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皇上不見我,誰說的?”一晌午就聽得紫璃宮雨華閣鞭笞之聲此起彼伏,夾雜着敏嬪的怒吼。
雨梅隔着八寶萬福紋的窗子,偷偷瞧着隔壁的動靜,扭身擔心道“小主,您當真不過去瞧瞧?敏嬪快要將芷香打死了。”
沈清婉拈着櫻草綠的絲線細細緻致的繡着一片柳葉,也不擡頭,只若無其事道“那關我什麼事?”沈清婉曾收買敏嬪身邊的蜜香,此刻躲嫌還來不及,怎麼會上趕着去雨華閣呢。
“只是那敏嬪口口聲聲嚷着是皇上不見她的緣故,她才這般不依不饒,怒打芷香的。”皇后沈清伊產後失調,又經歷敏嬪小產之事,肝氣鬱結,李天佑爲了寬慰皇后沈清伊的心,將御案搬到了凝素宮,白日裡就在凝素宮處理奏章。晚間陪沈清伊休息,可謂朝夕相處,所有妃嬪一概不見。
“敏嬪此舉顯見是衝着皇后娘娘去的,這會兒子鬧得這麼厲害,小主您身爲皇后娘娘的二妹妹,若是鬧的大了,您與敏嬪同宮而居,卻沒有稍加勸慰,怕是會惹人懷疑。”雨梅字字分析道。
沈清婉拈着繡線的手頓了頓,心內的怒火莫名的燃燒了起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是這個沈清伊!自己費盡心機將雪貴嬪禁足,原以爲自此可以一家獨大,沒想到沈清伊卻在這個當口生病了。原本皇帝李天佑已經多日不曾宿在凝素宮了,風監正雖然頹唐出宮,但是他的話畢竟起了成效,李天佑只敢在白日裡去凝素宮陪伴沈清伊,卻不敢要沈清伊侍寢。可沈清伊這一病,李天佑立刻急得亂了陣腳,除了上朝的時辰,恨不得時時刻刻相伴,生怕沈清伊有一絲的不高興。
哼!肝氣鬱結,說的好聽,說白了,不就是因爲李天佑這些日子沒有與她同眠,寵幸了她沈清婉和唐傲雪嗎?日後的李天佑怕是再也不會顧忌風監正的話了,畢竟與當下生病的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未來實在是做不得數的。那千兩黃金算是白費了。
沈清婉氣歸氣,可雨梅說得有理,她與敏嬪同宮而居,不出面勸慰實在說不過去。
沈清婉磨磨蹭蹭的換了衣衫,一件高腰天水碧色鏤空繡淡黃水仙花樣雲錦曳地月華裙,外罩寬袖大擺蜜合色外裳,領口及袖擺都綴了寬幅雪鍛滾邊,滾邊之上繡了朵朵雙瓣茉莉花,臂彎上披了淡淡丁香紫色穿銀絲披帛,娉娉婷婷的準備去雨華閣走個過場。之所以打扮的清麗如斯,也是期望着萬一李天佑心軟過來探望敏嬪,自己還可以趁機留住他。
雨梅服侍在沈清婉身側,脣角泛出淡淡的笑意,如暗夜的幽靈,滲出刺骨的寒意。
及至雨華閣,敏嬪身着一套溫柔豆綠色的蜀錦宮裝,裝扮一新的立在正廳內,顯然是裝扮好了,準備見皇上李天佑的,只是李天佑沒有來而已。
敏嬪此刻手拿着一柄雞毛撣子,一下下的甩在芷香身上,口中還不斷的喝罵着“誰說皇上不見我?都是你們這起子眉高眼低的奴才,我懷着龍嗣的時候,便拼命的巴結着,這會兒子龍嗣沒了,給你們多少銀錢都指使不動了,是不是?定是你們連通報都沒有通報,就回來敷衍我。”
芷香跪在地上,滿是傷痕,滿眼含淚的哭訴道“奴婢沒有,奴婢真的通報了,只是皇上說了,誰都不見。”
“誰都不見?那定然不包括我,皇后娘娘是因爲我才生病的,皇上怎麼會不見我?就是你們這些個只收錢不辦事的奴才,我這幾日五十兩黃金都給了你們,讓你們傳句話就這麼難?我告訴你們,別瞧着我這會兒沒落了,你們便都上趕着欺負,本小主的舅舅可是皇商,多的是銀子,總有一日,本小主翻身再起的時候,定然將你們一個個全都杖斃了!”敏嬪喊得聲嘶力竭,雞毛撣子不斷的揮舞着。
沈清婉將“皇商”二字聽得明白,心內暗暗計較。
“敏嬪姐姐,這是怎麼了?”沈清婉笑意盈盈的進了正廳,取了敏嬪手中的雞毛撣子放置在一旁的小几子上,勸慰道“奴才們做錯了事情,讓他們自打嘴巴便是,何苦親自動手,傷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沈清婉一擺手,命衆人退下。
敏嬪見宮人們都退至殿外,繃着的神經瞬間瓦解,淚如泉涌,抽抽噎噎道“妹妹,姐姐這心裡苦啊!”
“敏嬪姐姐有什麼只管說,妹妹旁的本事沒有,做個傾聽者還是可以的。”沈清婉拉了敏嬪的手在小几子兩旁坐了,關切道“方纔在殿外聽着,敏嬪姐姐似乎是想要求見皇上?”
“正是!”敏嬪抹着眼淚,“自打我失了龍嗣,皇上便沒有見過我。我知道皇上是氣我沒有保住孩子,可雪貴嬪來我雨華閣,強逼着我喝下那有毒的銀耳蓮子羹,我即便是知曉那盞羹湯有問題又如何,她是什麼身份?鎮國公府的嫡女,先皇后的嫡親妹妹,如今又是正三品貴嬪一宮主位。我又是什麼身份,若不是因着這個孩子,我至今還是個正六品的貴人。”
敏嬪這話不好接,沈清婉只能避重就輕道“敏嬪姐姐還要保重自身才是。”
敏嬪用豆綠色的絲帕拭了拭淚水,委屈道“我當初原想着雪貴嬪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斷然不會在自己端來的羹湯內下毒,可沒想到她居然那麼大膽囂張,當時便見了紅。我也是蠢笨,當時若是知曉那羹湯會令我失去孩子,我是寧死也不肯喝的。”敏嬪邊說着邊觀察沈清婉的神色。
沈清婉發覺敏嬪觀察她,面色不變,勸慰道“敏嬪姐姐無需自責,一切只能怪雪貴嬪仗着自己的身份,行那等滅絕人性之事。再說雪貴嬪一心要奪取姐姐孩子的性命,又怎會允許姐姐不喝下那有毒的羹湯呢。”
沈清婉心道,敏嬪對此事也是有所懷疑的,只是自己還要擺脫自己的嫌疑,沈清婉心思流轉,繼續道“唉,也只能說雪貴嬪的心眼兒實在太小,那跟先皇后真個是沒得比的。按理說,雪貴嬪入宮比我還晚上三日,但我去佛堂爲姐姐的孩子祈福,她一人獨佔皇上十餘日,這還不夠嗎?這宮裡除了皇后娘娘,誰還有過如此殊榮?偏偏她卻是個不知足的,那日太后壽誕之上,太后與皇上提起姐姐幾次,言語中甚是歡喜,當時妹妹就瞧着雪貴嬪的臉色不對,也沒多想,誰知道宴席散了,她便直奔姐姐的雨華閣。。唉,只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雪貴嬪是怕姐姐的孩子誕下,佔了長子的位置呢。”
敏嬪聞聽此言,哭的更以來甚,“自古以來,確有立長子爲太子之說,可咱們皇上是個什麼性情,這闔宮上下誰不知曉,什麼立長立賢,這太子之位,只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旁的人連癡心妄想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妃嬪還不知曉沈清伊小產已經傷了身子,很難再有身孕,唯一知曉此事的唯有太后,皇上,以及奉國公府而已。沈清伊有不了孩子,那麼做太子的人,只能是她沈清婉的孩子。
沈清婉輕啜了一口茶,正宗的雨花茶,這敏嬪即使失寵了,還用這麼名貴的茶葉。沈清婉的眼睛眯了眯,奉國公爲了上繳的那十萬兩黃金恨透了沈葉氏她們母女,再不肯拿銀子給她,就連沈葉氏那裡私藏的銀子也都搜刮了去,如今沒了銀子,沈清婉想討好太后,都沒有合適的物拾,若是敏嬪肯替她出銀子就不一樣了。。
“敏嬪姐姐無需傷懷,聽妹妹一句,皇上那裡行不通,不是還有太后嗎?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有多尊重太后,姐姐也是知曉的,旁的人皇上可以不見,但是太后那裡,皇上可是日日都要去請安的。姐姐若是有心,何不去太后的慈惠宮試試呢。”沈清婉循循善誘道。
敏嬪的面色由陰轉晴,旋即又黯淡下去,嘆息道“妹妹初入宮,不知曉太后的性情。太后愛清靜,似我等這般品級的妃嬪一年也見不到太后幾次,平日裡是沒有請安的資格的。比不得妹妹,雖是正四品容華,算不得一宮主位,但你到底是奉國公府的嫡女,自是有機會覲見太后的。”敏嬪無限惋惜道。
“嗯,既是如此,那妹妹請安的時候,便多跟太后提提姐姐也就是了。太后定然會憐惜姐姐的遭遇,要皇上來探望姐姐的。”沈清婉柔弱無害的歪着頭道,滿臉少女的天真無邪。
敏嬪拍手一笑,驚喜道“這可好了,也就是妹妹心善,肯幫助姐姐,日後姐姐的前程可就都託付給妹妹了。”
沈清婉也是欣喜的與敏嬪雙手交握,只不過須臾便沉着臉,難爲道“妹妹怕是幫不了姐姐了。”
沈清婉見敏嬪臉色一變,忙解釋道“不爲旁的,其實妹妹也是很想孝敬太后娘娘的。只是妹妹頂着奉國公府嫡女的身份,實際上地位卻跟皇后娘娘差的極遠,爹爹與孃親半分銀子也不肯給我,我就是想孝敬太后也孝敬不了。”
“我當是爲着什麼,若是隻爲這個,妹妹儘管放心,姐姐旁的沒有,就是銀子多。”敏嬪說着,扭身進了內殿,再出來的時候,手裡便拿了一沓銀票,從中抽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沈清婉,笑道“只要妹妹能幫姐姐出頭,日後這銀子便是咱們姐妹兩個人的。”敏嬪晃動着手中的銀票道。
沈清婉滿意離去。敏嬪扭身回內殿,兩個小宮女正在替芷香上藥,敏嬪心疼道“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