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再說了。”
正在就雪域王與韓雅暄將喜結連理整個營帳裡議論的時候,司徒方突然大聲制止。衆人不解,有人莫名其妙,不由問道:“爲什麼?”
司徒方目光看定坐在角落裡女子,她面無表情,似乎在靜靜聽着人們的談論,又似是神遊物外,什麼也沒想。只是那雙明亮眸子中的複雜情愫,依稀讓人看得痠痛。
看到她,在坐的粗人們終於才憶起,當初雪域王還是傻泰王鳳九的時候,曾經她就是他的王妃,如今雖然物是人非,但已定的名份似乎也隨着身份的轉變而沒了後續。現在雪域王重新大婚,迎娶的卻是他人,叫眼前女子情何以堪?
多日來的接觸,已經瞭解到步驚豔是一個有才情的女子,非常受人尊敬,如今她遇到這種事情,他們又怎能像一個路人般對她的傷痛大肆談笑呢?
幾個將領頓時噤聲,其中一個魯莽點的粗壯將領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摸着後腦勺囁喏道:“二小姐別見怪,我們剛纔不是在取笑你......呃......只是聽到消息就事論事......”
司徒方聽他越說越糟,狠狠地咳了聲,希望能阻止這位莽漢那可怕的解釋,哪知步驚豔似乎回過神來,搖頭微笑,“不必解釋,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不僅是我,大家都別放在心上,該怎樣說就怎樣說,我不會介意的。”
她雖然如此說,其他人哪敢還提,於是紛紛把話題一轉,談論起攻敵防守方面的事情。
步驚豔若無其事的聽他們提出各種建議,聽得極認真,直到夜半大家散會的時候,她忽然起身笑道:“我們現在糧草足,兵力又增加了一倍,如大家所說的一般,只要去向雪域王說說情,他也定會給我們留一條撤退的後路。但是我們在裴州被夏軍和逍遙王壓制了很久,如果不利用這一次機會好好回擊他們一下的話,到時候太子殿下就算回了趙國,也失了威信。所以容我今晚再和太子殿下商量一下,至多明天,我們一定要想出一個既能克夏軍又能打擊逍遙王的辦法,一來爲太子殿下建功揚名,二來,也揚揚我們裴州軍得威名,大家看這個主意如何?”
賀秋和她在一起近月餘的時間,那種被壓制的感受自是最清楚,再說步驚豔說的也是實話,太子不立功,還灰溜溜地回了趙國,恐怕以後日子也不會太好過。於是他點點頭,對步驚豔極其誠懇道:“二小姐說得很有道理,殿下若能借撤退之機立威是再好不過,我們一定鼎力支持!”
一干人等紛紛表示贊同。
從營帳裡出來,一輪明月如銀盤般掛在天空,靜悄悄地,無數顆星子閃耀着,整個夜空廣袤無垠,美麗極了。
步驚豔牽着馬,對眼前美景視若無睹,翻身上馬,正要離開,後面一騎急追過來,“那個......請等一等。”
回頭,是鳳陵歌。
她皺眉,“什麼事?”
鳳陵歌策馬與她平齊,左顧右光了一下,擡頭望天,“你看,今晚的月亮很圓。”
步驚豔隨便擡頭看一眼,“很圓麼?明明缺了一點。”
“呃......就算缺了一點也比玄月圓。”
“這是什麼道理?分明是強詞奪理。”
“只是述說事實。其實就在前天晚上,它不也是很圓的麼?”
步驚豔淡道:“那也是前天晚上的事,與今晚無關。”
鳳陵歌還要狡辯,她不耐道:“你究竟要說什麼?總不會專爲了和我討論月亮圓不圓而來。如果有這麼無聊,以後別再找我說話。”
說話怎麼就這麼較真?鳳陵歌忍不住咕嘟了一下,才悶悶說道:“小王叔的事......別介意,定然是他不知道你在這裡,纔沒找過來。與天臨國聯姻也只是個形勢,等經過雪域國的時候,我們就去見他,你還是他的王妃。”
望望月色下延綿的石徑,步驚豔脣邊掛着疏離的笑,“你不是他,又如何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鳳陵歌盯着她如月般柔和的側臉,很嬌弱,微翹的眼睫輕輕顫動着,好像上面有水光跳動,叫人忍不住想撫一把。他手指動了動,終是沒敢伸出去,張開的嘴也沒發出任何聲音,知道自己的話在她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不如閉口不言。
步驚豔回眸一笑,“算了,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說客,等經歷多了再來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吧。走了,明天還有更嚴峻的事情擺在那裡,有得你操心。”
說完,策馬率先離去。
等鳳陵歌跟在後面回到農家小院的時候,她廂房的燈還未滅,把馬拴進馬廄,正要回寢房,廂房門忽然開了,她站在門口笑吟吟道:“看在你今晚很好心的份上,給你個東西。”
鳳陵歌狐疑,“什麼東西?”
“進來看過就知道了。”她邊說邊往裡走,翻開放在牀頭櫃子上的包袱,“這樣東西是你父皇當初在南凌殿親手交給我的遺物,說一定轉交到你手上,自己看吧。”
她從包袱裡拿出一個金玉鑲邊的烏木盒,據鳳炫死前說,裡面裝着詔書和印章,到趙國時就全都用得上。本來早就應該交給鳳陵歌的,鑑於他上次扣留師父的信,讓她平白傷心了好久,自然要小小的回敬他一下。但是今晚忽然發現他也不過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子,平日冷漠點,心腸倒不壞,終是熬不住心軟還給他。
鳳陵歌臉色一白,盯着木盒卻不敢接,“我......父皇?他親手交給你的?”
“沒錯,雖然他是被鳳遠兮毒害而死,不過他去的時候很安詳,那個位置他本不願,只是逼不得已而已。到最後他最擔心的還是你,希望接了這些東西后,將來的成就能比你父皇更強。”
鳳陵歌顫抖着雙手,終於一把抱緊烏木盒,眼眶裡閃過朦朧的客氣,還來不及淌下,便轉身大步而去,步履竟有些說不出來的蒼涼。
步驚豔倚門而立,望着他單薄的背影,喃喃道:“皇上讓我幫你成長,對不起,我怕我做不到,等到了趙國,我的承諾便是對現了,以後一個人,總要學會很多東西,那纔是屬於你的真正財富......”
現在能幫到得,最多是每天商議軍政布兵以及在城樓打防禦戰的時候讓他多看多參與,其他的,真的幫不了了。
五月十九日清晨,各部都在吃早飯的時候,步驚豔花了一夜寫出的議案已經放到了賀秋得桌案上,賀秋沉眉看了又看,卻是一言不發。
旁邊的陳道奇早聞聽步驚豔的大名,指導怎樣建出更牢固的防禦工事,改良弓弩,奇計挑撥離間等等,這根本非一般閨閣女子能做出的事,她卻不聲不響便做了出來,自是叫人佩服。此下她再獻反擊敵軍的計謀,實在讓他好奇不已。於是忍不住探頭問道:“賀統領認爲如何?如果可行,不如說出來我們大家再商議一下。”
賀秋這才把視線從紙張上調開,把紙張遞給陳道奇,長吁一口氣道:“二小姐此計極妙,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定然會叫夏軍中計,最後再將矛頭指向逍遙王,於我們還真是大大有利,若成功,更能振奮軍心。”
“哦?是何計?”聽他評價如此高,有人也急不可待。
賀秋道:“讓二小姐自己說。”
步驚豔點頭,沉聲道:“像我們這種與敵勢力懸殊的情況,其實可以採用‘不敵其力,而消其勢’以柔克剛制敵方法。一般作戰之時,往往是軍無糧草則亡。所以,我們不如抽出五千精兵,奇襲夏軍糧草負重,此乃釜底抽薪。再者,我們人馬去的時候,可以大膽的用我們裴州軍得裝束,若被夏軍發現,他們只道是逍遙王派的人,回過頭來,自會再去找他的麻煩。”
有人不解,“釜底抽薪之計固然可行,可是明明是裴州兵裝束,夏軍爲何要認爲是逍遙王的人?”
賀秋接口道:“這你就不懂了,因爲上次二小姐用誘敵計時,就是用了夏軍的裝束,這一次我們用裴州軍裝束,夏軍自然會認爲是逍遙王在故弄玄虛;而眼下,我們多日來連連被他們進攻,大約也會估算到我們的底細,絕對派不出五千兵馬去燒糧草,更是要懷疑是逍遙王的人故意扮裴州兵來襲。二小姐,我說得可對?”
問的人恍然大悟,步驚豔說道:“現在主要還是找準夏軍囤積糧草輜重的具體地點,實際操作上的細枝末節,還要靠衆位大人的商議。估計今天夏軍還要派人來叫陣,我去城樓看看,你們慢慢談吧。”
說完,行了一禮,便出了營帳,深吸口氣,邁步朝南城門走去。
“小姐,小姐,等等我......”石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手裡拿着一個油紙包追了過來。
總算跑到她面前,把紙包打開,裡面是三個肉包子,香噴噴的,外面還流着黃油,“小姐熬了一整夜,連早飯都沒吃,給,可不能再餓了,瘦得風都快可以把你吹跑了,再這樣下去,我該找條繩子把你拴住。”
真的,如果石梅不提醒,她都忘記要吃東西了。步驚豔接過油紙包,打趣道:“謝謝小管家婆。”
石梅撇了下嘴,“小姐就知道取笑我,不過,小姐不吃早飯,是和雪域王有關麼?”
步驚豔手一僵。
石梅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她一眼,“小姐昨天晚上就聽人說雪域王將娶韓雅暄爲王后的消息吧?所以才一夜不睡想那個勞什子計謀?可是小姐既然心裡不舒服,爲什麼還耗在這裡,不立即去問個明白?不聲不響的,有誰知道你心裡難過?”
步驚豔抿緊脣,好像在盡力掩飾着什麼情緒。
“小姐,你瘦了。”石梅感性的擡手摸步驚豔瘦了一圈子的臉頰,“照這麼下去,等再見雪域王的時候,他都會認不出你了,何況現在還有個長得美麗非凡的韓雅暄在他身邊,真讓人擔心雪域王以後不會再理小姐。”
步驚豔拍開她的手,“誰說我心裡難過?不過是有事要熬夜罷了,哪來那麼多想法。再說別人娶不娶親與我無關,你別瞎摻合。”
她邊說邊拿包子啃,嚼了幾口,只覺從胃裡涌出一陣酸水,不是把嘴捂得快,險些就把包子都嘔了出來。正在鬱悶的石梅一慌,拍着她的背急問道:“怎麼了怎麼了,這可是我剛到阿嬸的籠子裡撿出來的新鮮包子,應該不會又問題啊。”
步驚豔彎着腰又幹嘔了幾下,便強行將包子嚥了下去,“沒事,可能是涼了胃,包子很好吃,別擔心。”
石梅本還想說什麼,但見她如此模樣,自也不敢再問其他。
二十日上午,裴州軍方面就由鳳陵歌以太子的身份向雪域王修書一封,希望他能讓裴州軍借道雪域國。
二十二日晚,已敲定偷襲方案的賀秋當晚就派兵五千,悄然奔赴夏軍囤糧之地。
而在二十二日當天,毫不知情的逍遙王的主帥仍在持續不斷的對裴州進行攻擊,此次火力雖然不如前幾次強,可也是極難應付。而他們減弱兵力的主要原因,可能是想每天這樣一戰,就是消耗裴州軍的物資以及士氣,總有一日,他們會有弓盡糧絕的時候。
想雖這樣想,步驚豔卻總覺有蹊蹺,夏軍環伺在側,步守城若繼續像這般有一下沒一下的拖下去,難道他就不擔心在這裡會被鳳遠兮突然打個措手不及?步守城不是傻瓜,他是一隻修煉了千年的狐狸,絕對不會去犯這種低級錯誤。
所以,他一定是另有圖謀!
她仍是站在城樓上苦苦思索,總覺哪裡不對勁,卻被巡夜的司徒方趕了下來,她連續幾夜爲了戰事費盡心神熬夜不睡,是鐵打的人都經受不住。最後終於還是被石梅押解回去,並且還非得看到她躺下才肯離去。
明明幾夜沒有閤眼,躺在牀上,卻了無睡意。心裡總覺有個地方空落得厲害,卻又不得其所。她強行逼着自己數綿羊,結果數到三千三百隻,腦子卻越數越清明,前世今生的事全都往腦海裡跳,擠得頭痛不已。
在牀上翻來覆去,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拍着自己的頭,真的不知到底是怎麼了。嘆了口氣,乾脆披衣坐起來,窗外明月如織,灑得一地銀輝。四野的鮮花散發着怡人的香氣,有些些醉人,就像喝了酒一樣。
酒?
她嗅嗅鼻子,真的有酒香,醇厚而凜冽,正從窗子外頭絲絲縷縷的飄進來。
這麼夜深人靜的時候,誰還在喝酒?
推開窗,銀色天幕下,一個身影正提着酒罈坐在高高的草垛上迎月飲酒,一口又一口,悠閒而愜意。
那人聽到開窗子的聲音,揚着手裡的酒罈,微微側目,問她,“要不要喝酒?我這裡有很多。”
步驚豔皺眉,“怎麼是你?”不是上次罵他一通後就不見了蹤影麼?
“怎麼不是我?”沈拓似笑非笑,黑眸在月色下燿燿生輝,“好像很讓你吃驚,怪我多天沒來看你?算了,說那些沒意思,過來喝酒,很名貴的梨花釀,錯過就沒有了。”
步驚豔搖頭,“我不喝酒,你一個人盡情喝。”
沈拓嘆氣,“爲什麼要一個人喝?你不是也睡不着麼?”
步驚豔一愣,“你怎麼知道我睡不着?”
“我聽到你的牀板都快被翻斷了。”沈拓笑,“現在碧荷殘月,一個人很容易想些傷感的事,兩個人就不同了,可以談些開心的事,憧憬一下未來,心情一好,覺自然也睡得香。”
不待他說完,步驚豔爬上了草垛,草垛很高,可以望得很遠。可是除了前面三罈子未開封的酒,視野中盡是模糊不清的東西,哪裡看得到碧綠荷塘,被沈拓騙了。於是嘆氣,伸手就要提酒罈,誰知手下一空,酒罈已落入旁邊人手裡。
她不悅道:“不是說請我喝酒麼?爲什麼要搶,難道想反悔。”
沈拓把手裡的空酒罈扔得老遠,然後把搶來的酒罈一拍,一罈新酒的香氣頓時又溢了出來,也不看她,只是淡淡說道:“看你迫不及待的想搬罈子喝,我忽然又捨不得窩的梨花釀了,怕你酒量大,如果喝得上了癮,我就沒得喝了。”
“這裡總共四壇酒,分我一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多喝一罈,我就要少喝一罈。”
步驚豔看他極認真的樣子,不由啞然失笑,“你是酒鬼麼?堂堂的祭司大人,隨時都應該要保持頭腦清醒,四壇酒灌下去,若是發了酒瘋傳出去的話豈不大損顏面?”
沈拓提壇又灌一大口,動作灑脫,讓人覺不出粗魯無禮,“從昨天起,我就自己撤職了,天臨國已經投向了更大的靠山,我的重擔也算是卸了下來,從今以後,我便是我,再不是什麼祭司大人,別人的生死再與我無關,我現在只想爲自己活,就算我現在坐在大街上乞討,也沒有任何顏面可損,你說是不是?”
他在問她,卻仍是沒看她,只是一個勁喝酒。
步驚豔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幹了,你居然連祭司的職位都不要,敢辭職?”
“爲什麼不敢?如果哪個敢阻攔我,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他握了握拳,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可他眼睛裡明明有着笑意。
這種說話方式從來不屬於他,他是不是病了?
沈拓好像知道她心裡想什麼,終於回過頭來,牢牢地盯着她,低聲道:“我沒病,倒是覺得你病了,你看,兩眼無神,眼眶深凹,臉色蠟黃,嘴脣乾裂,跟個鬼一樣,你究竟要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
有這麼糟糕麼?
折磨?她只是睡不下而已,哪裡折磨自己?
步驚豔摸了摸自己臉頰,好像是有很多天沒有照鏡子了,每天忙着武裝,卻忘了紅妝,樣子總之很狼狽吧?
“快成醜八怪了。”沈拓把她額前的碎髮挽到耳後,“爲了別人的事拼命成這樣,也只有你這種傻子才做得出來,身體不要緊麼?”
步驚豔托腮望明月,“答應了別人的事,就要做到。”
“你只是一個女子,可以不重那些承諾。”
“我生性如此,想改也改不了。”
沈拓無奈地拍拍她的腦袋,“怎麼就這麼像我呢?一樣的傻瓜。”
“我又不是小狗,不要這樣拍。”步驚豔放下手抗議,“再說你是你,我是我,怎麼會像你?又不是我爹。”
沈拓笑眯眯地又擡手,步驚豔忙躲避,身子一挫,卻已到了草垛邊緣,整個人頓時往下面掉去,沈拓一把將她拉住,用力一帶,她又坐回了原處。
驚險一幕,她拍胸出大氣。
沈拓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仍一隻手提着酒罈,悠然道:“雖然我不是你爹,但是是你師叔,和你爹又有什麼區別?”
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爹和師叔是沒有區別的,都是長輩,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這層關係永遠都不會淡去,也將是一條永遠都跨不過去的鴻溝。可是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值得信賴可以避風雨歇息的地方,那麼他就當個她需要的避風港也沒什麼。不就是被稱呼爲小師叔麼,那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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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驚豔低笑,怪不得他今晚不一樣,原來如此。這樣不是很好麼?他沒有了天臨國,兩人再沒有任何敵對的地方,若他成了師叔,兩人在一起纔會自在。
沈拓長長地嘆一口氣,“你終於笑了,這樣很好。”
不待她說話,仍繼續說道:“男人往往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今晚雖是雪域王與韓雅暄的洞房花燭夜,但是你也要像現在這般笑下去。你這般爲他消瘦,他也不知道,不若放開心懷,自己好過,怎能虧待自己?”
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步驚豔只覺心頭一陣絞痛,原來今天已經是二十二了,他正在他金碧輝煌的宮裡與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原來她多日來睡不下,只是在爲這一刻嗎?
她怎麼可以這麼傻,當初都說不要他了,怎麼可以這般失魂落魄,被人看到了,豈不是要被笑話?
沈拓溫和如春風的聲音在耳畔徐徐響起,“知道爲什麼不讓你喝酒?酒入愁腸愁更愁,傷身。喝酒,要在心情愉悅的情況下進行纔有樂趣,我不希望酒還沒喝盡興,就看到一個亂醉如泥的可憐蟲。”
步驚豔渾身顫抖着,雙手捧住臉,無聲的靠在膝蓋上。
沈拓把她的頭放到自己肩上,“你有事總是悶在心裡不說,爲什麼不發泄出來?這樣悶下去,可能會病。如果沒有說的地方,可以對我說,而且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我是你的小師叔,一個長輩,願意傾盡全力的照顧好一個晚輩,你現在累了,需要找個地方歇息一下,等休養出了精神,還可以展翅飛翔。”
他的聲音很低沉,肩也很結實,手臂異常溫暖,靠在上面,真的就像一個令人安心的窩。步驚豔閉上眼,這一刻,真的覺得自己累了,就像一隻飛倦了的小鳥,在風雨來臨之際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避風雨的地方,整個身心都想鬆懈下來。
“好好睡一覺吧,明天起來,你又會變成在京都時那隻快樂的小麻雀,那時雖然很醜,可是我感覺你鬥志昂揚,快樂得很,那樣纔是真正的你。”
沈拓用指腹爲她擦掉從眼角滾出的淚水,輕拍着她的背,女子在他低柔而充滿蠱惑的聲線中,顫抖在漸漸平靜,不知過了多久,清風柔緩的吹動她的髮絲,女子終於安靜下來。
捲翹的長睫輕輕合攏,豐潤的脣角微微下拉着,秀眉未展,尖俏的下巴明明消瘦了許多,如玉的臉頰彷彿寫着她的輕愁,沈拓終於忍不住將她捧再手心裡,幫她撫平她眉間的皺摺,想再輕拭她憔悴的眼底,終又怕揉碎了她,於是只定定地看着,再也不敢出聲。
直到月影西斜,女子的呼吸變得平穩,他才輕輕抱起她,將她送回房。
那一夜,他握着她的手,靜靜坐在黑暗中,一直到天明......
其實就在二十二日黃昏之時,裴州軍偷襲夏軍糧草成功,五千人馬迅速撤離,卻仍是遭到夏軍的攔擊,一番大戰之下,裴州軍戰死一千五百人,被俘十數人,最終只有三千多人回了裴州。
而夏軍對俘虜一番拷問,被俘的士兵經不住嚴刑,立即交待他們是裴州軍,夏軍主帥卻不相信他們會如此輕易交待,更認爲是逍遙王搞的鬼,於是一紙唐報遞往京都,誓要給一再觸犯他們的逍遙王一點顏色看看。
二十三日清早,這個消息傳回裴州,衆將大樂,儘管雪域王得回執還未送達,卻因爲夏軍再不會一力對付裴州,郴州方面自顧不暇而欣喜不已。於是立即下令打開酒窖,犒賞三軍一日。
步驚豔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還蒙着被子在牀上睡覺。石梅手舞足蹈地衝進去,一把將她揪起來,嘰嘰喳喳就說開了,然後歡笑道:“小姐,今天既然都不用到軍營去了,我們也像城裡的百姓一樣到廟裡祈福去吧,說不定還能抽個上上籤,圖歌吉利。”
計謀能成功,步驚豔也自是高興,不過卻不及石梅那般興奮。但是看到她紅撲撲的小臉,也不忍打斷她的興致,畢竟這些日子東奔西跑也受了不少苦,難得高興一回。於是也起牀穿衣,石梅一把拉下她待要穿的緊身衣服,生氣道:“小姐,今天是個好日子,有不少善男信女都會往廟裡趕,你穿這樣子去,別是丟了我的臉。”
步驚豔皺眉,“那你認爲我穿什麼好?”
石梅打開櫃子,裡面有兩套衣裙,是當初從晉王府出來時帶上的,一直幫她留在身邊,就算戰亂時也放在包袱裡沒有丟下。到裴州後,步驚豔的穿着都跟那些士兵一樣,灰撲撲的,只圖個方便簡單。
她用手指挑了挑,把那套輕薄柔軟如羽毛的紅衣裙取了出來,“就這件吧。”
紅衣似火,蒼白的臉也被襯得有了顏色。
石梅上下打量,撫撫有皺摺的地方,誇張地稱讚道:“小姐天生就該穿這件衣裳,太漂亮了。”
步驚豔噙着笑,不自在地擡手拉了拉肩上不平的地方,手腕上那圈烏黑澄亮如黑寶石的鏈子便露了出來,與衣裳黑紅相間,煞是好看。
石梅驚歎的拉住她的手,瞪大眼叫道:“小姐,這是什麼?好漂亮,什麼時候有的,我怎麼不知道?”
步驚豔微怔,細細看着鏈子,耳邊突然響起那人含笑的話語:你最好記住,這條鏈子就好比我對阿步的心一般,不論我做了什麼,一顆心永遠都在阿步身上......
晃了晃頭,明明說要忘記的,怎能又想那些過往?她勉強笑道:“沒什麼,在路邊小攤買的,很便宜,自然就忘了告訴你。”
“不是吧,明明很好看,怎麼會是在路邊攤買的呢?要不我也去買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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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驚豔沒再理她的嘮叨,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用一把木釵鬆鬆挽起,一個清麗如煙臉含輕愁的女子已站在銅鏡前,多日未着紅妝,自我感覺亦是良好,心情,也似乎隨之爽利不少。
趙湘蘭身孕已經有近六個月,肚子明顯大了起來,自是不方便往人多的地方趕。鳳陵歌因要在軍營裡與兵將同樂,也早就不在了,於是兩人便隨住在隔壁的阿嬸的兩個女兒捧了香燭一同前往城隍廟拜菩薩祈福。
其實整個裴州城因爲經濟蕭條並不繁華,兩萬兵馬沒駐紮進來的時候,一年四季都很冷清,但是自由駐軍後,城裡已經熱鬧了不少。而且這些兵丁從不騷擾百姓,有需要的東西,也是規規矩矩的拿錢來買,從而還搞活了經濟,百姓便沒了抵抗戒備的心理。當外面兩方面軍停止對裴州軍得攻擊後,全城百姓也是同樂,紛紛出門涌上市集歡慶,或是趕上廟會,求菩薩保佑再不爭戰。
街道上熱鬧非凡,人們淳樸的臉上散發出滿足的光芒,看到這幅景象,步驚豔暗感愧疚,如不是她被迫來此處,戰爭也不會在此引發,這些善良的百姓自然不會整日整夜的擔驚受怕。將來若兩萬兵馬撤離,這些善良的人們還能恢復原來的生活安享其樂嗎?
“小姐,快來跪拜啊,站在這裡小心得罪了神仙。”
石梅跪在蒲團上,很虔誠的磕了下去。步驚豔回過神來,先點了香燭,也隨俗拜了拜大堂上那些表情莊嚴的神仙。
直到真正跪到花神面前,拿着籤筒虔誠求籤,才收斂心神,因爲石梅總在耳邊嘮叨,“小姐,這裡的籤文非常靈,如果心不誠,抽出了下下籤,將來的運勢肯定多磨亂,弄不好還會牽累他人......”
爲了不牽累他人,她使勁又虔誠的搖啊搖,幾乎把籤筒都搖爛了,後面的人一個個怒視過來怪他們乾耗那麼久。
“啪”的一聲,終於有一根幸運的籤從她的籤筒裡掉落出來,石梅趕忙幫她撿起,捧着籤就去尋解籤人。
“東國昨夜狂風急,萬紫千紅亦盡傾,幸有惜花人起早,培回根本復栽生。”解籤人搖頭晃腦的唸完籤文,石梅急問他,“是不是上上籤?這籤文又是何意?”
解籤人看了她一眼,“可是你抽的?”
石梅搖頭,拉過步驚豔,“是我家小姐抽的,怎麼樣?”
解籤人一看步驚豔容顏,微微一怔,繼而咳了一聲正色道:“此籤文中吉。狂風太急,吹得萬花傾側,此驚險之象也。幸有惜花者,培回根本,使花復生,此有貴人扶助之意。此籤乃險中有救之象,但自己要立即修善,有以感動人心,人方救我,才能逢凶化吉也。看有幸字,不易得此人也,更要防小人侵害。”
“可是......可是,這上面有沒有說婚姻如何?”石梅聽了半天,就知此籤不妙,乾脆直問出心裡疑惑。
解籤人故作高深的摸了下鬍子,“這個婚姻......恐有遲疑,需謹慎。”
“恐有遲疑?什麼意思?”
石梅一邊走,還在歪着頭疑惑不解。步驚豔挽着她的手,笑道:“好了,還想什麼呢?不過是個籤文而已,隨便說都是道理,就算人家說有遲疑,不就是晚些成親麼?也沒什麼不妥,別再多想了。”
“誰說呢,阿嬸都說在花神面前抽的籤很靈,怎麼會是隨便說?什麼兇中帶吉,難道還有什麼禍事?唉唉唉,這些東西想不明白。”
“那就別想了,你看,前面好多人,都在往那花臺上趕,是不是有什麼熱鬧事,我們也趕趕熱鬧去。”
爲了轉移石梅的注意力,步驚豔只好指着遠處的人頭簇擁的高臺。那裡要說不能算是什麼臺子,只是一個池塘上搭建的一條木製拱橋,池塘兩岸楊柳依依,綠意盎然,吹來涼風陣陣,隱隱中,還聞到橋下開得正盛的花兒彌散的香氣。
“咦?小姐,那裡真的好熱鬧,還有好多女子在往上擠,看什麼呢?”看到有熱鬧瞧,石梅也來了興致,頓時眉飛色舞的叫了起來。
這時有三四個正要趕過去的穿得周正端莊的少女經過,聽了她的叫聲,其中一個長的稍圓的少女駐足掩嘴笑道:“姑娘是外地來的吧,每年我們這裡五月都有一個花神會,花神會一般會開十天,在這十天裡,就有會長從外地請來的多才情的才子,然後他會再我們裴州城裡找出最美麗的女子畫下來,然後掛在花神廟前,充當這一整年祭拜花神的神女。”
石梅好奇道:“祭拜花神的神女也沒什麼了不起啊,爲什麼一定要擠?”
一個綠衣少女感覺她是白癡一般,“你知道什麼?當了神女的女子,往往來年就可以找一個非常疼她愛她有名望的夫君嫁了,哪個女孩子不想嫁一個好夫君?這可是關係到一生幸福的大事,怎能輕忽?”
石梅被幾個少女七嘴八舌地奚落了一陣,臉上青紅交加,卻也啞口無言。是啊,哪個女孩子不希望嫁一個好夫君?她又怎能說別人殷切尋找幸福的行爲沒什麼了不起?
步驚豔見她呆愣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走吧,我們也去看看,說不定你會被才子看中,一下子就成了今年裴州城裡的神女,來年就嫁個稱心如意的好郎君。”
石梅跺跺腳,“小姐,連你也取笑我?”
步驚豔大笑,扯住她跟着人流往橋上走,才上木橋,便聽前面有女孩子嬌脆的聲音問道:“步公子,這眼前只有池塘,也沒有個人影,又如何畫出了個身形如此嬌美的女子呢?”
一個很清朗的聲音在人羣中徐徐響起,“只要腦海裡印了她的模樣,便是沒有人,我也能如神來之筆般將她的外形一絲不差的畫出來。”
仍是有女孩子羨慕道:“啊,步公子好了不起,也不知這位姑娘是哪家的,能得公子如此青睞?”
清朗聲音淡淡道:“我也不知是哪家的,只是見過一次,就記下了。”
步驚豔停下步子,石梅拽着她往最前面擠,“看來神女已經定了,去瞧瞧到底長啥模樣。”
只聽前面又有女孩子說道:“畫上的人這身衣裳好漂亮,等我回去,也要做一套一模一樣的......”
旁邊有女子譏笑,“陳小姐還是算了吧,你看你那身板,跟門板一樣,再好看的衣服,到了你身上就成了廢料,別糟蹋了步公子畫中人的形象。”
人羣裡頓時一片嘲笑聲。
“可是步公子,你畫裡的女子明明整個外形都畫出來了,爲什麼還沒畫她的相貌呢?快畫出來啊,看看是哪家姑娘,我們認不認識。”
石梅這裡總算又擠得近了些,終於看到橋中央站了一個美服華冠的修長背影,其身上飾物並不多,卻似乎天生就帶着一種富貴閒適的氣度,鬢髮如墨,袍袖翩飛,正揮筆撩動,身姿瀟灑極了,就如他是一副活動的畫般,引人無限遐思。
怪不得有如此多花季少女圍着,原來這位她們嘴中的步公子就已經值得她們眼花繚亂了。
這時那邊專注於步公子作畫的人又發出驚歎聲,“總算把這眉眼畫全了,好漂亮的小姐,好像都不曾見過,是哪家姑娘?能成爲今年的神女,明年也將有個好姻緣......”
步公子側目笑問,“真的很好看?”
女孩子們的臉都紅了,齊點頭,“好看。”
“沒見過吧?”
女孩子們正要搖頭,忽然有個長得稍圓的少女驚呼道:“我見過,就是剛剛......”
旁邊的綠衣少女指天作證,“我們真的見過,剛纔還在問我們的花神會。”
衆人一呆,“真有這樣的小姐麼?那在哪裡?”
綠衣少女踮起腳尖四下一看,忽然眼前一亮,指着石梅的方向興奮地叫道:“那邊......不是來了麼?紅色衣裙,跟這畫上一樣,那秀眉挺鼻,你們快看......”
隨着她的手指,人們都望過來,步驚豔苦笑,怎麼就莫名其妙就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了呢?
那位步公子也隨即轉身望過來,戲謔的眼神一挑,直直盯住她。
步驚豔嘆氣,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將耳邊那些驚歎的話語全拋在腦後。
這人不是被他的家僕接走了麼?爲何又忽然在裴州出現?他很閒麼,居然去當個什麼多才情的公子。一直還在懷疑他與殺韓素和步玉有關,如果他敢追過來,她就一刀把他閹了,然後再問他殺人越貨的惡行。
她沒有感覺到自己是落荒而逃,直到進了農家小院,才發現石梅沒跟來,那死丫頭,莫不是被人收買了?
果然,她正在陪百無聊奈的趙湘蘭說話,講一些她所瞭解的育兒知識,外面就響起了石梅的叫喚聲,“小姐......小姐,你這個大騙子,都在外面找了姑爺,爲什麼也不對我們說?害得我還一直在問你的姻緣如何如何......”
那位所謂的步公子卻毫不知恥道:“別罵你家小姐,是我不讓她說的,雖然我們有了夫妻之實,但畢竟還未稟報高堂,怕壞了她的名聲,只好委屈她一些時日。”
“夫妻之實,藍公子你好厲害,將來若是生了小侄兒,一定要讓我來帶......”
“好的好的,就怕到時候石姑娘不願意......”
隨着一男一女的說話聲,一臉興奮的石梅撲了進來,揪住正頭痛無比的步驚豔就往男子身上推,“看到你的相公還跑,都有夫妻之實了,還害什麼羞呢?”
那書生順勢一把攬人在懷,目中盛滿笑意,“你家小姐很害羞,就怕在人前露臉,不過即將成爲我的娘子,成了一家人便沒必要估計別人的眼光,石小姐,你說是不是?”
石梅拍手大笑,“正是正是,公主快來看看,他們站在一起,可是十分登對,郎才女貌,養眼極了。”
趙湘蘭笑而不語,明明見步驚豔臉色不善,她不會跟着石梅起鬨胡鬧。
步驚豔從男子懷裡擡起頭來,衝石梅不溫不火道:“很登對麼?如果哪天我也給你在街上隨便抓個男子回來說是你相公,不知道登不登對?”
石梅臉色一僵,吶吶道:“小姐,你們既然有了夫妻之實,難道我要說十分不登對?再說都這樣了,你還沒準備跟人家成親?”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紅衣女子,石梅口中的藍公子閃着期待的光芒。
步驚豔撫了撫耳邊髮絲,悠然道:“成親與不成親,也要看他人品好不,如果是個流氓或是騙子,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如果是個中庸之輩,也自入不了我的眼;如果......”
藍公子笑吟吟地插言,也問得直接,“說了半天,你究竟要怎樣?”
步驚豔擡頭凝望他,“自然要有點本事,經受得住我考驗的人才能說與我登對。”
藍公子大笑。
步驚豔心裡一緊,那笑聲彷彿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不太沉也不太浮,七分愉悅,三分灑脫,春風得意,開懷至極。
“說來說去,你就想去我家裡數錢,好吧好吧,我現在就接你回去,我家錢莊無數,酒樓無數,茶莊無數,繡莊無數,等你把我家錢數完,估計人也老了,不如先回去拜了堂,再一心一意讓你清點個夠。”
這回石梅和趙湘蘭也聽得呆了,沒料到這位書生打扮的傻公子會是位深藏不露的大富豪,步驚豔撿到寶了。
步驚豔臉一黑,她有說要數他的家財麼?再看石趙兩位崇拜的目光,估計再讓他宣傳下去,會直接將她押到這男人的牀上去。乾脆露出一副溫婉的樣子,挽了她的胳膊,柔情蜜意道:“公子,上次一別,着實讓我想得慌,不如我們現在到我那邊去,我有好多話對你說。”
二女看書生。
“好,當然好。”許是看錯了,桃色般得眼睛似有光芒閃過,書生忍了笑,“原來不是我在單相思,步小姐也同樣如此,久別再聚,自然要好生溫存一番。”
他說得亦是柔情萬千,驚呆了留下的兩女。
步驚豔把書生押回房,直接上了栓,很不客氣地把他推上牆壁,狠狠地用手肘抵住他的喉嚨。
“快說,究竟有何圖謀?整個裴州戒備森嚴,又是怎麼進來的?”
鳳九定定地看着她,任她惡狠狠對他。
步驚豔被他看得發毛,色厲內茬道:“怎麼不說?”
鳳九眉眼中盡是笑意,“要我說什麼?我的圖謀,無非就是要娶你爲妻,再就是幫我數數錢,管管家務。”
他邊說邊低頭吻了她手背一下,驚得步驚豔像被蛇咬了一口般連步退開。
好久才臉色緋紅道:“你別亂來,以爲我不知道你居心叵測麼?”
鳳九走到桌邊,悠然坐下,然後執了茶壺往杯裡倒水,“我居心叵測?證據呢?”
步驚豔上前一步,搶了他手裡的杯子自己一飲而盡,連一滴也沒留給他,“證據?上次我娘被人擄到果子谷,你恰好那時候出現在我身邊,而我哥說出南圖在他身上後,也被人殺死,難道你不值得人懷疑?”
鳳九垂下眼,也不生氣,淺笑,“聽起來好像值得懷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擄了你娘,有必要親自出現在那裡陪你冒險麼?我的命不值錢?再有,你哥身上有南圖的消息,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我怎麼向人發出?你哥被殺的時候,我們正在你娘身邊,我有三頭六臂?就算要給我加罪,也要有充足的證據。就一張紅口白牙,總不能把死的說活,沒有的說到有。”
步驚豔冷笑,腳底一擡,一把匕首已橫在他脖子上,“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相信你。在我還沒查出真相以前,你也別想脫出我的控制。”
鳳九望那柄閃着寒光的匕首,眸子裡似乎快速閃過說不出的痛意,臉色瞬間病態的蒼白起來,淡道:“你慢慢查吧,我不想脫出你的控制。”
說完,他閉了閉眼,竟輕聲咳嗽起來,想捂嘴,嘴角卻先他一步淌出一縷殷紅的血絲。步驚豔愣住,不知道該繼續兇巴巴下去,還是就此放過他,好一會,終是忍不住伸手幫他抹去,“你出血了。”
鳳九喘了口氣,毫不在意的看她,咧嘴笑問,“你心痛麼?擔不擔心你的真相還沒查出來,我就先沒命了?”
步驚豔不知該怎麼回答,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之間就帶了病態的男人。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外面突然傳來驚呼聲,“北叔?北叔......喂,北叔,你幹什麼?”
“王上!王上在哪裡?剛纔明明見他進了這間院子,你們把他怎麼了,快放他出來!”繼石梅之後,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
“我們這裡哪有你的王上,他不是正和韓雅暄成親麼?又怎會在這裡?北叔,哎呀,你幹什麼?”
砰砰碰碰之後,北叔似乎在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闖,石梅破口大罵,北叔的步子卻沒停下,只聽木門一震,步驚豔寢房的兩扇門已化爲粉末。
怒眉高豎的北叔一身風塵,前胸還有乾涸了的血跡,見到步驚豔正拿匕首對準男子的脖子,“妖女!”
他一聲怒吼,狂風一樣的捲到女子面前,一巴掌狠狠摑在女子面上,步驚豔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花,整個人已經被扇倒在地,耳朵裡嗡嗡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