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依然盯着沁雅半晌,沒有說話,沁雅也意識到,自己不管不顧下,到底說了什麼出來,登時愣在當場,連哭也不敢再哭了!
顧依然突然沒了興致,也不管跪地的沁雅公主,揚聲召喚了外面服侍的婢女,沁雅公主連忙站起身來,將身子扭轉過去,佯裝正在看寒雪的傷情模樣,只是肩頭垂落的髮絲,出賣了她此刻的狼狽。
能在王府裡服侍的婢女都是人精,自是不敢去看王妃此刻的模樣,低眉順眼的,只當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沁雅公主心生怨懟,顧依然實在是連她王妃的薄面都不再給了,竟然讓她這幅樣子,在婢女面前出現,沁雅手中的一方石榴紅色的絲帕攪得極緊,縱是婢女都瞧出了王妃此刻的不滿,顧依然心思縝密,如何不知,只不過是裝作沒有瞧見罷了!
顧依然聲音恢復了以往的慢條斯理,瞧不出方纔的一點點怒意,若不是因爲婢女方纔就在廊下站着,怕是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這個笑得溫和的王爺,剛剛發了火氣!
“請了宮中的太醫,來給寒雪姑娘診治,將外書房的一半份例撥過來,給寒雪姑娘享用!”顧依然平平靜靜的吩咐婢女道。
沁雅公主猛的一扭身,根本顧不上面上的淚痕,這是顧依然在逼她,在給她顏色看,是對沁雅對他的不恭敬,做出的懲罰!
沁雅明明知道,卻不能還口,只帶了笑意道:“如何用的着王爺外書房的份例,妾身在正院那邊會安置好的,份例比着兩位側妃的月例,不知道王爺覺得可妥當?”
顧依然外書房份例的一半,也就是比兩位側妃的份例要低一些,沁雅公主卻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得罪顧依然,否則自己這個誠王府的主母,也不必做了,要讓王爺將自己份例的一半,拿出來,補償給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傳揚出去,她也不必出門了!
顧依然輕輕的點了點頭,很是溫柔的走到寒雪跟前,看着她那與沈清伊神似的五官,整個人都已經軟了下去,便是聲音都有着幾分小心翼翼:“你且好好將養着,你放心,有本王在,這府裡沒有人敢欺侮你,本王明個兒再來瞧你!”
寒雪似是很久都沒有人,這般溫溫柔柔的待她,很是聽話的模樣,點了點頭,甜甜道:“我等着你!”
沁雅公主聽着這“你啊,我啊的”,又要炸毛,奈何顧依然瞪了她一眼,沁雅便一句話堵在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顧依然就喜歡聽寒雪,以你我相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纔有機會跟沈清伊也用你我相稱?
顧依然扭身離開,根本就不管沁雅公主是不是還在寒雪的房間裡,他很確定,沁雅公主沒膽子,對寒雪動手,否則他會生吞活剝了她!
當然,這不代表沁雅不會有任何的動作!
那服侍着寒雪的婢女,小心翼翼的往後退,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奈何面前的人,乃是這個王府裡的主母,她便是退,也退不到哪裡去!
“你過來,本妃的髮髻鬆散了,你來給本妃梳妝好!”沁雅公主目送着顧依然離去,輕輕的將目光移向了那個婢女,很是輕柔的說道。
那婢女只覺得腳下似是灌了鉛一般,一步步挪動到沁雅公主跟前,沁雅在一旁的妝臺前坐定,看着銅鏡中,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覺得懊惱的緊!
婢女戰戰兢兢的服侍着沁雅,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架子牀上盯着這一處的寒雪,不過是個瘸了腿的宮女而已,再怎麼得王爺的歡喜,身份也越不過面前的這一位去,不必要,非得將人杖斃了,纔算是解氣,有時候後宅的一些細碎磨人手段,會讓人生不如死,婢女覺得自己的全身,都在打顫!
沁雅公主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髮髻,又自己動手,將那支掉落的流蘇簪子挽在頭髮中,輕聲道:“手藝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飛霜。”飛霜覺得自己就要沒了性命了,連說出的話,都透着隱隱的寒意。
“名字也不錯,是在哪兒伺候着的?”沁雅公主衝着銅鏡,很平靜的用自己手中的帕子,一點點的將面上的淚痕逝去,重新換上了一張明媚的臉龐,彷彿方纔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奴婢一直是在這個院子做灑掃的,這院子裡一直都沒有人住,只奴婢一個人打理着,所以王妃沒有見過奴婢!”飛霜“噗通”一聲,跪在沁雅公主面前,整個人嚇得,根本就無力站起來,她還不想死!
沁雅公主輕蔑一笑道:“這院子還沒有名字,不如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吧,飛霜院,聽起來,倒是很雅緻的名諱,也容易讓王爺記起你的名字!”
飛霜這一下子,連跪都跪不穩了,用她一個奴婢的名字命名,那她豈不是要沒了性命?
“王妃,求王妃饒過奴婢一條性命,奴婢當真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有看到!”飛霜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兩位王府的正主,竟然是在自己臨死前的一日!
沁雅公主翻看着自己的一雙玉手,方纔因爲顧依然的推搡,上面有一些紅腫,若是飛霜不夠盡心盡力,將這屋子灑掃的不夠乾淨,如今她的手上,定然會有一些擦傷的!
“本妃並沒有說要你的性命,方纔王爺吩咐的還不夠清楚嗎?要你好好的伺候着這位寒雪姑娘!”沁雅公主歪過頭,看向架子牀的內側,這會兒功夫,寒雪已經睡着了!
沁雅公主覺得好笑的很,當初的唐傲雪是個什麼樣子,清冷孤傲的,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仗着有一個鎮國公府做靠山,又有一個做過皇后的姐姐,認爲誰也比不得她,便是沈清伊,她也不放在眼裡,怎麼都覺得,自己是高沈清伊一頭的。
如今呢?頂着一張與沈清伊相似的臉,傻傻的受人擺佈,再也動不了那些陰狠的心思,又摔斷了腿,沒有人服侍,根本就動不得分毫,可見這世道公平的很,你做了多少孽事,總是要還的。
沁雅公主無聲微笑,有報應就好,顧依然一定也不會得到什麼好下場的,沁雅公主很是期待,看一看,一個殺害了自己親子的人,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飛霜聽了沁雅公主的話,細細思量,許是人在生死關頭,總是腦袋特別靈光,她很快便想到,沁雅公主的意思,很是自覺的說道:“王妃乃是王府的主母,王妃說如何安置這位寒雪姑娘,奴婢就怎麼安置。”
沁雅公主輕輕一笑,站起身來,盯着架子牀上的人瞧,若不是看這一張臉,只單看身段,還是跟沈清伊沒法子比的,能讓她在誠王府了卻殘生,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本妃自是聽從王爺的,王爺說是要好生看待寒雪姑娘,本妃自是要盡心盡力的,讓王爺看到寒雪姑娘好好的!”沁雅公主突然扭頭,看向飛霜道:“只是寒雪姑娘身上有傷,實在是不該在王爺身邊出現,你就好好的照顧着寒雪姑娘,不要出這個屋子一步!”
“一步。你懂得嗎?”沁雅公主盯着跪地的飛霜,輕聲細語道。
飛霜立刻點了點頭道:“奴婢曉得,王妃放心,寒雪姑娘這個樣子,自是不能出門的,便是王爺要來,也是不合時宜的!”
沁雅公主冷笑道:“王爺來飛霜院探望,你一個小小奴婢還能攔得住嗎?”
飛霜不敢應答,只這飛霜院的名字,便算是壓制了架子牀上的人一把,算是主子嗎?什麼樣主子的院子,會用一個奴婢的名字命名?
沁雅公主打壓的差不多了,才道:“本妃看,你一個人在飛霜院,定然是忙不過來的,本妃會另派了婢女過來幫襯,只不過,王爺不喜歡本妃插手太多飛霜院的事務,你便只當這院子裡,只你一個人就是了!”
飛霜很明白,沁雅公主是在說,派了人過來,但是不能告訴王爺,即便這個人是來下毒的,她也只能幹揹着黑鍋!
沁雅公主似是能看透她的想法,輕輕的虛扶了她一把起身,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道:“這院子裡也不是就你一個,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不是還有裡面的那個幫你頂着嗎?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飛霜連忙點頭,她明白,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要往寒雪身上推了,飛霜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當,既然寒雪也是宮裡服侍人的,這些日子受着自己的服侍,就該有承受的心裡準備纔是!
沁雅公主知道,該做的鋪墊都已經鋪墊好了,她有的是時間跟寒雪耗,跟顧依然耗,她不怕!
顧依然得到消息的時候,只是冷冷一笑,不過是一些婦人的伎倆,只要沁雅不毀了寒雪的那一張臉,他什麼也不在乎!
顧依然將那副畫卷再次拿了出來,面上帶着清冷的笑容,一寸寸撫過那畫卷上的面容,猶如撫過沈清伊的眉眼,輕輕笑着呢喃,似是情人間最熾烈的低語:“清伊,你且等一等,我暫時不能將你帶到身邊了,你且等一等,很快,很快……”