐建舟猶疑的動了動嘴角,吐出了一句出人意料的答案,“我……我說不準。”
黃柏林陡然一驚,臉色微變,“師兄!”
這時,就見李承堂上前兩步,眼底多了幾分專注,“顧小姐,能不能說說,你認爲這隻筆洗是贗品的理由呢?”
“理由啊,很簡單……”
顧丹陽將冰白色的玉指在李大少眼前晃了晃,華豔絕倫的笑道,“憑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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