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伊還在梳妝,小安子由姜嬤嬤帶進了暖閣,隔着一層淡粉珍珠並薄櫻紗幔,小安子敘敘的將從李天佑的轎攆出問題,到李天佑今兒個離開昭陽宮,事無鉅細,一一說了個清楚明白。
沈清伊在暖閣中,半晌沒有多言,只聞得幾支流蘇的簌簌聲,似窗外的竹枝晃動。
小安子沉着聲音道:“一切的根源都在奴才這兒,是奴才沒有看顧好身邊的人,小泉子是奴才的徒弟,他被唐貴嬪收買了,奴才竟然絲毫不知,待到事情發生,纔有所發覺,都是奴才當差不利。”
沈清伊對着鏤空雕海棠花的銅鏡,輕輕勾起脣角,似是在自嘲,又似是在冷笑,道:“安公公日日服侍着皇上,難見有歇息的時候,到底一個人只有兩隻手,兩隻腳,安公公在怎麼也不能全部看顧的過來,再加上人家昭陽宮有心尋機會,自是時時刻刻的盯着的,見縫插針,安公公如何能防得住!”
小安子猶有些不高興,他當初是怎麼上位的,他清楚明白,他的師傅錢天海當初是狠狠作踐過他們做徒弟的,否則他也不會投靠了沈清伊。
他捨不得那些新入宮的人也似他們當初那般,丟了命根子,在宮中小心做人,已經是極其不易,自己又何必難爲了他們去,是以,在小安子正式成爲乾坤宮的掌事太監後,這後宮中的小公公們,日子好過了不少。
沒想到驕奢之下,竟是出了這起子沒良心的東西,這讓小安子如何能忍,自己待小泉子不薄,他竟然如此!
“皇后娘娘放心,奴才定然會處置好小泉子的,絕不會給娘娘拖後腿!”小安子也是見識過那些個齷齪手段的,能以這個年紀,做到乾坤宮的掌事太監,小安子絕不是個善茬,既然有人不識擡舉,小安子不介意用一些錢天海曾經用過的手段。
紗幔後的人半晌沒動,似是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道:“皇上那邊,讓你費心了,難爲你如今這般得皇上的青眼,還時時念着本宮。”
小安子跪地正色道:“奴才不是個傻的,當初若不是娘娘讓蘇嬤嬤幫襯着奴才,奴才這會兒骨頭渣子都沒了,奴才不是那起子沒心肝的人,不敢忘了皇后娘娘的好!”
沈清伊沉默着,什麼也沒說,倒是小安子臨走時,斟酌着道:“唐貴嬪如今換了性子,今兒個更是各種挑撥,娘娘您千萬不能隨了她的心意纔是!”
“本宮曉得,安公公好好回去當差吧,你這會兒功夫不在,那小泉子不定怎麼狗腿子的想要上位呢。本宮瞧着你這幾年可是和氣了不老少,是時候該把你乾坤宮掌事公公的款兒拿出來晾一晾了,沒得讓那羣糊塗東西作踐!”沈清伊這話卻是帶了怒意。
唐傲雪改了性子,她便也要跟着改性子,不能鬧,不能惱,還要高高興興的瞧着唐傲雪得寵,這口氣,沈清伊如何能嚥下!
小安子見沈清伊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說,自去乾坤宮收拾那幫兔崽子去了!
小安子纔出了殿門,沈清伊便將手中的嵌八寶珠子的象牙梳擲了出去,“吧唧”一聲脆響,竟是上面的琉璃珠子脫落了。
雨荷也有些憤憤然,自家娘娘這才清醒了多少日子,李天佑便將心思轉向了別處,忍不住跟姜嬤嬤唸叨着道:“不怪皇后娘娘生氣,皇上先前還總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咱們娘娘也沒真較真,非要皇上將六宮妃嬪都遣散了,可皇上也不能,誰貼上去,都收着啊!原以爲皇上多麼的情深一片,現如今瞧着,還不如誠王爺待娘娘的心意呢!”
“胡說什麼?這話也是能渾說的嗎?”姜嬤嬤瞪了一眼雨荷,雨荷自來是個讓姜嬤嬤省心的,今兒個怕是也惱了,纔會說出這般沒輕沒重的話來。
姜嬤嬤瞧着沈清伊的眉頭皺得愈發的緊,忍不住寬慰道:“論起來,皇上與皇后娘娘大婚七年有餘,老話總說着,七年之癢,便是再蜜裡調油的夫妻,也有失和的時候,日日相對也總有厭煩的時候,誠王爺現在得不到皇后娘娘,只能眼巴巴的瞧着,自是說的好聽,似咱們皇上這般已經是極難得的了,隔三岔五的去旁的宮裡,也能讓娘娘歇一歇,喘口氣。”
沈清伊的氣還沒有消,若只是唐傲雪也還罷了,自己自會慢慢的收拾她,沈清伊更在乎的是李天佑的態度,難道李天佑不知道自己孩兒的小產,唐傲雪有份參與嗎?縱然大部分是鎮國公府的手筆,可若是沒有唐傲雪,鎮國公府如何會將手伸到凝素宮裡來!
姜嬤嬤眼瞧着沈清伊的手攥着一支赤金牡丹紋扁簪,攥的極緊,可見心裡不平靜的很,悄聲勸道:“皇后娘娘實在不必這般,莫說唐貴嬪只承寵這一次,便是她日日承寵又如何,她也有不了孩子了,對娘娘實在夠不上什麼大的威脅,娘娘有何必將她放在心上,沒有子嗣,她便是再想蹦躂也蹦躂不起來,只等着人老珠黃的那一日,被皇上厭棄了,到時候不拘她再裝可憐,裝柔弱,還是裝賢良,皇上都不會再理會她了!”
沈清伊無聲冷笑,對鏡輕輕撫了撫自己如玉的面龐,不知何時起,自己也要小心細細觀察,日日保養,生怕起了皺紋,“唐貴嬪有年老的那一日,本宮就沒有了嗎?本宮能防的了唐貴嬪,還要防的住誰?若皇上的心思不在本宮這裡,本宮這般費盡心思,又是爲着什麼?”
“皇后娘娘可不能這般說,皇上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一國之君,莫說高門大戶裡的男子,便是尋常富戶家裡,但凡有個盈餘,還要娶房小妾放着,皇上待娘娘情深,不過偶爾去旁的妃嬪宮裡,一個月有三十日,有二十日是在凝素宮的,娘娘要知足纔是!”姜嬤嬤善意提醒道。
沈清伊冷哼一聲,道:“嬤嬤的意思是,本宮還要上趕着去謝謝皇上,謝謝他肯多眷顧本宮?”
沈清伊覺得委屈的很,她不是不知道李天佑是皇帝,也不是非要他守着自己一人過日子,可如今她才清醒幾日?李天佑便寵幸了唐傲雪?若是旁人也就罷了,爲什麼偏偏是她,若不是沈清伊一早做了打算,她現在是不是還要想法子給唐傲雪灌了避子湯?
姜嬤嬤從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拾起象牙梳,用帕子抹了抹上面的浮土,親自給沈清伊梳妝,柔聲道:“老奴知道娘娘這個時候心裡不舒坦,但是哪個正室夫人不是如此過來的,還有好些個主母,要在自己身子不便的時候,爲自家爺尋了通房,那樣的日子更是難熬,皇后娘娘如今佔着大頭的恩寵,已經是極好的了。娘娘聽老奴一句勸,若是新婚的時候,使使小性,撒撒潑也就罷了,如今娘娘與皇上都不是小年輕了,該懂得了,這男人啊,還是要哄着的,似唐貴嬪那般清冷孤傲的人,在皇上面前,不也放下身段了嗎?”
這些道理沒有人跟沈清伊說過,自打她開始涉及男女感情,便是李天佑一味寵着她,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自己會變成姜嬤嬤說的那般模樣。
沈清伊沉默了許久,久到前殿已經坐滿了後宮妃嬪,只等着給沈清伊請安,各個偷偷摸摸的在下面嚼耳根,說着李天佑留宿昭陽宮的事情,不怪這些妃嬪們活躍,因爲這意味着,她們又有希望了,若是能得李天佑一絲半點的憐愛,誰也不願意在看似富貴金窩裡守着活寡!
良久,沈清伊終是開口道:“賞賜唐貴嬪一些燕窩補品,姜嬤嬤你親自送過去,另外從內務府撥過去兩個伶俐乖巧的宮女伺候,方纔安公公不是說了嗎?昭陽宮服侍的宮女太少了一些,本宮也該多多體諒唐貴嬪纔是。記得一定要選兩個貌美的過去纔是!然後告訴唐貴嬪,必要貼身服侍了,纔算是承了本宮的情!”
沈清伊發了狠,自己爲唐傲雪做足了臉面,若是不給她添點賭,自己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姜嬤嬤覺得沈清伊此舉甚好,唐傲雪既是有膽子在背後這般編排沈清伊,就給她個機會,做個賢德的人兒,姜嬤嬤打定主意,趁着沈清伊接受衆妃嬪請安的時候,去內務府的花名冊裡,好好扒拉了一遍,將兩個被各宮嫌棄,鬱郁不得志的宮女,提拔了上來。
一路送着去了昭陽宮,路上沒少給兩個丫頭上眼藥,只告訴她們,如今唐貴嬪轉了性子,溫柔和善的緊,可萬一當真容不下她們,也無需懼怕,到底是皇后娘娘賞過去的人兒,唐貴嬪不會太難爲了她們。當然若那唐貴嬪實則是虛僞做作,裝出來的賢惠,二人也不必太客氣。姜嬤嬤是宮中的老人,有些話說的隱晦,但還是徹底激起了兩個宮女悸動的小心臟!
沈清伊經過請安禮後,只接受着衆妃嬪若有若無的打量,便有些沉不住氣了,才過了請安禮,便與雨荷商量起對策來,妙露那姑娘,最近很是活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