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伊窩在李天佑懷裡,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兒。
“唐子涵今兒個午膳後去了清風茶樓,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約的他?”李天佑挽了沈清伊一縷頭髮,在手指上繞啊繞的。
沈清伊不在意的問道:“聽皇上這口氣,倒是很好奇,怎得不問問唐少將軍?話說他被悅萱郡主拒絕後,倒是安生了好一陣子,難不成是哪家的姑娘瞧上他了,暗通書信,私下相見?”
沈清伊是後來才知道唐子涵給慈惠宮送東西的事情,若單單只是每日裡送新鮮花卉也就罷了,竟然還日日遞了情書進去,這樣囂張,實在是讓沈清伊恨不能暴走,這書信豈是好遞的,這還沒怎麼着呢,說不好就弄個私相授受!
李天佑笑了笑道:“唐子涵那廝倒是很受歡迎,聽丹娘說,好些家的夫人都透露出結親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不願意罷了,朕也不好勉強!”
沈清伊有些不屑道:“這人慣會拜高踩低的,當初皇上對唐少將軍棄之不用的時候,鎮國公夫人硬是將人給攆出府來,那個時候怎麼不見有人上來巴結,或是幫着週轉週轉?現如今唐子涵在皇上面前得臉,府裡又剩了丹娘一個,先頭的夫人又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現成的世子爺坐着,沒人爭,沒人搶的,攏共有個嫡出的弟弟,還被狠心的鎮國公下了毒,沒幾年活頭了,這樣好的家世,自然有多少人上趕着要嫁!”
“只是不知道,這是哪家府裡的小姐這般大膽,竟然連人都約上了?”沈清伊私心裡還是希望唐子涵有個好妻子的,唐子涵也算是救過她的性命,能有個和和美美的後院,也免得給他添累贅。
李天佑將一旁的書,往架子牀外面一丟,正好方方正正的落在一邊的小几子上,沉聲道:“這一次,應該不是個姑娘,信是偷偷塞到丹娘手裡的,能讓丹娘跟不到人,可見功夫是不弱的,信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應該是怕被人認出筆跡,用左手寫成的,大街上遍地都有的信紙,也查不出端倪,只讓唐子涵一人去清風茶樓一見,旁的什麼也沒寫,連時辰都沒有。”
沈清伊微微挑了眉,覺得有些口渴,起身光着蓮足,自己斟了溫水,抿了兩口,又向李天佑示意,見李天佑搖了搖頭,纔將茶盞放下,踩在富貴牡丹的絨毯上,直接上了架子牀,李天佑小心將沈清伊的蓮足窩在懷裡,好在沒怎麼涼,有些嗔怪道:“你誕下睿軒不足百日,平日裡還是要注意着些,若是着了寒涼,日後要吃苦頭的,下牀連鞋子都不穿,等着日後腳後跟疼。”
沈清伊翻了翻狹長的眉眼,姜嬤嬤日日唸叨的話,旁人沒學會,李天佑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動不動就要念叨她,雖是冬日裡,可這內堂燃了兩盆銀霜炭,地上又鋪了三層厚厚的絨毯,踩在上面,便跟踩在棉花上一般,如何還能受了寒。
沈清伊不想讓李天佑在這件事上唸叨自己,忙轉口道:“聽皇上這麼說,這人當真是不簡單,唐子涵也沒查一查,就去了嗎?還當真是自己過去的?萬一有什麼埋伏怎麼辦?”
“應該不會吧!若是對方當真想要怎麼樣,也不會從丹娘那處下手了,且看看吧,唐子涵午膳後就去了,現在也沒個人影,朕先前跟他說了,不管多晚,都要遞消息入宮。”李天佑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睛盯着沈清伊肩頸處露出來的細細紅色綢帶,鮮豔的紅,趁着如玉的肌膚,格外誘人。
“早些安置了吧……”李天佑的聲音散發着難以抵禦的磁性。
有手指輕叩窗棱的“咚咚”聲,沈清伊靜躺在大紅色寶相花紋的薰香暖被中聽着小安子的回話。
“唐貴嬪說是心裡不大痛快,問了皇上,知道您在凝素宮,想問問您,能不能過去一趟,唐貴嬪說,心裡存了事情,就睡不着,怕是要一夜無眠,又擔心傷着了皇嗣,百般無奈之下,才着人過來請的,還請皇后娘娘不要見怪,體諒體諒懷孕的辛苦。”小安子的話,隔着內堂的花鳥紋窗子,聽着格外的低沉,倒沒有了內監慣有的尖細。
李天佑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沈清伊將肩膀上半褪的衣衫輕輕拉起,柔聲道:“皇上去吧。冬日裡,怪冷的,過去便別再過來了,反正昭陽宮也離着乾坤宮近,明兒個早朝也方便。”
李天佑瞧了瞧沈清伊,又望了望窗外道:“已經這樣晚了,算了吧。朕還是陪你安置了吧,這幾日前朝事忙,朕有五六日沒進後宮了,今兒個趁着唐子涵出宮,原想着多陪陪你的,唐貴嬪心裡不舒坦,朕明兒個午膳的時候過去看看也就是了。”
李天佑頓了頓,瞧着沈清伊半倚在蜜合色的大迎枕上,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不由得補充道:“要不讓唐子涵過去昭陽宮瞅瞅也是一樣的!”
沈清伊“撲哧”一聲兒笑了道:“皇上真當臣妾是醋罈子不成?去就去了,反正唐貴嬪如今懷着身子,也做不得什麼!皇上是衝着她肚子裡的皇嗣去的,臣妾心裡明鏡兒是的,並不會計較,臣妾生都生了,還跟她這個沒生的計較?若是當真計較,如今東廂也不會住着個挺着肚子的董小媛了。”
李天佑聽沈清伊提起董小媛,心裡更是覺得唐傲雪有些胡鬧,同樣是懷着身子,董小媛壓根兒就沒在自己跟前兒露過臉兒,從沒聽說有什麼病痛的,唐傲雪如今已經滿了三個月,倒開始有這樣的說頭,也不說是自己身子不適,若說身子不適,自己還能打發個太醫過去瞧瞧,只說心情不好……
唉!不說這個人,她肚子裡懷的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李天佑由沈清伊幫襯着,將衣衫重新穿好,輕輕的捏了捏沈清伊的手道:“你受委屈了,再等幾年……”
沈清伊輕輕勾了勾脣角道:“臣妾等得……”
李天佑走後,姜嬤嬤默默的進了殿,冷聲道:“唐貴嬪當真膽大的緊,竟然敢上凝素宮來搶人,看來娘娘這些日子待她太好性兒了,將她慣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沈清伊起身在紫檀木雕海棠花的梳妝檯前坐了,道:“嬤嬤幫本宮篦一篦頭髮的,頭皮緊得很,不舒坦,睡也睡不好。”
姜嬤嬤福了福身子,將沈清伊頭上的一支玉蘭花簪取了,三千青絲緩緩垂下,一下下的篦着頭髮,順嘴道:“現在還能用篦子,再過一個月可就用不得了,這些個頭髮都要脫落了的,會長出新的髮根來,老奴已經跟內務府說了,趁着這幾日,早早的備了頭油出來,薄荷柑橘的香料已經拿到內務府去了,想來下個月便得了,到時候細細密密的新發,若是不用頭油抿了,可就難看的緊了。”
“嬤嬤不說,本宮還想不起來,那會兒本宮方纔甦醒的時候,見到端靜皇貴妃,可嚇了一大跳,她那新頭髮就跟剪了頭髮是的。”沈清伊輕擡蓮手,掩着嘴笑。
姜嬤嬤見沈清伊有了笑意,這才繼續道:“娘娘也別生氣,唐貴嬪的胎是足了三個月了,老奴估摸着,她今兒個爲了留下皇上,肯定要使些手段,娘娘方纔做得極好,讓皇上知道唐貴嬪的不懂事兒,有着東廂那個對比着,皇上心裡也明白唐貴嬪這是使小性呢,可到底唐貴嬪肚子裡的是皇上的孩子,皇上不能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
“本宮明白!”沈清伊的神色冰冷了些,張口道:“不僅僅如此,皇上其實心底裡,從來都沒覺得唐傲雪有什麼錯處,錯的都是她背後的鎮國公府,便是本宮的孩子沒了,皇上也覺得唐貴嬪不過是受人利用,也對,在男人眼裡,女人都是弱者,只能做棋子,做行事者,不是那出主意的師爺。本宮今兒個就是要讓皇上徹徹底底明白,唐傲雪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本宮要皇上心裡對唐傲雪那唯一的一絲絲憐憫都清的一乾二淨!”
姜嬤嬤眼見沈清伊手裡把玩的黃碧璽珠串,生生捏在手心裡,可見沈清伊心裡是恨的,既是恨,還要將李天佑推去唐貴嬪的身邊,心裡定然是不痛快的。這還沒有出了百日,若是心裡存了怒氣,身子定然不好,日後會落下病根兒。
姜嬤嬤這樣想着,便急忙開解,手中的動作不斷,仍舊一下下篦這頭髮道:“一時的隱忍是爲了永絕後患,過了今兒個,唐貴嬪便會被皇上徹徹底底的厭惡,這一次很是值得。方纔娘娘不是跟皇上說了嗎?便是去了昭陽宮,唐貴嬪懷着身子,皇上也做不得什麼。皇上心裡明白着呢。”
沈清伊輕輕的鬆了口氣,手上的勁道鬆了鬆道:“過了今兒個,便以昭陽宮裁減宮人的名義,將巧慧弄回內務府,然後再尋個機會將她打發出宮吧!這姑娘是個明理的,也不求什麼,只想要好好活着而已,不過是‘活着’兩個字,在她眼裡,倒成了極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