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正因爲陸龍生的一句話,連侍衛都停止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踟躕不定的等着陛下發落。
皇帝冷冷瞧着,眉宇間的怒氣被輕巧的掩蓋過去,他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的睥睨着陸龍生,“國舅認爲……朕處置不得當?”
陸龍生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眼角的笑意都要溢了出來,他一向是個笑面虎,無論什麼時候面上都是帶着笑,“陛下聖明,只是臣身爲臣子,擔心陛下被人矇蔽。”
皇帝臉色一沉,一雙狹長的鳳眸眯了起來,“矇蔽?國舅的意思是說……蔣勇並不是兇手!”
陸龍生站出來,臉上的笑意愈發的得意,他回頭看了一眼蔣勇,蔣勇瑟瑟發抖的被人拖着,連頭也不敢擡,內心無比的恐慌,低着頭只見一雙黑靴逼近,陸龍生似笑非笑的昂起頭,“你說是你偷了太子府的蠱蟲,那麼太子府的蠱蟲養在何處?你又是如何避開衆人前去偷了天香蠱的?事後又是如何將蠱蟲藏於送給秦王的錦袍之中?你身上可有生草烏避開蠱蟲?”
蔣勇被他一連串的話問的瞠目結舌,他只是受人威脅擔了這個罪名,沒想到國舅居然步步緊逼,事事都要問的一清二楚,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說不出來了吧?”陸龍生得意的哼笑道,輕瞥了他一眼,轉眼看向皇帝,“陛下,難道說一個真正的兇手會不知道自己如何行兇的?”
皇帝緊咬銀牙,只聽站在一旁的沈青盞站了出來,笑道,“父皇,此人明顯是收人指使,愚弄父皇您啊!”
皇后心口一驚,美目依舊溫柔慈和,皇帝卻早已火冒三丈,惡狠狠的瞪了太子一眼,雖然他知道是有人存心要蔣勇做替死鬼,可是如今顧冽寒在此,他若是不管不顧,只會讓人覺得他被人騎在頭上,明明見被人矇蔽也不聞不問。
皇帝怒火都要從眼睛裡噴了出來,額頭上青筋凸起,極爲猙獰,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若是處置了太子,恐怕就讓陸龍生這個小人得償所願,若是不處置太子,那麼他這個皇帝豈不是太窩囊了。
陸龍生得意洋洋的擡頭睨視着皇帝,欣賞着對方的憤怒,大殿一時間沉靜了下來,瀰漫着死一般的沉寂,沈青盞站在原地,她眼睛裡瞳仁閃爍片刻,猶豫了許久,突然站了出來,“父皇,這件事既然國舅覺着不同尋常,那麼不如交給國舅處理,也好讓國舅早日找出真相。”
皇帝強壓着滿腔的怒氣,沉吟了片刻,沈青盞面色蒙上一層細碎的凝雲,額頭上不知什麼時候都蒙上一層冷汗。
“既然國舅對此事有疑惑,那麼就交給國舅處置。”
皇帝說完,居高臨下的望向沈青盞,“漓曦,跟朕前來。”
沈青盞淡淡一笑,目光掠過皇后,向陸勻離看去,陸勻離嘴角翹起一絲冷凝,直到沈青盞跟着皇帝走進了偏殿,衆人這才褪去。
剛一走出金殿,顧冽寒就追上了陸勻離的腳步,陸
龍生識趣的笑道,“勻離,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顧冽寒只是禮貌的與他點頭示意,他知道陸龍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顧冽寒狹長的眸子妖邪的一笑,冷冷的瞥見陸勻離,待周圍無人,他似笑非笑的勾起了脣,“你每次都來的正是時候。”
“彼此彼此吧,”陸勻離雙手背在身後,明亮的陽光順着枝椏的漏洞投射而來,灑在陸勻離冷漠深邃的臉頰上,他眼中掠過一絲冷笑,挑眉看向顧冽寒,“你來看這齣好戲,還不是因爲沈青盞的緣故。”
“那是因爲我知道她需要,”顧冽寒笑的十分妖魅,細長的眼睫遮住眼中的流光,“而你,你明明知道陸龍生與皇后的鬥爭已經如火如荼,而沈青盞如今是皇后的公主,你還幫陸龍生?你要置她於死地嗎?”
陸勻離見他狹長的鳳眸突出一抹厲色,他只是輕哼一聲,雙眸眯起,“我怎麼做,不需要向你彙報吧。”
他說完轉身要走,卻被顧冽寒攔住,“我奉勸你,你不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雖然他知道陸勻離不會這麼做,但是此時,他已經無法揣測陸勻離,顧冽寒站在陸勻離的面前,兩個人身姿頎長,高挑的身姿站在一起,二人眼中凜冽的刀光火石陡然在空中碰撞,顧冽寒面色頓時變得冷凝起來,“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別人不知道,我可明白的很,陸勻離,你不要想着利用她!”
陸勻離的神色恍如利刀刻在他的臉上,“沈青盞自己會懂的如何在這裡生存,你就不用操心了。”
顧冽寒腦海之中頃刻閃過今日殿前的場景,她指出太子謀害秦王,明知太子背後的人是皇后,可是她居然跟皇后對着幹,表面上看起來是對付陸龍生,卻到最後又幫陸龍生結尾,她所做的這一切,只是想讓北齊皇帝知道她的厲害,獲得北齊皇帝的信任?
陸勻離冷冷瞧了顧冽寒一眼,黑色浸泡上的金線銀絲繡織的花紋栩栩如生,眉眼雲淡風輕,從對方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他已經將這一切想明白了,陸勻離似笑非笑的睥睨着他,“你難道還不明白這個女人嗎?她無論是北秦還是祈國,都知道如何生存下去,她根本沒那麼容易被人算計。”
顧冽寒失笑的搖了搖頭,神色愈發的苦澀,修長的睫毛掩蓋住眼睛裡落寞的光景,“到底還是你最瞭解她。”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柔弱的沈青盞了,遇到事情只會偷偷的哭,”陸勻離面上帶着淡淡的笑,墨眸裡變冷一片,“沈青盞是個很厲害的女人,恐怕,帶她來北齊,是我做錯了。”
顧冽寒嘴角露出一絲冷色,“你陸勻離還有做錯的時候。”
陸勻離冷眼瞥見他,目色淡然,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而此刻,偏殿裡,層層的珠簾被風吹起,投射進來一縷一縷淺淡的陽光,沈青盞表情淡然,眼中波光盈盈,不見喜怒,秀髮如雲,膚色如雪般晶瑩剔透,皇帝只是坐在御案前,手中不斷的轉動着翡翠鑲金
墨綠色佛珠,雙肘撐在龍椅兩側,脣角淺淺含笑,重新審視了沈青盞一眼。
沈青盞平靜的迴應着皇帝的眼神,過了半響,才聽皇帝開口,“你今日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給朕看的嗎?”
沈青盞眼波盈動劉準,嘴角勾起一股淡笑,“父皇,兒臣只不過實話實說而已。”
皇帝笑意寡淡,“朕並不好糊弄,你以爲,朕不知道你今日的把戲,你想告訴朕,你跟皇后不是一夥的,對不對?”
沈青盞水藍色袖邊用金絲繡着騰雲,陽光照射進來,袖口熠熠生輝,她略略淺笑,低眉道,“父皇,兒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父皇您。”
她說完便將黑亮的眸子擡起,皇帝打量着她那雙黑漆如深潭的眸子,突然嘴角咧開一絲笑意,“你很聰明,只是聰明的人很多,像你這樣又聰明又把握忍心如此準確的女子,當真讓朕刮目相看呢。”
“父皇是兒臣的父親,有其父必有其女。”沈青盞慢吞吞的說,杏眼眯起好看的弧度。
“你應該知道,朕不想要太子繼承朕的皇位,更不能讓陸龍生顛覆了朕的政權,朕腹背受敵,你不選擇投靠皇后,也不幫陸龍生,卻選擇向朕示好,可知道這步棋下的有多驚險?”皇帝定定的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已經收斂。
“父皇,”沈青盞猛地擡起頭,神色肅穆,“兒臣是北齊的公主,父皇的女兒,自然要幫父皇籌謀。”
當然她心底可不是這麼想的,她是不是北齊的公主,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想在北齊這亂糟糟的局面之中倖存下來,投靠陸龍生當然不是上上策,而皇后陰毒狠辣,一心只想着如何保住太子,說不定日後若有危難便會將她推出來作爲太子的擋箭牌,皇后能夠決定後宮的一切,可是若是她向皇帝示好,皇帝自然會保住她,況且這個皇帝城府極深,陸龍生這麼厲害,他都能保住他的皇位,可見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皇帝滿臉笑容,“你的身份實在讓朕懷疑,畢竟陸勻離跟你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着實讓朕不敢相信你的誠意,不過……”皇帝眼中劃過一絲厲色,又變爲深邃的冷笑,“不關你是不是朕的女兒,你都是最適合的漓曦公主。”
沈青盞幽靜的牽動着脣角,沒錯,她是不是他的女兒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能幫他保住皇位,剷除異己,她也能在這裡獲得一席之地,好好的活下去。
沈青盞笑容十分溫柔,擡頭看向皇帝,略有深意,“那麼漓曦就送父皇一件大禮。”
她說完看向身後,此時,門外低着頭走進來一個小太監,他壓着帽檐,沒人看得到他的樣子,他身子頎長,絲毫沒有任何佝僂,每一步都邁的極爲穩定,直到站在御案前,才停住了腳步。
“擡起頭吧。”沈青盞笑容愈發詭異,卻帶着一絲得意,這一出好戲,她自編自導,可是還是她贏了,豺狼虎豹的北齊,狹路相逢勇者勝,她要活在這裡,就必須有熊心豹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